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桂榛作者简介:林桂榛,贛南興國籍客家人,曾就學於廣州、北京、武漢等及任教於杭州師範大學、江蘇師範大學、曲阜師範大學等,問學中國經史與漢前諸子,致思禮樂(楽)刑(井刂)政與東亞文明,並自名其論爲「自由仁敩與民邦政治」。 |
荀子生卒年问题新证
——以《盐铁论》两则记载为中心
作者:林桂榛
来源:作者惠赐《儒家邮报》
时间:孔子2565年暨耶稣2014年8月10日
[摘 要]学界于荀子生卒年大有疑辩。综考史料,刘向曰荀子始游齐于宣王、威王时实误自《史记》错简文字(从胡适之说),威王实早于宣王而非相反,宣王、威王末年至春申君死时荀子至少113或132岁;若谓《史记》“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的“五十”是“十五”之误并从刘向所言荀子始游齐时间,则齐襄王初年荀子仅33或42岁,此与其在齐襄王时“最为老师”、“三为祭酒”不匹。据《盐铁论•论儒》齐湣王末年“孙卿适楚”的记述,荀子年50始游齐当约在齐湣王末季的公元前286年,至齐襄王末年正70余岁,至春申君死时90余岁,终生百岁上下。而《盐铁论•毁学》“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无二,然而荀卿谓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祸也”非荀子寿至李斯为丞相或遭杀戮时之证据,因为论者不知此“谓”有版本作“为”是讹字,且此“睹”本作“覩”,非亲见意乃“懂得”意,其用法见同书他篇及《王力古汉语字典》等,此段文字不过言荀子曾因预知李斯命运而事先告诫过李斯勿食秦而已,“然而”前后事并非同时发生。如此,所有秦汉言荀荀史料可统一,《盐铁论》两则言荀史料也可统一,《盐铁论•毁学》言荀之讹字及学者于其之误解可得厘正。
[关键词]荀子;生卒;盐铁论;齐湣王;春申君;不食;睹
关于荀子生平,后人最熟悉并以为最可靠的是司马迁《史记·孟轲荀卿列传》所记:“荀卿,赵人,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驺衍……田骈之属皆已死齐襄王时,而荀卿最为老师,齐尚修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为祭酒焉。齐人或谗荀卿,荀卿乃适楚,而春申君以为兰陵令。春申君死而荀卿废,因家兰陵。李斯尝为弟子,已而相秦。荀卿嫉浊世之政,亡国乱君相属,不遂大道而营于巫祝,信禨祥,鄙儒小拘,如庄周等又猾稽乱俗,于是推儒、墨、道德之行事兴坏,序列著数万言而卒,因葬兰陵。”引文中省略号处即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认为系错简的一段文字:“驺衍之术迂大而闳辩,奭也文具难施,淳于髡久与处,时有得善言,故齐人颂曰‘谈天衍,雕龙奭,炙毂过髡’。” [①] [1]185-186
荀子寿约百岁,其生年我比较认同梁涛2000年《荀子行年新考》结论——荀子约生公元前336年[2],此结论实从于廖名春1992年博士毕业论文《荀子新探》[3]21-41;也认同清汪中《荀卿子通论》谓荀子以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当湣王之季”的判断,汪中见解亦见胡元仪《荀卿别传》、游国恩《荀卿考》、梁启超《荀卿及〈荀子〉》等[4]。荀子最可能生于公元前337—336年时,即齐威王20年左右(齐威王在位37年);公元前287年左右,荀子以年50游齐,三四年后齐湣王死、齐襄王立。荀子后半生主要从事学术与政治活动,曾北至燕都,西至秦都,南至楚都[②],见王会相,谈政议兵,标仁举义,求治谋化,不慕富贵,但依道行,卓然旷世大儒。荀子目睹了“南足以破楚,西足以诎秦,北足以败燕,中足以举宋,及以燕赵起而攻之,若振槁然而身死国亡为天下大戮”(《荀子·王霸》)、“好利多诈而危,权谋倾覆幽险而亡”(《荀子·强国》)的齐湣王及齐国“不由礼义”而上下、内外相诈的荒唐过程、可悲结局并曾出走楚国等[③],后在齐湣王之后“尚修列大夫之缺”的齐襄王时代(在位近20年,前283—前265年)重返齐国而“最为老师、三为祭酒”[④],齐襄王时荀子约53—72岁,与其年龄及资历等颇相符。
