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罗尔事件的道德审视：伤廉、未诚、不直、枉道、无悔

作者：贺希荣

来源：作者授权 首发

事件：西历2016年12月2日

最近两天，被 “罗一笑，你给我站住”这篇文章以及引发的后续背景事件刷屏。直到今天（12月1日）下午，由深圳市民政局、罗尔、刘侠风、腾讯四个方面沟通，决定把“站住”一文的所有打赏以及相关的其它捐助共262万余元全部原路退回至网友，方大致告一段落。

从道德角度分析，关于此事至少可以理出以下几点意见。

首先，我认为罗尔的行为违背了“君子求诸己”的原则。所谓君子求诸己，既可以解释为出了问题君子从自身找原因，也包括君子依靠自身的能力解决问题，而不是“小人求诸人”。疾病是人生必须面对的一部分，大病重病，遇上了也是不得已的事，“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孩子得了白血病的情况下，罗尔本应该首先自己承担责任。他有房有车有公司有工作，孩子又有大病医疗保险，才刚检查出白血病，离山穷水尽还差得太远。但他一开始就贸然把事态散播到朋友圈寻求帮助，这是一种推卸责任的自私和无能的表现。寻求安慰，或可；谋求捐助，不可。罗尔到底有多大的经济实力，这事尚在其次；一旦家人中生了重病第一步就考虑向外界求援助而不是自己先承担，等而下之者甚至以此为敛财之一端，这是另一回事。可以取，可以无取，取伤廉。此其一。

其二，罗尔的孩子得了白血病，病情逐渐变得严重，11月23日进入重症监护室，此事不假。他11月25日的“站住”一文明面上只要求转发，说每转发一次就有机构为孩子捐出一元钱医疗费用。但他在文中对自己的经济情况、承受能力、医疗报销比例完全置之不提，只打悲情牌，说“重症室的费用，每天上万块，她（罗的妻子）悲痛我们花不起这个钱，更悲痛我们花了这个钱也可能救不了笑笑的命。” 以及他自己出去办证明盖章申请救助基金之类。 “我只想用这种方式告诉笑笑，爸爸正在竭尽全力，你一定要等着我。”“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对你的恩情，很深很重，我一笔一笔给你记着，你不能耍赖，必须亲自感恩。”这几乎等于暗示读者们捐助，而且他的文章又开通了赞赏功能，不是轻松筹却达到了筹款的目的。正因为罗文隐瞒了自己的经济状况和医疗费用自负比例的关键信息，所以不诚；自己不诚，事情曝光后才招致媒体和爱心网友的口诛笔伐，此为自食其果。“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物之性。”大家谴责的不是为孩子治病，而是不诚实的欺瞒，只有真诚才配得上真诚。

其三，据罗自述，自9月8日女儿被检查出白血病，他开始写文章记述孩子的治疗历程发在朋友圈。“到9月21日，关于笑笑的几篇文章的赞赏金已达32800元。”这事本来不妥，他自己心里明白。他觉得这三万多元是“横财”，但又不想直接退还给捐助的朋友们，因此打算捐出其中3万元给10个白血病儿童。 然而在朋友的反对下，只捐出12000元便停止了。罗处理捐款的这种方式其实是新的错误。举例来说，论语中有孔子批评微生高“不直”的例子，缘由是有人向微生高借醋，他自己家没有，然后去向邻居借，回来再拿给那个向他借醋的人。朱熹评微生高“曲意徇物，掠美市恩，不得为直也。”罗尔的行为与微生高性质上完全一样，拿着朋友们捐助自己孩子的钱去做慈善。如果真要捐助别的白血病儿童，那就要么自己掏自己的钱，要么应该把钱退回给朋友，而不应该自己转折出头，否则就是掠美市恩。今天上午罗与刘发的“联合声明”，说要拿网友打赏的钱成立一个“白血病患儿救助专项基金”，逻辑上也与此一样，完全不能成立。网友的打赏是网友的钱，如果自己用不上，应该直接退回，而不应该由你拿来另作慈善，这是原则问题。就罗氏卖文事件而言，把网友们的打赏原路退回是唯一正确的处理方法。

其四，罗尔孩子的病，本没到立即寻求朋友和社会救助的地步，此为基本事实。但既然罗尔在伸手求援，而刘侠风这个做营销的朋友的公司又需要点击和关注，所以才有了此次“卖文”事件。本来，如果罗需要帮助，直接向刘借钱即可，刘救朋友所急，正正当当；退一步说，假设刘考虑罗没有偿还能力，直接馈赠罗都可以，朋友有通财之义。至于罗说自己“爱面子”，不能接受刘的可能的“馈赠”，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你没有接受刘的馈赠的“面子”，接受这么多网友的捐助，你的“面子”又在哪里？罗可以发推送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和自私，而刘可以借罗的推送来达到使自己的营销公司广而告之的目的。正出于这样一个谈不上恶意但决算不上道义的目的，罗与刘的协约开始达成。能够利用的唯一可以吸引注意力的素材，只能是从父亲的角度对于孩子的关心和无助。公司营销本无可厚非，奈何不以其道？所以，明白无误地说，罗的孩子在此事中确实是被利用了。而被消费的，是社会大众的仁慈和善意。

其五，网友们转发的热情和捐助的爱心无可后悔，事情披露之后舆论对罗和刘的批评，也属在所应当。在这样的时代，有太多信息我们来不及甄别，许多时候我们只有相信阳明所言“盖天地万物与人原是一体，其发窍最精处是人心一点灵明”。在我们的慈善制度还不够完善的条件下，在生活中有太多苦难和哀伤需要我们去关怀的情况下，我们只有借助这点灵明，秉持内心爱人之意而行。善心行善事，固吾所愿；情形并非如初所知，而此心一点仁念已发，我觉得也无所遗憾。还是那句话：善良的愚昧，比起精明的冷漠，毕竟要好一些。我们只能祈愿这世界爱人如己，德得其德，怨得其直，恶得其报，却不可求之以必。从另一方面说，对于不善以及恶的批评与谴责，也属必要。因为郑声不放，则雅乐不行；佞人不远，则直臣不立；邪行不绝，则直道不通。

最后，祝愿罗一笑小朋友早日康复！毕竟，此次事件，她没有任何责任和过错。而我们的所有议论和思考，在她的病床面前，在生命的单纯和厚重面前，如风雾一般轻如鸿毛。

2016年12月1日晚  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