慕朵生作者简介:慕朵生,男,独立学者,曾创办中国儒教网暨儒教复兴论坛并任总编。 |
《春秋》之为“王书”三说
作者:慕朵生
来源:“春秋学微”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七四年岁次癸卯八月初一日丙子
耶稣2023年9月15日
《春秋》是史书、经书、政书、礼书、刑书、宪书云云,知之者夥矣。《春秋》之为“王书”,则须作必要的说明,而其要有三:
一曰《春秋》是推明王道、以达王事的书。所谓“推明王道”,就是讲明圣王之道。石介说:“道始于伏羲,成终于孔子。”王船山说:“法备于三王,道著于孔子。”大体意思是,二帝三王等古之圣王的为王之道,到了孔子这里变得更加清晰明确、系统深刻,变得更有神圣性和权威性。司马迁认为,《春秋》就是孔子推明这种王道的书。《史记•太史公自序》说:“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弊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所谓“以达王事”,就是行使了君王的权力、实现了圣王的治理。同样是《史记•太史公自序》云:“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之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春秋》推明王道、以达王事,是儒家特别是今文经学家的基本共识,如董子说《春秋》“记十二世之事,人道浃而王道备”,“立新王之道”而“作新王之事”。
一曰《春秋》的作者孔子被称尊为“素王”。所谓“素王”,就是指有圣王之德而无圣王之位。“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本是儒家的一大主张。《中庸》云“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即不是君王不制作礼乐、不颁布制度、不订正文献等。孔子并非不知道制作典籍、赏罚天下是天子之事而君王之权,但斯文在兹、当仁不让,忧天下淆乱、惧世间暴行,乃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以庶人布衣制作礼乐、笔削《春秋》,甚至明言制作《春秋》是“吾因其行事,而加乎王心焉,以为见之空言,不如行事博深切明”,又曰“吾因行事,加吾王心焉,假其位号以正人伦,因其成败以明顺逆”。孟子亦云:“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孔子之所以发出“知我罪我、其惟《春秋》”的慨叹,就是因为他以庶民布衣制作了《春秋》,理解孔子的人自然会认为孔子是为了推明王道、拯救天下;不理解孔子的人则会指责孔子僭越王权、擅作《春秋》。总体看,儒家和历史多以孔子为素王[1],孔子制作《春秋》是明“素王之道”、著“素王之业”。如王充云:“孔子不王,作《春秋》以明王意。按《春秋》虚文业,以知孔子能王之德。孔子,圣人也……孔子不王,素王之业在于《春秋》。”因此,孔子是素王,而素王之书是为“王书”,或者视为“王制”“王典”,这种说法是成立的。
一曰《春秋》虽为书籍文献,但其功用非常之大,堪比圣王治理国家、平定天下,甚或说《春秋》就是一代新王、圣王。孟子认为,历史上天下曾遭遇三次大的劫难:第一次是自然灾害,即尧舜时期的浩荡洪水危害生民;第二是文明危机,即殷商末年野蛮的夷狄侵犯华夏、凶猛的野兽泛滥成灾;第三次是世道衰微,即春秋时期出现了各种邪说暴行。面对三次大的灾难,有三位圣人迭次出焉:“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即是说,大禹、周公、孔子三人,分别解除了人类危机、拯救了人类文明。孟子并非不知大禹是圣王、周公为人臣而孔子只是一庶人焉,而是从捍卫人类生存和文明的角度,将三人并列为圣王的,将《春秋》比作新王的。后来孔子被尊为“大成至圣文宣王”,董子、何休等儒家皆云“以《春秋》当新王”,大体皆是从孔子具备圣王之德、《春秋》具备圣王之功立论起义的。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理解《春秋》为“王书”。世间在位的时王、俗王,自以为“大权在手、天下独尊”,故常不承认孔子为素王为圣王,不承认孔子制作《春秋》为“天子之事”,不承认有高于王权王位的圣王和王道。康熙御准《日讲春秋解义》的“纲领”部分,上来即讲孟子云“《春秋》,夫子之事也。”将公认的“天子”二字篡改为“夫子”一词,俗王小孔子而轻《春秋》之心昭然若揭也。
[1] 案:孔子是“素王”,既是今文经学家的主张,也是大部分古文经学家的观点,如古文家贾逵说:“孔子揽史记,就是非之说,立素王之法”。阮元说:“今文家谓孔子伤麟死而作《春秋》,则孔子以麟自况也;而古文家谓孔子成《春秋》而麟来,麟为书成之瑞应……二说实同,皆以孔子为素王也。”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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