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晚林 著《行道者、弘教者与整治者——先秦儒学宗教性内涵演进之脉络研究》出版暨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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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4-01-14 22:2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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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晚林

作者简介:张晚林,号抱经堂,男,西元一九六八年生,湖北大冶人,武汉大学哲学博士。曾在湖南科技大学哲学系任教,现任湘潭大学碧泉书院·哲学与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兼职湖南省孔子学会副会长。著有有《徐复观艺术诠释体系研究》《赫日自当中:一个儒生的时代悲情》《美的奠基及其精神实践——基于心性工夫之学的研究》《“道德的形上学”的开显历程——牟宗三精神哲学研究》《荀子译注(选本)》等。于2009年以自家之力量创办弘毅知行会,宣扬儒学圣教,践行“知行合一”之精神。

张晚林 著《行道者、弘教者与整治者——先秦儒学宗教性内涵演进之脉络研究》出版暨后记

 

 

 

书名:《行道者、弘教者与整治者——先秦儒学宗教性内涵演进之脉络研究》

作者:张晚林

出版社:知识产权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4年1月

 

【内容简介】

 

本书是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之结项成果,但并非一般的应付交差之作,而是多年来作者对儒学浸润与体会之后的发越与创见,从而为作为宗教之儒学进行哲学之辩护。归结起来,这种发越与创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儒学是一种道德形而上学,又是一种宗教动力学,二者是同一意思之不同表述,这是贯穿全书之主线。道德形而上学就是通过道德之进路通达形上本体,宗教动力学不重在对神圣存在者之匍匐膜拜,而重在对心性动力之开显发扬,在开显发扬中通达神圣存在者。道德形而上学是唯一科学的形而上学,亦是理性的本性之学,它基于人之实践理性之机能。宗教动力学是最根源之宗教,即不是宗教的宗教,亦即理性宗教或道德宗教。儒学既是学,亦是教。由此,儒学是不是宗教之争论可以休矣。

 

其二,把先秦儒学从孔子到荀子分为三种形态——行道者、弘教者与整治者,其中行道者又分为造道者(孔子)与践行者(孔门弟子)两个脉络,弘教者又分为从行道者到弘教者之过渡(七十子后学)、圆教弘规之确立者(子思)与宗教动力学之完成者(孟子)三个脉络,整治者就是荀子这一个脉络;至荀子,儒学由“教”转为“治”,乃宗教动力学之丕变与歧出。这三种形态与六个脉络构成了全书之基本间架与论述路线。

 

其三,孔子作为造道者,并不是说“道”乃孔子所造,而是说孔子以其圣者的生命体证了仁的力量,而所谓“仁”,“是每个人所固有的且可通达于天的道德力量”。因此,每个人都是造道者,只不过孔子是先觉者与先行者而已。

 

以上三者,可谓发前贤之所未发,尽管无不值得进一步商榷与讨论之余地,但无疑,作者的这些观点为儒学之研究提供了新的方向与视角,非常值得关注。

 

【目录】

 

 



 

【后记】

 

2009年4月的某一天,吾于湖南科技大学创办弘毅知行会(“弘毅”二字取自于《论语》“士不可不弘毅”),弘扬儒学圣教,践行知行合一之教育精神,其主要活动是与有兴趣之学生利用业余时间一起攻读、会讲四书,每周一次。至如今,已十多年矣,举办经典会讲活动凡四百三十余次,共把四书逐字逐句地会讲了四个来回。在人文学科式微而理工实用精神日炽之今天,能有此种坚持,实属不易。若云弘毅知行会之贡献,那就是:十多年来,从这里走出去了不少真正的读书种子,他们相继到各大高校哲学系深造,获得硕士乃至博士学位,其中有些人已经成为了高校教师。他们虽然离开了弘毅知行会的原始所在地——湖南科技大学,但依然秉持着弘毅之精神,利用现代科技之优势,如今已成立了线上弘毅经典读书会;若没有宗教般的虔诚,可能很难有这种坚持。

 

那么,到底什么是“弘毅”呢?“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曾子是在怎样的精神底蕴之下说这句话的?我们就不得不进一步追问什么是“仁”,因为“仁”若只是一种道德原则,则我们哪来的无限力量做到死而后已呢?这是我作为弘毅知行会的指导老师必须思考的问题,这个问题也进一步考问我应如何给诸生讲四书?