一、荀子始游齐确非“年十五”实“年五十”
宋唐仲友认为荀子系齐襄王时以年五十始游稷下,则此与《荀子》、《盐铁论•毁学》所记明显不合,清梁玉绳《史记志疑》也已辨荀子非齐襄王时始游齐。《盐铁论•论儒》有曰:
齐威宣之时,显贤进士,国家富强,威行敌国。及湣王(按:有版本作愍王)奋二世之余烈,南举楚淮,北并巨宋,苞十二国,西摧三晋,却强秦,五国宾从,邹鲁之君、泗上诸侯皆入臣。矜功不休,百姓不堪,诸儒谏不从,各分散,慎到、捷子亡去,田骈如薛,而孙卿适楚。内无良臣,故诸侯合谋而伐之。
梁涛《荀子行年新考》也引这段文字并据为可信,且是他推定荀子生年的基本坐标年。上引《盐铁论》这段话说的是齐湣王时的事,若此述可信,则齐湣王末年荀子曾去齐之楚。故而,荀子以年五十始游学于齐当不晚于齐湣王最后三年,梁涛据钱穆《先秦诸子系年》曰在齐灭宋的齐湣王15年即公元前286年,上推50年,即荀子生于公元前336年。
若今人将宋本《荀子》末尾所附刘向《孙卿书录》所说“方齐宣王、威王之时……是时孙卿有秀才,年五十始来游学,诸子之事皆以为非先王之法也”理解为荀子在齐宣王、威王时“始来游学”且“年五十”是“年十五”之讹并引传世本《风俗通义》、《郡斋读书志》、《玉海》、《文献通考》曰“年十五”为之证,则不仅齐史是威王在前而宣王在后,而且假使荀子以最晚的齐宣王末年(前301年)以年50来齐,至春申君死、荀子废令(前238年)时荀子享年已逾113岁(宋唐仲友、清汪中谓之137岁),恐非实然;若荀子在威王时代以年50始游齐,则荀子更长寿,如以齐威王末年始游齐计,荀子至少132岁,此于生命之理无契。荀子不太可能活至120岁以上甚至130岁以上,活至满110岁的可能性都极微。
刘向《孙卿书录》述荀子生平显系加工自《史记·孟轲荀卿列传》,而《史记》叙荀子生平文字中羼入本属前文的“驺衍之术迂大而闳辩,奭也文具难施,淳于髡久与处,时有得善言,故齐人颂曰‘谈天衍,雕龙奭,炙毂过髡’”之句是刘向说“方齐宣王、威王之时……是时孙卿有秀才,年五十始来游学”的原由。《史记》只说荀子“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并没有说荀子在齐威宣时代来齐,《史记》说威宣时代说的是早于、老于荀子的其他诸子如驺忌、孟轲、驺衍、淳于髡、慎到、环渊、接子、田骈、驺奭等。齐威宣时代结束后是齐湣王历16年、齐襄王又历19年,齐襄王时,威宣时代活跃的稷下先生多已死,荀子则为颇得稷下末绪的老先生矣,故《史记》曰“驺衍田骈之属皆已死齐襄王时,而荀卿最为老师,齐尚脩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为祭酒焉”。
齐威宣时代接近60年,司马迁不可能说荀子“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是“始游”于威宣时代这样长的时间,此说不合语法,也不合史实(此时间下推至春申君死时荀子寿命至少113或132岁以上),《孟轲荀卿列传》也根本没这样说。而且汪中早已指出《颜氏家训·勉学》曰“荀卿五十始来游学”正证明颜之推所见《史记》就是“年五十”非“年十五”。所以,所谓《史记》“年五十始来”有年数讹误的说法,都是刘向误解有错简的《孟轲荀卿列传》而误说或误措辞所导致的“乌龙”,但好在宋本刘向《孙卿书录》并没有将“年五十”误为“年十五”,否则更“乌龙”。至于抄刘向书抄错或自作聪明篡改刘向“年五十”文字的,则非刘向之责任了。
在文字上,说“五十”易讹为“十五”,这也并非不可能,包括容易自作聪明主动篡改的情况[⑤]。刘向《孙卿书录》曰“方齐宣王、威王之时……是时孙卿有秀才,年五十始来游学”,但“始来游学”的“始”字是不易衍讹或篡改的,且曰“年五十”正与用“始”字语气、语义吻合,《史记》并无误,刘向亦照抄《史记》曰“年五十始”而已。《风俗通义》、《郡斋读书志》、《玉海》、《文献通考》等叙荀子处显系抄袭刘向《孙卿书录》述荀子生平语句,故“年五十始”字样前头也模仿或照抄《孙卿书录》而曰“是时”、“是时孙卿有秀才”、“是时孙卿为秀才”等。但《风俗通义》、《郡斋读书志》、《玉海》、《文献通考》等的“年十五”显系“年五十”之错,此或著书抄字者误抄,或著书抄字者故意自作聪明篡改所致,自作聪明故意篡改或误改正确原文的情况也并非不存在,而是也多见,此如今人校书误校一样。
