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篪】疫中杂记（十五）

作者：张凤篪

来源：作者授权 发布

时间：孔子二五七零年岁次庚子三月初八日癸酉

          耶稣2020年3月31日

2020/03/04，潘多拉魔盒

省内今天更新了《风险等级评估报告》，截至3日24时，全省低风险市县22个，中风险市县17个，高风险市县37个。与2月28日首次评估相比，新增了11个低风险流行区域。这也与昨天的数据基本一致，昨天全国新增确诊119例，湖北115例，武汉114例。

我在朋友圈发布了27号的日记之后，有好几位好友或好奇或诧异地跑来问我为什么会出现20多人都因病去世的事情。我能理解他们更多是不太相信，信息的不对称或者不完整，容易使人们对一件事情的判断出现差错，甚至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幸存者偏差是一种常见的逻辑谬误，比如一个医生用某种方法治好了某人的疾病，我们不能据此就说这个医生这个药物这个疗法就一定是对的好的。极少数的个案很难从逻辑上证明其是否适合于所有人——可能是病人自愈了，可能是只对某些特殊人群有效，可能病人在接受诊疗的过程中还采取了其他药物或方法，等等。这几天大家热议的李跃华医生的事件即使如此，无论他治好了几十个还是上百个，这些人是轻症还是重症，在什么阶段开始的治疗，治疗之后有没有复发，都是需要严密的科学论证和实验验证的。此外还有一个概率论的角度。目前武汉市的累计确诊病例是49450人，累计病亡2282例。此前官方的说法是还有900多万人留在武汉，若按900万人计算，则每182人就有1个确诊，每3944人就有1个病亡。而且，武汉市在早期的时候还存在一部分病亡病例，尚未等到确诊消息。所以，如果你身边的所有亲戚朋友，微信上的好友全都健康、健在，那就一定有人的周围发生了严重的惨剧——毕竟聚集性感染也是新冠的主要特征之一，12天内相继去世的湖北电影制片厂常凯导演一家4口、20天内父母相继患病去世自己也染病的豆瓣网友“小杭”。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今天再次收到一条短信，兹全文收录如下：为进一步做好居民生活物资保供稳价工作，更好地保障居民基本生活需要，我市推出系列惠民措施：1、从3月3日起，增加“特价蔬菜包”投放量和投放网点数量，投放量增加至每天20万份，重点保障中低收入群体，投放企业由原来的5大商超企业，扩大至12家大型商超企业所属门店及电商企业。2、为了方便市民采购政府储备冻猪肉，从3月3日起，推出“政府储备冻猪肉特价包”。每个特价包重量为2公斤或4公斤，不与其他商品混合打包售卖，零售价全部调整为精瘦肉10元/斤、五花肉12元/斤、肋排17元/斤、里脊肉11元/斤、中方（肋排五花一体）10元/斤、前后腿上肉7元/斤。目前在库的政府储备冻猪肉将全部向市场投放，投放网点包括大型商超企业近150个所属门店。3、从3月3日起，武商、中百、中商、家乐福、沃尔玛等五大商超企业所属门店下调冷鲜猪肉销售价格，平均每公斤降幅为5元。政府将对冷鲜猪肉冷链配送成本实行补助政策。（武汉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

下午4点的时候下楼去取了阿牛哥家的生鲜快递。这个快递2号晚上6点顺丰揽收，从青海民和县运送到武汉我的小区走了不到46个小时，速度之快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期，不知道是否说明物流运输业正在越来越好。今天下楼，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的第一次，所以人也是有点儿兴奋吧。防护周全自然不用多说，在小区正门口，看到了包括保安在内的大约6、7位值班人员，在取快递的靠湖边的北门，也有七八位执勤人员。两个门口除了工作人员，还都搭建了那种蓝色的救灾帐篷，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晚上有人要住在里面的缘故。快递小哥依旧不允许进来，且有物业工作人员在那里维持秩序，保证取快递的两个人不要同时挤在一起。停车杆的位置放了一张桌子，小哥远远确认是你本人之后，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继续回去车边分拣包裹，我自己再把东西取走。全程虽然说不上完全无接触，但至少都保持了相对的距离。

晚上看了一部纪录片，CGTN（中国国际电视台）推出的《武汉战疫纪》，这是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首部全景展现武汉“抗疫”历程的英文纪录片，上线已经四五天了。说实话，作为一部主要面向海外受众的纪录片，这部片子基本上达到了纪录片的标准，没有刻意煽情、没有过分拔高，甚至没有回避某些问题，医护的感染及牺牲、武汉市早期的懈怠放松、民众的情绪，当然还有那些在普通岗位上闪耀着人性光辉的快递员、志愿者的故事。

