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必萱】窝窝

栏目:依仁游艺
发布时间:2010-03-17 08: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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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必萱

作者简介:范必萱,女,贵州贵阳人。毕业于华南理工大学计算机专业。曾任科研单位技术员、杂志社编辑、行政机关公务员。退休前就职于安徽省审计厅(正处级),高级审计师,注册会计师。一九九八年提前退休,担任蒋庆先生的学术助理。出版有《月窟居笔记》。


 

 

《月窟居笔记》之十四:

窝 窝

作者:范必萱

来源:作者授权   发布

           原载于《月窟居笔记》(范必萱 著)

时间:孔子二五六六年岁次乙未年七月初一日壬戌

           耶稣2015年8月14日

 

 

 

与白鹅“窝窝”结缘,是由一条青蛇钻进卫生间的意外事件引起的。

 

2002年初夏,我来到阳明精舍,住在仰山房的月窟居。仰山房掩隐在翠竹与果木丛中,幽静而孤立。据当地村民说,仰山房附近的山坡上有个蛇洞,原来经常有蛇出没,自盖房住人后,蛇就搬家了。我听后毛骨悚然:人在上面住,蛇在下面住,谁知道它们到底有没有搬走呢?

 

精舍有位木工陈师傅,我们都叫他“陈师”。陈师平时寡言少语,可是说起蛇的故事来,却滔滔不绝。他说小时候有一条菜花蛇钻进他的被窝,他一点儿也不害怕,抓起来往窗外一甩,自己又呼呼大睡了;他又说自己有一位师兄,经常在他衣袋里的掏香烟抽,于是他抓了条幼蛇放在衣袋里,当师兄的手伸进口袋时,摸到一条软软的幼蛇,被吓个半死,从此再也不敢掏他的香烟了……他的故事离奇又刺激,将恐怖散布在空气里。我想听又怕听。

 

端午节到了,贵州山区的气候潮湿而闷热。傍晚,乌云密布,雷雨将临,我收了洗晒好的衣服往卫生间走去。由于穿的是布底鞋,走起路来几乎没有响声。一进门,地面有一团绿色的东西出现在眼前。这是什么啊?我弯下腰低头一看,哎呀!是一条小蛇,嘴里还吐着细细的舌头呢!我吓得扭头就跑,连声呼喊救兵!大伙从四面赶来,冲进卫生间,却什么也没看见。于是有人笑我患了“恐蛇症”,出现幻觉啦! 他们边笑边往外撤。躲在门外的我着急地央求道:“你们不能走啊,它还在里头呢!” 碍于情面,大伙又转身回去继续查找。终于,有人在洗衣机底座下面发现了它,大声喊道:“找到啦,青竹标。有毒啊!当心!当心!”只听里面一阵乱棍声,屋里渐渐平静下来……此时我已经躲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夜幕降临时,雷雨交加。无助的我躲进月窟居,卷曲着坐在床上。窗外雷声轰天炸地,大雨滂沱。我忽然想起那条受伤后被甩到墙外的小蛇,它是否还活着呢?今天它的不幸完全缘于我的胆小。我在恐惧和自责的交织中熬到了天亮……

 

第二天,我又去找大伙出主意,想讨些防蛇的措施。有人说蛇怕雄黄,提议在仰山房周围撒雄黄,这也许是根据《白蛇传》中白娘子喝雄黄酒露出原形的故事而来的;有人说雄黄太贵,不如撒旱烟油。可是如今人们都抽纸烟了,哪儿去找旱烟油呢?再说大雨一冲就全没了。后来,蒋老师说了一个可行的方法:鹅是蛇的天敌,有鹅的地方就没有蛇。但这只是在书上看到的,没有实践过。大伙一听,认为这是最佳方案,就实践一下吧!于是决定养一只鹅。

 

我们在仰山房的小院里盖了一间小鹅舍,是给即将到来的小鹅准备的。那些日子,我整天期待着“白鹅卫士”的到来!