《荀子》的言论可与《盐铁论•毁学》的叙述相参,荀子在齐湣王末年活动于齐都且很快因齐国无道而去楚国游历等当是无疑的。若按司马迁、刘向所述荀子是“年五十始来游(齐)”,那么这就与齐襄王时代荀子“最为老师、三为祭酒”的叙述吻合,因为荀子在齐襄王时代是53—72岁。相反,若司马迁、刘向书的“年五十”是“年十五”之误,则不仅不与“始”字吻合,而且荀子年15始游学于齐(稷下)若在齐湣王时,则荀子在齐湣王在位的17年中顶多是15—32岁,这样的话荀子不可能在紧接齐湣王的齐襄王19年内荀子“最为老师、三为祭酒”,因为这时荀子在34—51岁间。
若云荀子于宣王末年或更早的威王末年以15岁游齐,下推18年或37年,至齐襄王初年时荀子仅33—52岁之间,而30—50岁间的学识和资历都显然不够起称“最为老师、三为祭酒”的。战国欲干政之学者游于诸侯多在40左右起,孟子如此,李斯也是如此。30岁出游诸侯属小(自己尚未立,去游说以干诸侯立什么呢),50岁游未必很晚,但已偏老,故《史记》曰荀子是“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有一“始”字,荀子来游属晚或偏老的叙述语气显然,太史公向来珠玑妙笔,此错不了。故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也批评《风俗通义》改司马迁、刘向述荀子“年五十始来游学”之“年五十”为“年十五”之谬,曰:“不知本文说的‘年五十始来游学’,这个‘始’字含有来迟的意思。若是‘年十五’,决不必用‘始’字了。”[1]186《颜氏家训》曰:“荀卿五十始来游学,犹为硕儒。”“犹为硕儒”正能说明前文所述荀子游齐属晚,而非游齐时“年十五”之早,此点刘师培《荀子补释》已引《颜氏家训》并作过说明。
齐湣王、襄王在位共35年,齐襄王死后二年,楚考烈王立并任春申君黄歇为相,考烈王在位25年。齐湣王至楚考烈王约62年,此间是荀子最重要的思想时光。楚考烈王即位前二三年,齐襄王、齐共王交替(按:共王即齐王建),襄王之后、共王之母即《荀子•强国》“荀卿子说齐相曰……女主乱之宫,诈臣乱之朝,贪吏乱之官”之乱宫“女主”,乃女子擅权监国也——长达40年左右,共王第44年秦灭齐国。楚考烈王第8年即公元前255年,楚灭鲁,楚相春申君任约80岁的荀子为鲁西南兰陵令(春申君先封“淮北地十二县”,封地濒临齐鲁,为相15年后改封江东苏吴一带),不到20年的公元前238年,考烈王、春申君皆死,荀子废居兰陵,并若干年后死于兰陵,葬地即在今兰陵荀子墓。
荀子二度在齐振学,又二度在兰陵为令。荀子最终废令而家定兰陵的年份与《秦始皇本纪》所记“李斯用事”而始辅佐秦王的年份相当。公元前237年,23岁的秦王嬴政采纳荀子学生李斯之谏(当时李斯44岁),除去逐客令并正式擢用李斯,即《秦始皇本纪》、《李斯列传》所谓“卒用其计谋”、“而李斯用事”。与李斯几乎同岁且同学于荀子的韩非子,则死难于公元前233年,为李斯、姚贾以“国家利益”的名义逼迫自杀于秦云阳甘泉宫。李斯为谋富贵辞荀子入于秦都在庄襄王死际,即公元前247年,秦王嬴政随后即位,时荀子近90岁。按我的推断,春申君死难时荀子逾98岁,李斯佐秦王时荀子逾99岁(李斯在秦初为吕不韦舍人、郎,后为秦王长史、客卿),韩非死难时荀子逾103岁。韩非死时荀子在世与否尚可疑,但荀子没于春申君、韩非子死难年之间则很可能,寿至98—103岁左右,或轻松寿至105岁以上及110岁以下。若去掉虚岁计算误差及君王在位计算误差或《史记》所云“年五十”是接近50岁而非必今49周岁以上,那么荀子寿命可在98—103岁间将下限下调三年,又将上限上调三年,则荀子寿至95—106岁间,荀子死时谓之“百岁老人”并不为过矣,当是民国以前中国史上卓越思想家中最长寿者。
但史家侯外庐等称荀子活至秦始皇帝统一六国时(前221年)[5]115,清代汪中等亦有此意见。照此则荀子寿至115岁左右,此可能性极小。若又说荀子活至李斯出任秦丞相时(前213年)甚至李斯处斩时(前208年)则更荒诞,如此荀子当寿至123岁或128岁,此可能性几乎为零。《荀子·尧问》末章所录荀子弟子赞词曰:“孙卿迫于乱世,遒于严刑,上无贤主,下遇暴秦,礼义不行,教化不成,仁者绌约,天下冥冥,行全刺之,诸侯大倾。”(此是韵文,当时语言里刑秦成冥倾数字同韵)这条文献实际上并不是荀子活至秦始皇统一六国时的证据——今人如李峻岭等《荀子年寿行迹考》就有此误[6],因为此“暴秦”不指统一六国的秦始皇时代(廖名春《荀子新探》已辩及此)[3]38,此前的秦昭王亦大肆用兵侵略,至秦始皇之父庄襄王(在位仅三年)时“秦地已并巴、蜀、汉中,越宛有郢,置南郡矣;北收上郡以东,有河东、太原、上党郡;东至荥阳,灭二周,置三川郡”(《秦始皇本纪》)。秦之暴并非只有秦始皇,秦国对外开疆拓土、斩将坑兵是一个很长的过程,此看《秦本纪》所记秦昭王时代半个多世纪的用兵记录即可。至于“上无贤主”则或指荀子在赵、齐、楚等皆不遇明君(荀子壮年起多居于赵齐楚),或指周王室衰微、天下凶乱。