纪录片的最后，一位医生引用了潘多拉魔盒的故事，“潘多拉的盒子已经打开了，灾难、恐惧、疾病这些都已经跳出来了，但是这个盒子里还有最后一样东西，就像希腊神话里所说的那样，就是希望，只要希望还在，那么之前的这些都不是问题。”

2020/03/05，且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惊蛰是春天的第三个节气，也是农耕开始的号令，这是我们在武汉自我隔离的第43天。昨天全国又新增了31例死亡病例，累计死亡3012人，其中湖北2902人，武汉2305人。

据统计，截至3月4日，全国已有4128万多名党员自愿捐款，共捐款47.3亿元，捐款活动正在进行中。去年7月份的数据是，全国党员人数已经超过了9000万。按照这个比例及趋势，估计最终捐款额可能达到80亿元。财政部在发布会上说，目前各级财政共安排疫情防控资金1104.8亿元，其中已使用714.3亿元。2月湖北国库只有零星收入入库，将按周调度资金给湖北。所以，抗疫对于个体和政府而言，都即是时间消耗战，也是金钱消耗战。生产和消费停滞了，国库就没有入库资金，没有入库也就没办法支持公共事业。而且目前来看，整个疫情的走势还不明朗，就武汉市而言，什么时候能够恢复正常的生产生活，公交地铁全开，商场超市全开，老百姓能够正常的上班下班、消费娱乐，恐怕都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毫无疑问的是，随着封闭的时间越长，可能产生的经济问题、社会稳定问题、公众心理问题等连锁反应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就像前面提到的3千人病故只是统计范畴内的一样，整个疫情期间到底有多少生命因此而凋零，随着疫情的持续，又有多少个人或者企业要深陷困境，我们无法估算，也不敢去多想。

2月2日，股市开放之前，央行拨付1.2万亿元公开市场逆回购操作投放资金时，我曾和朋友讨论过未来一段时间内的资金流向问题。我当时给出的判断是，在整个国家经济都受影响的情况下，财政资金在近期内大概率都要流向3个方向：一个是新基建，这是这些年来的重点发展方向；一个是民生类，保障人民群众的基本生活质量；一个是出口类，主要是些轻工业品及机电设备。我个人不买股票，但看到有新闻说，这几天新基建的利好消息不断，相关的股票也是接连涨停。包括昨天中央开会，也是提出了要加快5G网络、数据中心等新型基础设施建设进度。

在今天这样一个时代，整个中国经济的发展逻辑既有产业经济的周期律，又有新旧经济的替代律，可以说是两者交叉叠织，共同影响着中国经济发展的走向。周期律是我们过去比较多关注到的，任何一个产业行业都存在着复苏、繁荣、衰退、萧条，然后再复苏、繁荣、衰退、再萧条这么一个循环。改革开放40多年，中国已经形成了大量的竞争性领域，有的甚至成为产能过剩的重灾区。但是在另一方面，中国在一些高科技产品和高端日用消费品上则存在着供给能力薄弱、无法满足需求的问题。经济发展是一个结构转换的过程，在一个阶段有一些产业在全球有竞争力，到了另外一个阶段另一批产业形成竞争力，那么这个结构就能实现转化，经济在新阶段里又可以改革、发展、壮大，这是我们现在面对的重要课题之一。未来，在整个产业转型建立在消费升级的前提下，我们可能会成为全球工业4.0、第四次工业革命最大的试验场。所以说，个体也好企业也好，在今天考虑发展趋势和经营风险，都必须兼顾周期律与替代律。

今天是第57个“学雷锋纪念日”，指挥部发来短信说，目前全市共招募了2万余名志愿者，帮助居民进行团购、送菜上门、代购代送药品等，打通生活物资配送到社区居民家中的“最后一百米”。志愿者还在开展“三个一”工作，即发一次信息、打一遍电话、上一次门。一月中旬的时候我正在外地出差，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我是有收到过黄山市发来的短信、打来的电话，而且不止一次。至于其他我到过的城市，基本上都没有联系我。我看到小区的群里之前已经有人报名了志愿者，昨天下楼在门岗遇到的应该就有他们。这些天因为投放特价蔬菜包，武汉市又在招募新一批的1000名志愿者，也就是说目前人员依然是紧张的。

国家卫健委、人社部、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今天公布了一批先进集体、先进个人名单，其中最引人关注的是追授了34人。虽然调查组来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新的进一步的消息，但是这样的追授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平反吧。而且，这些天虽然媒体的关注度不高了，但是对于发生在12月初至1月20号的事情，正在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我想，真相已经不远了，且让子弹再飞一会儿也无妨。

中午的时候，湖北大学的黄斌教授发来了一个唱段。是70多岁的楚剧院老艺人、著名楚剧音乐家、国家一级作曲张家农老师为毛主席的词《水调歌头》写的曲，黄老师重新填词、唱作。可惜日志里不能传音频，无法与大家共享，只能把词录在下面：