 

讲四书这样的经典,有文献的讲法,有哲学的讲法。文献的讲法只是把经典作为历史文献,究竟文献自身告诉我们的东西,不多亦不少,没有任何发越超度,美其名曰客观。实则这种讲法只是把经典当作知识,注解家、训诂家、校勘家俱是这种讲法,但这种讲法其实不是在讲经典思想,而是把经典作为场地,训练自己的知识而已。哲学的讲法须求文献后面的精神与大义,而这精神来自生命之情的体验,这大义来自宇宙之理的照澈,故哲学的讲法少不了悲情与证会。孔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温,朱子训为“寻绎”。但“寻绎”不是冰冷的注解、训诂与校勘,而是来自有温度的证会,故在《语类》中,朱子尝对门弟子曰:“道理即这一个道理。《论》《孟》所载是这一个道理,《六经》所载也是这个道理。但理会得了,时时温习,觉滋味深长,自有新得。‘温’字对‘冷’字,如一杯羹在此冷了,将去温来又好。”一个冰冷的生命只有“故”,而无法“知新”,这正是文献的讲法。可以说,哲学的讲法正是在悲情与证会中由“温”故而知“新”的。这也进一步说明,没有生命之悲情与证会,这“新”就不是真正的“新”。如今的学术界都在讲求创新,但这个“新”是什么意义的“新”呢?英国哲学家休谟在《人性论》中尝感慨说:

 

一切带有莫名其妙的样子、并和人类原始的和最没有偏见的概念相反的任何见解,哲学家们往往会贪婪地加以信受,以为这就表明他们的学术的优越性,表明他们的学术就能够发现出远远地超出通俗看法的意见。

 

当今之学术界,其所说之“新”大多逃不出休谟所说的情形。实则这种“新”是概念的“新”,方法的“新”,它是奇思妙想的产物,而没有人类生命原始的感通与没有偏见的义理照澈,于是,这种“新”依然是横摄的、解析的,而不是纵贯的、愤发的。孔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可见,学术界的这种“新”并没有教育的意义。如实说来,这种“新”与文献的讲法处于同一层面,只是以奇思妙想讲文献,最终使得读者不知所云而已。

 

像四书这样的圣学经典,其“新”是什么意义的“新”呢?《朱子语类》曾载朱子与门弟子的一段对话:

 

问:“温故,闻见之在外者;知新,义理之得于己者。若温故而不知新,则徒闻见而已。惟知新,则是在我之义理,因温故而有以自得之,其应无穷,故可以为师乎?”曰:“然。”又问:“不离温故之中而知新,其亦‘下学上达’之理乎?”曰:“亦是渐渐上达之意。”

 

所有无关于愤发、感通、上达之“新”俱是技术性的、知识性的,而与教育无关,俱不能教化人。海德格尔说:“教育的时代已经结束,这并非因为无教育者登上了统治地位,而是因为一个时代的象征已经清晰可见。”说的正是这种技术性的、知识性的“新”。孔子曰:“下学而上达。”没有生命的愤发、感通,乃至最后上达于天或道这样的神圣者,一切的学问与教育俱是闻见博识,俱是技术性的、知识性的下学。但四书这样的经典,其价值关怀决不是技术性的、知识性的。孔子曰:“君子多乎哉?不多也。”朱子对此的解释是:“夫子以多能不可以律人,故言君子不多,尚德而不尚艺之意”。只有给人的生命带来愤发、感动,乃至最后通达于天的时候,我们才召唤着教育的在场;不然,俱是技术性的传授知识,只讲究程序的明晰、效用的速快,而教育在此却退场了。

 

四书虽是经典,但粗粗一看,要么是师徒对话,要么是语录格言,散乱而无序。如何把它们组织成能给人带来愤发、感动,乃至最后可以通达于天的“新”的系统讲法,这是一直考问吾本人之问题。十多年来,在与诸生的厮磨、对话,且反复于经典的咏涵、阅读、沉思中,逐渐体会到,唯有“上达”才是四书这样的圣学经典所究竟的,也就是说,四书的教育系统就是一个宗教性的教育体系,曾子所说的“仁以为己任”的“仁”正是宗教性精神的体现,不然,何以有“弘毅”之劲力担当以致于“死而后已”呢?须知,没有宗教精神,所有道德之动力源都是成问题的,必然缺乏源源不断的支持。现在的问题是,这是怎样的一个宗教性体系?本书之写成就是要回答这个问题。

 

 


 