二、《盐铁论》“不食”、“睹祸”句之正读
汪中等说荀子寿至李斯为丞相时多据《盐铁论•毁学》文学先生所述,该书文学先生答大夫先生“昔李斯与包丘子俱事荀卿”等曰:“……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无二,然而荀卿谓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祸也。”据此条文献记载,若承认荀子活至李斯出任丞相时,就必须承认荀子也活至李斯处死时,不能摘半句来证明自己观点却同时否定另半句的有效性(承认活至处死则自然承认活至相秦)。
但是,荀子活至李斯出任丞相甚至活至李斯被处死都是不可能的,此与《史记》、《荀子》、《盐铁论•论儒》所反映的荀子生平、寿命不符。以公元前336年出生计,至公元前213年李斯为丞相及公元前208年李斯被杀,凡123年或128年。而荀子活到115岁以上或120岁左右或130岁以上的可能性当几乎不存在,除非以东汉《盐铁论》来否定或篡改《史记》等文献,或干脆将荀子视作鬼神或妖怪。
要以《盐铁论•毁学》来否定《史记》“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的“年五十”,否定根据《史记》、《荀子》、《盐铁论•论儒》计算的荀子生平、寿命,则实是徒劳或枉然的,因为持此论、此意见者首先自己就根本没有读懂《盐铁论•毁学》“然而荀卿谓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祸也”这句话是在说什么。至于谨慎的严肃学者,则唯有狐疑或避而不谈了,否则就陷入了文献的相互否定中,陷入史料的“打架”中。
譬如梁涛《荀子行年新考》就只引《盐铁论•论儒》而有意回避了《盐铁论•毁学》这条文献而不言春申君死至李斯相秦、李斯处死之间的荀子情况,因为如果认同《盐铁论•毁学》这条谈荀文献,那么以荀子年五十始游齐在齐湣王末年计,至李斯相秦、李斯处死时则荀子已120岁以上,这就必将否定梁涛于荀子生年的推定而致他全文可疑,所以他干脆回避《盐铁论•毁学》这条谈荀文献而只采用《盐铁论•论儒》这条谈荀文献,这也是学术困境中的一种不得已之“技术处理”。廖名春《荀子新探》同时采用了《盐铁论•毁学》、《盐铁论•论儒》两条谈荀文献,但廖名春也误解了他正确征引的《盐铁论•毁学》谈荀之词,导致他能解决荀子是否活至120岁上下这一难题(即否定荀子有此享年),但却歪曲解释了《盐铁论•毁学》谈荀之词及《史记》关于李斯的一些记载,详见后述。
《盐铁论•毁学》“然而荀卿谓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祸也”其“谓”字在有的版本里作“为”字[7]229,233。如“四部丛刊”影明嘉靖本书影(如图一),该处句子即作“……为之不食”及“覩其……”字样。照“然而荀卿为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祸也”句式,则“荀卿为之不食”与“睹其罹不测之祸”有关,“睹其罹不测之祸”当系“荀卿为之不食”的原因,故作“……也”句式。然荀子睹谁“罹不测之祸”?荀子为谁“不食”?根据上下文等,“其不测之祸”之“其”当然是指李斯,那么李斯罹不测之祸(被杀)怎么是荀子“为之不食”的原因呢?此“为之不食”的“之”字指代荀子自己还是前述之李斯或秦王呢?若云荀子为自己“不食”,则此说显然不通,难道荀子为自己绝食(自杀)吗?若说为自己不食官禄,在上下文也显然说不通,而且当时荀子也不再为令有禄了,也更不想再做官得福,他已垂垂老矣。
图一