云笼汉江口，疫锁武昌城。新冠病毒为害，传染虐苍生。来往街空路断，病患求医人满，风雨似悲鸣。邻里忧危急，困守对孤灯。

火神起，惊雷震，气腾腾。逆行医护全力，拼死救生灵。更有方舱决策，阻断天灾扩散，举国保安宁。祝愿身无恙，家国盼同兴。

2020/03/06，假作真时真亦假

“假的，假的”的视频刷爆了网络，也让我们再一次意识到，在整个抗击疫情的过程中，各个小区域小单元的状况真的是各有不同，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个视频不禁让人想起历史上那些“告御状”的桥段。老百姓的生活水深火热，遭遇了各种各样的压迫、剥削、欺凌、羞辱，却面临着求助无门，伸冤无处的窘境，于是乎只能在大官出行之时，冒着丧命的风险当街拦轿喊冤。这样的画面，我相信我们已经在电视剧里看过无数遍，可是，这已经是2020年，是中国共产党创立的第99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第71年，我们居然依然能在身边在现实里看到这样的事情，这不得不令人深刻反省。

当正常的表达意见、解决问题的渠道被阻塞，人类唯一可以采取的措施就是非正常的措施。这样的现象在我们生活中从来都不鲜见，维权靠微博、破案靠记者、反腐靠二奶。有过网购经历的朋友都知道店大欺客的道理，你买了一个东西，售前和售后的服务差别是很大的。所以，很多时候事情如果不被曝光在网络上，并获得了相当程度的关注度，极有可能不了了之。但即使是曝光在了网络上，也很有可能不得善终。所以，我多年来的习惯是几乎不追任何热点，这并非是个性冷漠，而是我很清楚地知道，所有的热点事件都只是浮在水面上的冰山，而所有热点事件的消失都不是以问题的解决为终点，而是以是不是又有了新的热点盖过了它。

我之前和朋友聊天时曾经说过，这些年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些年轻人过劳死、猝死的新闻，是真的近些年年轻人意外死亡的比例增长了吗？不是的，是因为随着资讯和信息的发达，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容易被发现、被报道、被广泛传播。太阳底下无新事，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样，既没有比你预料的更美好，也没有比你想象的更糟糕。而人的记忆，很多时候甚至还不如一条鱼，大家热衷于吃瓜，转发评论也好，义愤填膺也罢，不过是给自己那可怜的快要萎缩到没有的正义感套了一件“皇帝的新装”。

《国际歌》里面是这么唱的：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让思想冲破牢笼！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遥远的救世主》里，丁元英说：传统观念的死结就在一个“靠”字上，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靠上帝、靠菩萨、靠皇恩，总之靠什么都行，就是别靠自己，所以就只能在精神上跪着。

喊假的视频看了让人解气，另一个下跪的视频看了之后却让人泪目。一位86岁的奶奶治愈出院，在与医护人员告别时，奶奶突然下跪表示感谢，惹得在场的医护人员也留下了眼泪。在这次疫情发生的早期，主要是今年1月份及之前，湖北省有超过3000名医护人员被感染，虽然官方持续半个多月都是无新增。而在所有援鄂援汉的医护人员中，90后、00后占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疫情是一面镜子，它让我们看到了这个国家的成熟与幼稚，看到了这个民族的坚强与卑微，也看到了一个个具体的活生生的人的善与恶、美与丑、真与假。

防控指挥部今天发来了一条关于心理健康的短信，依旧原文抄录如下：武汉市卫健委官网发布消息，为我市不同人群提供多种心理健康服务渠道：1．拨打“心心语”公益心理热线027-85844666。2．关注“健康武汉官微”微信小程序，点击菜单栏中的“心理援助”接入。3．进入长江网官微、长江日报官微、长江日报APP、武汉晚报官微、武汉城市留言板官微、长江网首页，点击“在线倾诉”栏目。4．关注“武汉市精神卫生中心武汉心理医院”微信公众号，搜索相关心理问题，可找到中心心理专家给出的相关解答。5．武汉市精神卫生中心心理学博士李闻天建议，疫情期间市民可以阅读彭聃龄《普通心理学》、孟昭兰《情绪心理学》、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维奥斯特《必要的丧失》、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出版的萨提亚《萨提亚家庭治疗模式》和《登天的感觉》等心理学入门书籍，《少有人走的路》、《不抱怨的世界》、《乌合之众》、《非暴力沟通》等心理调节书籍。6．关注“武汉市精神卫生中心官方”微信公众号，可以进行心理自评、寻求心理援助。7．武汉市精神卫生中心（二七院区）为市民提供24小时精神科普通门急诊就诊服务。以上渠道详细信息可关注武汉市卫健委官网和“武汉发布”“武汉广播电视台”微信公众号。【武汉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

责任编辑：近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