儒学是不是宗教,历来众说纷纭。否定论者把儒学定义为一种道德学或伦理学,至多是一种哲学;肯定论者虽如此说,但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宗教性体系,亦空泛而不能落实。本书所要说明的是,若说儒学是哲学,则一定是有体统的基础哲学——道德的形上学;若说儒学是宗教,那也一定有动力的理性宗教——宗教动力学。二者是二而一,一而二的关系。依据休谟的看法,哲学的错误是可笑的,而宗教的错误则是危险的。若作为哲学的儒学不是以道德的形上学的面目出现,则学者研究儒家哲学无论如何“新”,俱是可笑的;若作为宗教的儒学不是以宗教动力学的面目出现,则民众信奉儒学圣教无论如何“笃”,俱是危险的。但休谟又认为,当宗教出现问题的时候,哲学需要站出来为宗教作出论证与辩护。本书拟以先秦儒学为研究对象,其主要文献材料很简单,就是四书、郭店楚简及《荀子》,以哲学论证的方式说明先秦儒学从孔子、孔门弟子、七十子后学、子思到孟子,是如何完成宗教动力学的构建的?而最后到荀子那里,这种宗教动力学又是如何丕变与消解的?从而为儒学是宗教作出辩护。具体地说,这种发展历程表现为三种形态与六大脉络,如图所示:

 

 

本书每一章论述一种脉络,故凡六章也。通过这种间架,把先秦儒学的义理发展清晰地展示出来,且把先秦儒学宗教性内涵的脉络与特色,在层级递进之图示中勾勒出来。这看似一种冷静的哲学辩护,但其后有吾数十年在弘毅知行会的执着坚守,孤单背影中的悲情愤发;若没有这种坚守与愤发,就不可能作出这样的哲学辩护,诚可谓“温”故而知“新”也。

 

吾一直相信,儒学作为一个具有世界影响力的悠久的、且具有安身立命功能的文化系统,不可能不是宗教,乃至任何具有安身立命功能的文化系统,俱不可能不是宗教。因为文化与思想殊异,文化一定通天地人而言,但思想乃人对世界的“观看”。一种文化不通天地人,其价值一定是肤浅的;一个民族若没有宗教,其生命一定是无根的。黄裕生教授在《论华夏文化的本原性及其普遍主义精神》(载《探索与争鸣》2016年第一期)一文中说:

 

今天我们作为学者,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澄清一系列宗教性的问题,让更多人来在思想上,在认识上,理解和发现我们人类的生活是不能够缺乏宗教这个维度的,这个绝对性的维度,我们人类是不能缺的,否则我们的生活就完全平面化了,单向化了。关闭了宗教性维度,我们整个心灵的想象空间全部被窄化了,这一点对一个民族是一个灾难性的。这也是特别值得我们今天警醒和反思的一点。维护和理解宗教性的文化,它实际是打开了一个更丰富的理解空间,一个更开阔的想象空间,一个不封闭的思想空间。这是一个民族的心灵、精神世界是否能够提高,能够不断的深化的一个重要标志。

 

黄裕生教授又在《绝对的开显:华夏文化的本原性与未来思想》(收入氏著《摆渡在有-无之间的哲学——第一哲学问题研究》,清华大学出版社2019年版)一文中说:“中国近代史最肤浅的事件,莫过于很多中国学者从西方学习了肤浅的‘人文主义’,并以此来解释中国传统,把整个中国传统文化解释为人文主义传统,并洋洋得意于有这样的‘人文主义传统’,掩盖、删除了中国传统文化中更深邃更丰富的内蕴,神圣性、玄微性与超越性被近代肤浅学人全部过滤掉,剩下的就是‘人性的,太人性的!’”如此,吾人须谨记康德的告诫——“拥有宗教是人对自己的义务”(《道德形而上学》)。

 

若作为华夏文化主体的儒学不是宗教,则华夏文化何以源远流长,而华夏民族又何以赓续不绝?但儒学是一种怎样的宗教?为什么道教是宗教不被质疑,佛教是宗教也不被质疑,唯独儒学是宗教总是被质疑?作为学者的我们,如何来破解这种质疑?吾之回答是:儒学是一种宗教动力学。本书就是展现这种回答的义理间架。庄子曰:“圣人怀之,众人辩之以相示也。”圣人怀之,成就了四书这样的经典,故清虚简要;而本书之义理间架却是一种“辩”,而卷帙不免繁复,然亦不得已也。但诚如庄子之所言:“辩也者,有不见也。”本书作为一种义理间架之构造物,其疏忽错漏之处必不能免,但若能大体不误圣者之教,则吾心无憾矣。

 

大凡天下之至文皆不过天地之垂象,乃天地所固有之者,只在人是否有运气捕捉到而已。现在出版的这本书,如果有所成就与建树的话,那完全不是我个人的功劳,因为这本是天地所固有之者,我个人何曾添得一分;如果完全是废话与谰言,则我个人需要负全部的责任,因为我完全没有捕捉到那天地之垂象,不但体道不深,且不学无术也。

 

张晚林壬寅岁春于湘潭大学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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