此“荀卿为之不食”之“不食”字样是不食俸禄即不有官职义,同于《盐铁论•论儒》“鲁公杀子赤,叔眄退而隐处,不食其禄”之“不食”字样。此“不食其禄”之“其”指代前文之“鲁公”,是叔眄不食鲁公之禄。以“食禄”之义判断“然而荀卿为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祸也”之“不食”,则是荀子因为“睹其(李斯)不测之祸”而荀子自己为李斯或秦王而不仕不官。这就矛盾了或混乱了:荀子“睹”李斯杀祸而不仕,而荀子此不仕之时又在“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无二”时,此分别是两个时段或节点,而且睹祸是因而不仕是果,其义根本就说不通。其实,“睹”字有明白、晓得、懂得之含义,并非都是目睹、眼见义(详见下述)。以荀子“睹”李斯之祸为准,再比较一下《盐铁论•毁学》荀子“不食”句作“荀卿为之不食”与“荀卿谓之不食”两版本的语义可能如下:
(1)李斯相秦人臣无二,荀子为之(?)不食(仕禄),目睹李斯罹祸命运也。
(2)李斯相秦人臣无二,荀子为之(?)不食(仕禄),明白李斯罹祸命运也。
(3)李斯相秦人臣无二,荀子谓之(?)不食(仕禄),目睹李斯罹祸命运也。
(4)李斯相秦人臣无二,荀子谓之(?)不食(仕禄),明白李斯罹祸命运也。
第(1)情况不可能发生,因为“目睹”之时晚于李斯“相秦”,第(3)情况同此;第(2)种情况荀子为李斯或秦王不食也不成立,原因见前述,即荀子当时已衰老,他已不可能意于致仕及被李斯或秦王封官立爵甚至被李斯或秦王搬迁到秦都当咨政之士,目前也无证据证明李斯任丞相后曾与秦王致口信或书信请荀子出仕,而且这种可能性为零。荀子最后的时光是:“嫉浊世之政,亡国乱君相属……序列著数万言而卒,因葬兰陵。”荀子终除兰陵令后,年事已甚高,他已对乱世仕政不感兴趣了,他最后忙于他的著书之事!故唯第(4)情况是可能的了。
按照上下文文义及句式本身,《盐铁论》文学先生“荀卿谓(为)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祸也”句讲的是李斯的情况,此正与接下来的句子“包丘子饭麻蓬藜,修道白屋之下……”讲包丘子云云对说,也恰与前文“大夫”先生说“李斯—包丘子”德与命如何显相呼应。所以,“然而荀卿谓(为)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祸也”句的主旨显然是在说李斯之德命而非在说荀子,而该句“之”、“其”都应指代前述之句子的主角李斯。而照有的“为之不食”版本,荀子在李斯“人臣无二”时为了李斯不食是因目睹李斯遭杀祸之类,此在语义上及事件上是不通的。其实,“为之不食”确实应当从王利器《盐铁论校注》定本作“谓之不食”,当从清张敦仁自宋代涂本覆刻并作考证之本而作“谓之不食”,作“谓之不食”的还有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院”所藏所谓源自宋代涂本的古本《盐铁论》(如图二)[8]。“为—谓”声通,故有版本讹“谓”作“为”了,宋本《礼记》郑玄注曰某字是某字“声之误也”凡51见,此声误并非不可能,很正常。
图二
若校成“荀卿谓之不食”,则是表达荀子早就告诫、劝告过德命如何的李斯不仕秦而已,然此与“睹其罹不测之祸”有何因果关系呢?其实,此“睹其罹不测之祸”的“睹”字并非是《说文》所释“睹,见也”的“看见”义,并不是表示荀子目睹了李斯杀祸而荀子为谁不仕或荀子叫李斯不仕;此“睹”乃是“见”的引申义“明晓”、“懂得”等,正如英文“see”的本义是“看”而引申义是“明白”一样。《盐铁论》里,《毁学》篇“荀卿谓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祸也”之“睹”字与《非鞅》篇“故弛废而归之民,未睹巨计而涉大道也”、《轻重》篇“夫损益之事,贤者所睹,非众人之所知也”、《结和》篇“先帝睹其可以武折,而不可以德怀”之“睹”字皆是明晓、懂得之义,皆非眼睛见之原义。按《说文》,“睹”字的古文作“覩”,上图日本所藏古本《盐铁论·毁学》亦作“覩其罹不测之祸”。睹、覩是异体字,同声又同义,其义有本义也有引申义,引申义即前述“明晓”、“懂得”之义。故《王力古汉语字典》释“覩”字曰:“看见。同‘睹’。……引申为能看清事理,懂得。汉赵晔《吴越春秋·王僚使公子光传》:‘光曰:僚素贪而恃力,知进之利,不覩退让。”[9]1248