 

阳明精舍附近有一个鹅棚,里面养了几十只白鹅。养鹅的孩子十七岁,名字叫维维。维维是当地放鸭、放鹅的一把好手,他经常将几十只鹅和鸭往水里一放,自己撑着小船吹着口哨跟在后面,荡荡悠悠,神气极了!

 

几天后我来到鹅棚,对维维说想买一只鹅。维维推开鹅圈门,指着簇拥在一角的鹅群说:“自己挑吧!挑好后我就给你抓。”我一眼就看中了一只个头不大,但是很精神的白鹅,维维将它抱了过来,送到精舍仰山房的小院子里。这就是后来的“窝窝”。

 

窝窝来到专为它盖的鹅舍前,却怎么也不愿进这个新家。它不适应这个陌生的环境,还留恋原来居住的鹅棚。桂竹园里的青草它不吃,见到我也总是躲得远远的。但是只要听见院墙外有鹅群同伴的叫声,它就会“噗哧噗哧”地往那个方向跑去,甚至千方百计往外飞。看来鹅也和人一样,喜欢群居,害怕孤单呵!于是,我买来一些米糠,每天将剩菜叶或青草切碎后与米糠拌在一起喂它。在给它喂食时总是不停地喊着它的名字,不停地和它说话。渐渐地,它熟悉了我的声音,也愿意和我接近了。以后,它不论在草坪上吃草还是在池塘里嬉水,只要听见我的呼唤,它就会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尽管摆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

 

仰山房门前有一块十余平米的石板地,不高的围墙装了一道小栅栏,这里就成了窝窝的主要活动场所。凸凹不平的石板地坑坑洼洼,可以蓄水,窝窝随时可以用扁扁的嘴呷着水自己玩耍。它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每天清晨,窝窝就跑到月窟居门前大嚷大叫,听见我在屋里应答了,便安静下来,乖乖地站在门外,等我出来给它喂食。中午我到饭厅吃饭,它也跟到饭厅门前“嘎嘎嘎嘎”叫个不停,直到我出来和它打了招呼,才回到草地上安静地等我。以后不论我走到哪里,它都会跟着,一时见不到我,就会“嘎嘎”大叫。有时它知道我在屋里工作,就在门前睡觉。一觉醒来,也会大叫几声,好像是怕我离开了。只要我在屋里发出响声,它就安静下来,把头插进翅膀里,继续睡觉。晚上听到外面有人走动,它就会从鹅舍里发“喔喔—喔喔”的低鸣,好像是在告诉我,别害怕,有它陪伴着哩!

 

这一年,在阳明精舍的日子里,有窝窝相伴,日子过得很快。在这期间,院内再也没有发现过蛇。想必是窝窝的功劳呵!

 

转眼到了我返程的时间,我将窝窝抱回鹅棚托付给维维,我说:“维维,请你代我照看好窝窝,谢谢你啦!记住一定不能卖,更不能杀。”维维答应了,要我放心。

 

第二年,我再度回到精舍,放下行李就去打听窝窝。在场的人都不说话了。一再追问,维维妈妈才告诉我,说我离开精舍不久,维维外出打工,鹅棚的鹅都处理了,窝窝也死了。我问窝窝是怎么死的?她说是病死的。我沉默了许久,心里很难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回到仰山房,看着与窝窝的合影,鼻子有些发酸。那是与窝窝离别前在精舍的池塘边下照的,那天窝窝好象知道我要与它告别,很听话,我抱着它坐在两仪池旁边,它在我怀里一动也不动,我们呆了很长时间。

 

我在窝窝的鹅舍前地站了许久,想到与窝窝相处的那些日子,它像卫士一样保护着我,而在它需要我保护时,我却没能保护好它……

 

以后,院内又时常有蛇出没,我心里依旧时时揣着恐惧,也经常想起窝窝。

 

窝窝的鹅舍还留在那里,窝窝却已经死了。

 

2006年8月4日写于阳明精舍月窟居

 

责任编辑:葛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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