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老实的人，也是不能一贯欺负的——亦说雷洋案

作者：贺希荣

来源：作者授权 首发

时间：西历2016年12月24日

昨天，看到北京市丰台区检察院对雷洋案的不起诉决定，今天，得知深圳的罗某笑小朋友已经去世的消息，怅然。生命本身是脆弱的，而生命以何种方式被终结，其意义和影响大不相同。论语有云：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罗某笑的事无可如何，愿她安息。而雷案的警察执法问题，不由得让我想起自己与警察打交道的一些经历。

第一件事，是26年前的1990年。那时我刚高中毕业，在县城办事，天晚了，一个同学带我到他某朋友处投宿。去的时候大约晚上九点多，意外的是那个朋友的住所竟然灯火通明。进门的时候，发现一群人似乎正坐在一起开会，烟雾缭绕。我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进门的时候，坐在门槛边的一个中年男人眼睛盯了我一下，如刀子一样锋利，泛着冷冷的白光，非常地居高临下，但又谈不上特殊的攻击性。夜幕中我心一凛，这么凶的目光前所未见，莫非是警察？

进到里面的宿舍，轻声问同学，才知道这是县一警区。心想，果然。那时年轻，随后沉沉睡去。半夜时分突然醒来，发现房间里的灯亮着，并且有人在讯问。我也不敢动，细听下来，原来是一个警察逮住了一个老师。那个老师是双峰一中的，警察问他和哪些人打过牌，输了多少钱，最近打过几次。只觉得警察高高在上，老师像孙子一样唯唯诺诺，让人很不舒服。听一会，我又睡过去了，第二天起床走人。从那以后，我决定这辈子再也不回老家工作，尤其不能在老家做一个中学老师。

第二件，来广州工作之后，十年前教过一个夜大班，其中一个学生是海珠区的刑警，关系比较好。听他说自己的工作，白天沿江南大道来回走，晚上就骑着摩托车巡逻，永远是两个警察结伴。作为警察，他很害怕开枪，希望一生中不要遇上非得开枪的事。还有就是每天在街的一端走到另一端，中间签到，到尽头签到，又走回来，周而复始。觉得周围的人都在忙自己的事，而自己的青春就这样在街上走完了。我听他所说，才知道警察也是活生生的人。

第三件事，是五年前，突然接到番禺区某镇派出所一个电话，让我过去一趟，说有个亲戚惹了些事，偷了别人东西。于是我急忙赶过去，把那亲戚领回来了。那个办案的警察大约二十几岁，态度谈不上生硬，但也决算不上和善。让我意外的是一个镇派出所的办公地点竟然是那么大一座楼，俨然与内地一个市的公安局办公大楼差不多。

除了这三件与警察直接接触的事，其它还有些办证之类，对广州警察总体印象还好。2008年4月的一个晚上，在高雄的爱河边，一个同事曾经告诫我，公检法怎样怎样，我却回答说：我从来没怕过警察，也永远不怕警察。

其所以如此，首先，我坚信自己并未有害于他人和社会；其次，我相信警察自身的行为是受到法律和组织原则约束的，不能为所欲为。他会有所顾忌，恰如我有所顾忌一样；第三，如果枉法真的降临在自己头上，害怕也没有用，只有去抗争。即使抗争之于个人未必有直接的效用，但于社会而言则固有其重大价值。

总体而言，我认为，人类社会唯有依靠理性而能平和，依靠道德而能安宁，依靠法律而能公正。杀气腾腾的警察，真的就可以导致一个安分守己的社会？不见得吧！世界上有多少地方，岂止是有杀气腾腾的警察，甚至布置了荷枪实弹的军队，都无法维持咫尺之间的和平，不正是鲜明的证明吗？自古及今，哪里有仅靠暴力和野蛮维持的统治？而在一个正常理性的社会内部，暴力，尤其是强者对弱者的暴力，特别是代表公权力的强者对弱势个体的暴力，是绝对不可以被认可为正义的。

丰台区检察院对五位涉案人员作出不起诉决定，可问题是，五个执法人员，有执法的名义，有执法的器具，有发达的体魄，面对一个手无寸铁的被认定“嫖娼”的普通市民，可谓绝对压倒性优势，这种情况下怎么会死人？倘若嫖娼事实确凿，最多也就是个罚款和行政拘留，雷某是个读书人，他不会明白？如果雷某不肯配合，也可以做做工作，恩威并施，即可使之就犯。

雷某一对五，自己又不干净，并且本身也不是件太大的事，何苦作这种激烈的无谓挣扎？这里没有疑点吗？是否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嫖娼，或者是执法方先殴打他，才引起他的反抗？而不管雷某怎样反应，五个人是绝对可以充分控制他不至于出事的。可是在发布的公告中详细列举了执法方各种使用暴力作人身侵害的情况，且直接后果是雷某死亡，最后的结论却是不予起诉。这里面矛盾的地方太多了。追问这些矛盾，非我所及。

但是，我们要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不可忘记，和乃是立于节，也就是各种力量因素都能守住自己本份，其中尤其是公权力。只有大家都能守住自己角色，同时照顾对方，才能和。倘若随便越界，就无所谓节，也就绝对不可能和。

须知，再老实的人，也是不能一贯欺负的。

（责任编辑：吹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