《盐铁论·毁学》“睹其罹不测之祸也”的“睹”是“明白”之义,那么前文可与之匹配的却正是“荀卿谓之不食”而非“荀卿为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祸”正是“谓之不食”的前提,所以这是在说荀子曾经忠告李斯而已,即《盐铁论》中文学先生说李斯虽然“人臣无二”,但他的悲惨结局早被荀子告诫过,如此以反驳大夫先生“李斯—包丘子”比较式的尚功贬德之说。“谓之”有“告之”的意思,如《礼记·檀弓上》“晋献公将杀其世子申生,公子重耳谓之曰‘子盖言子之志于公乎’”之“谓”就是“告”义。《盐铁论·毁学》该句里的“谓”、“睹”都是预告性、预测性的,“之”、“其”都指李斯,而且“然而”字样转折后的“荀卿谓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祸也”也并非是与李斯相秦同时发生。《盐铁论·毁学》“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无二,然而荀卿为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祸也。”句当校读为:“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无二。然而荀卿谓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祸也。”后半句即“然而荀卿(曾)谓之不食,明其(将)罹不测之祸也”之义,即荀子事先告诫过李斯之义,主旨在说李斯之德与命而已,其上下文可证。且“荀卿谓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祸”明显是根据《李斯列传》开头所录李斯告别荀子时所言及李斯出任丞相后述荀卿“物禁大盛”之告诫以及李斯父子遭腰斩时“蔡门逐兔”之感叹演绎而来,梁启超1925年《要籍解题及其读法》曾曰:“《盐铁论》云云,或因李斯述荀卿‘物禁太盛’一语而增益附会之,未可知也。”[10]4638惜梁启超引《盐铁论》也作“荀卿为之不食”而不是作“荀卿谓之不食”,若梁启超知《盐铁论》本作“谓之不食”且有古本就是如此,则梁当断言“已可知也”。
就原“荀卿为之不食”句而言,学界都没有比较过不同版本和选择最佳版本,没有怀疑过有的本子可能有字词讹误,也没有仔细思考“为之”的“之”与“睹其”的“其”作指代词究竟在指代什么及“睹其”与“不食”究竟有何关联,更不知该“睹”字不是“眼见”义而是“明白”、“懂得”之义。郭志坤由其2001年《旷世大儒——荀况》一书改版的《荀子评传》所附“荀子生平年表”说公元前218年“李斯相秦,荀子为之不食”并次年荀子死[11]254,郭志坤《荀学论稿》第一章第三节“荀子生平三辨”里也以“李斯之相秦也……荀子为之不食”证“荀子活到李斯相秦之后,即活到秦始皇统一中国”[12]14,孔繁《孔子评传》引作“然而孙卿为之不食”并说依此则荀子死年太迟了[13]4,刘尧庭主编的《后圣荀子》所附“荀子年表”则说李斯害死韩非后荀子知之而“悲痛异常,为之不食”[14]204。郭志坤之说有数误,一是李斯出任丞相在公元前213年,此详可看《史记》及今人《李斯集辑注》所附“李斯年表”[15]173-189;二是“为之不食”当是“谓之不食”,不是荀子为谁不食,而是荀子告诫谁不食,“谓”什么和“睹”什么都在说荀子之对待以及李斯之德命如何。且此“睹”与此“谓”有关,于李斯,荀子知其德及知秦所以明其命,因明其命所以诫其仕,如此而已。
荀子明晓李斯命运并警告李斯西去仕秦,此与《李斯列传》开头述李斯告别荀子时所述求大富大贵心迹相吻合,也与《李斯列传》述李斯任丞相后感叹“嗟乎!吾闻之荀卿曰物禁大盛……物极则衰,吾未知所税驾也”相吻合,也与刘勰《文心雕龙·时序》对秦描述为“五蠹六虱,严于秦令”及《荀子·强国》里荀子对秦相范雎总结秦政过于严苛而“有其諰矣”(杨倞曰“諰,惧”)、“其殆无儒”等相吻合。《秦始皇本纪》里记载尉缭子说“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并自行逃去,此正可与《荀子·尧问》末章里谓秦为“暴秦”一致。所以,《盐铁论·毁学》所谓“不食”是荀子叫李斯不食秦禄即勿去仕秦求什么富贵而已,李斯正是贪在秦获得大富贵的机会最大而入秦求仕的,荀子亦知李斯之能力或可能之地位,故曾以“物禁大盛”预先警告李斯。
另外,《史记·孟轲荀卿列传》“李斯尝为弟子,已而相秦”句也不可如郭志坤《荀学论稿》一样将它与《荀子·尧问》“孙卿迫于乱世,遒于严刑,上无贤主,下遇暴秦”句一起误读为是荀子寿至李斯出任丞相时的证据[12]14。此“已而”不过是“后来”意,是泛指后来,后文的“荀卿嫉浊世之政,亡国乱君相属,不遂大道而营于巫祝,信禨祥,鄙儒小拘,如庄周等又猾稽乱俗,于是推儒、墨、道德之行事兴坏,序列著数万言而卒,因葬兰陵”并非必是前面“已而相秦”四字后的事,“已而相秦”不过是“后来相秦”之义以叙荀子弟子李斯的一种荀子主传里的穿插叙述而已。——至于此“已而相秦”与《盐铁论》“方李斯之相秦”的“相”字不是任丞相义而是一般的扶植、帮助义,此可另酌;但据“方李斯之相秦也”后面的“始皇任之,人臣无二”字样,或许可推断“方李斯之相秦也”的“相”是出任丞相之义。
《史记·李斯列传》曰:“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复李斯官,卒用其计谋,官至廷尉,二十余年,竟并天下,尊主为皇帝,以斯为丞相。”秦始皇始正式擢用李斯至命之为丞相历时约25年,正是“二十余年”,故《李斯列传》不谬。至于《李斯列传》述李斯处斩前上书秦二世曰“臣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此是自秦王杀嫪毐、废丞相吕不韦、除逐客令后“李斯用事”起算,实非除逐客令后李斯即就丞相位,此“为丞相”或为泛义,或司马迁演绎故事之笔而已,或“丞”字系衍文只指一般相君,绝非李斯出任正式丞相30余年,李斯绝非秦王除逐客令即就丞相位。
廖名春1994年版《荀子新探》第38—39页处,曾以《史记》述李斯处斩前上书秦二世曰“臣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句,认定李斯“早在他未当丞相,还是为卿时,就主持朝政”、“‘人臣无二’,实际上已充当了丞相的角色”、“李斯将其为‘假相’,任丞相的时间加在一起,故说‘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3]38。单看此说本身,貌似有理,但此解说实是廖名春为了化解《盐铁论•毁学》“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无二,然而荀卿谓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祸也”的记述而阐发的,即廖名春认为《盐铁论》“方李斯之相秦也”不是指李斯正式出任丞相时,而是指“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复李斯官”时。我认为廖名春如其他人一样不能正确理解《盐铁论•毁学》关于荀子的文辞(他引《盐铁论》作“然而荀卿谓之不食”是对的,但未说根据何版本),导致又曲解了《史记》关于荀子或李斯的一些文辞,并认定荀子见到了李斯“相秦”。
前文已详证:《盐铁论•毁学》“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无二”或许是指李斯正式出任丞相(谓“人臣无二”),而接着的句子“然而荀卿谓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祸也”并不是指同于此时荀子为谁不食俸禄或为谁不食食物,而是书中文学先生说李斯权位曾如何如何,但荀子早已对后来官至“人臣无二”的李斯奉劝过“不食”(不仕于秦),因为他明白“李斯(其)将遭遇不测之祸”。廖名春也误解了《盐铁论•毁学》,反而以《史记》“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复李斯官”为李斯任实质丞相或权臣来解释《史记》“臣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这一李斯罹祸时之语。李斯在“除逐客之令,复李斯官”之际开始由秦始皇重用,这一点是可靠的,但此之时此际李斯也不是廖名春解释的“主持朝政”,更不是廖名春借说的“人臣无二”,而仅仅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秦始皇“参谋”或“幕僚”而已,此时“为卿”都未必是,何况实质权臣或主持朝政的“人臣无二”?
《李斯列传》里李斯向秦二世上求生书之中“臣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语实不可当真,仅能理解为李斯的“修辞”或司马迁的“修辞”而已(此语有文字传写讹误的可能性甚微)。就李斯职位而言,“除逐客之令,复李斯官”前任过“客卿”,这一点也没问题,此《李斯列传》所谓“秦王乃拜斯为长史,听其计……秦王拜斯为客卿”云云。但“客卿”和“卿”未必是完全相同的职称吧,廖名春说李斯“为卿时”云云,然《李斯列传》、《秦始皇本纪》没有李斯何时出任“卿”位的记载,只有秦始皇游琅邪刻石记功时“丞相隗林、丞相王绾、卿李斯、卿王戊”等字的记载,故而廖名春云秦王除逐客令后随即李斯“为卿”恐有不妥,李斯任公卿之卿不在秦王除逐客令前,也不可能在秦王除逐客令不久。至于廖名春《荀子新探》将正确的《盐铁论》引文“然而荀卿谓之不食”解为荀卿“为之不食”,其错误同于郭志坤《荀子评传》、孔繁《孔子评传》等,而且郭、孔之书还错在“荀卿为之不食”的《盐铁论》文字版本上,廖名春则并未错在《盐铁论》“荀卿谓之不食”引文上。
要之,荀子以年50游齐当在齐湣王时,约在齐湣王身死的三四年前,即在公元前287或公元前286年,上推50年,荀子生于公元前337年或公元前336年。以50岁实49岁算,荀子生于齐威王第21年即公元前336年。以公元前336年为坐标年,齐湣王末年荀子52岁,齐襄王在位19年间荀子53—72岁并此间职掌过齐稷下学宫,齐威宣时代的稷下思想明星此时皆多凋零,荀子“最为老师”。公元前260年,楚伐鲁取徐州(治所在今山东枣庄薛城),荀子76岁;公元前255年即楚考烈王八年,楚灭鲁国,被楚王赐封淮北十二县的楚相春申君命荀子为兰陵令(汪中曰兰陵即属春申君封地),时荀子约81岁。公元前238年春申君死兰陵令废,荀子约98岁。因古人纪年月误差及今历换算误差以及古人说年龄为虚岁或有一二年差距等,可设置3—5年为荀子享年低、高浮动值,如此则荀子寿命最低不会低于95岁,最高可能寿至103岁,总体寿命必在一百岁上下。
楚相春申君命荀子为兰陵令,兰陵实成荀子采邑,荀子晚年有足够的财力来治学传学及供养一些学者。查郭沫若《中国史稿地图集》和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可知当时齐都临淄通往鲁都曲阜、卫都濮阳、赵都邯郸、燕都蓟都比较方便。兰陵则是战国晚期鲁、齐、楚交汇之地,地处今山东山地的西南角,往齐赵燕较远且交通较不便。兰陵东有沂水,可溯及齐;西有泗水,可溯及鲁;南抵淮河,可由淮河水系沟通睢水边的宋都睢阳、颖水边的楚都陈及寿春,西行又可直通魏都梁、韩都郑、周京洛阳、秦都咸阳(沿今陇海线一带)。在齐已为稷下宗师学主的荀子封于此并寿至百岁上下,想必一流的青壮年思想者会奔赴兰陵问学进业,兰陵遂成为了当时中国前端思想的中心并辐射四周。刘向《荀卿书录》曰:“兰陵多善为学盖以孙卿也,长老至今称之曰:兰陵人喜字为卿,盖以法孙卿也。”刘勰《文心雕龙·时序》曰:“齐开庄衢之第,楚广兰台之宫,孟轲宾馆,荀卿宰邑,故稷下扇其清风,兰陵郁其茂俗……”此并非诬枉或虚夸之言,此或正是《荀子·儒效》所谓“儒者在本朝则美政,在下位则美俗,儒之为人下如是矣”所致也。
[注释]
[①] 胡适此说甚可从,此必有错简羼文无疑,该段话居原位置则上下文不通,孔繁1997年版《孔子评传》第2—3页已征此说,梁涛2000年《荀子行年新考》亦征引了此说。
[②] 古书云荀子游楚但未明云游至楚都,楚都曾从长江边迁至淮河上游颖水一带的陈或寿春等,离今山东并不远,甚至比从今山东去燕国首都和秦国首都还近甚,故荀子游楚都完全可能,且如荀子者当时游某国一般都会至其都以会见各路学者或达宦,而荀子与楚相春申君之交当亦理解为从楚都相会开始为宜。
[③] 据《辞海》所附“中国历史纪年表”,齐湣王15年即公元前286年,齐灭都今河南商丘之睢阳的宋国并逼近楚核心地带,荀子由齐奔楚在此前后,其时约逾50岁。本文所言纪年或计算年岁,皆据《辞海·中国历史纪年表》。
[④] 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卷上认为《史记》“驺衍田骈之属皆已死齐襄王时,而荀卿最为老师”句“齐襄王时”当上读。文法上讲,此说成立,但即使上读也不影响“荀卿最为老师”当同样在“齐襄王时”曾发生的语义,此“而”字转折前后的事件时间当视作是相同的。刘向《孙卿书录》曰:“至齐襄王时,孙卿最为老师,齐尚修列大夫之缺,而孙卿三为祭酒焉。”钱穆《先秦诸子系年·荀卿齐襄王时为稷下祭酒考》亦可参证。
[⑤] 譬如或以“秀才”当为少年改为“十五”以配,此甚荒唐。钱穆《先秦诸子系年·荀卿年十五之齐考》即以“曰有秀才,此年少英俊之称”证《史记》“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当作“年十五”,此谬甚。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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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梁启超.梁启超全集:第8册[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
[11]郭志坤.荀子评传[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10.
[12]郭志坤.荀学论稿[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1.
[13]孔繁.孔子评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7.
[14]刘尧庭.后圣荀子[M].济南:济南出版社,1999.
[15]张中义等.李斯集辑注[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1.
(原载《邯郸学院学报》2014年第1期,个别文字有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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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葛灿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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