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学”入门心得（四）——现代人的傲慢

作者：承冯志

来源：作者授权    发布

时间：孔子二五六六年岁次乙未十月廿九日庚申

           耶稣2015年12月10日

对于现代人而言，如果开汽车，那么“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根本没有问题，如果坐飞机，那万里之遥也不过是一早一晚的事情。其他比如上天入地、千里眼、顺风耳等等古代人幻想才能幻想出来的东西，我们今天都已经实现了。即便不谈科学技术就是从国家组织来说，我们今天也拥有前所未有的国防系统、司法系统、行政系统，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远超前代，既然如此，我们现代人面对古代学术体系难道不能拥有一点点自豪和傲慢吗？

我认为现代人整体上可以或者说应该有一点点自豪和傲慢。杜甫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其实杜甫也只是想想而已，杜甫的这个理想也只有在今天才能实现，在当时他自己也只能住破旧的茅草屋，又如何能够帮助天下人寒士得到各自的“广厦”？

《尚书·大禹漠》说“谦受益，满招损”，因此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如果我们现代人想更进一步，那么去掉傲慢，保持一种谦逊的姿态就应该是一种不错的选择。比方说古代医生在遇到疟疾以后，能用青蒿汁来治疗的就应该算名医了，但是这个名医医治的也不过是很少的一些人。如果现代人能放下傲慢，利用现代科技细心的研究古代医生的方子，一旦有所突破那受益的可能就是万千的患者，就真的是造福一方了。因此我们现代人放下傲慢，多尊重一点古人，这对我们的进步是很有好处的。况且虽然时代进步了、科技发展了，但是我们的喜怒哀乐似乎并没有发生特别大的变化。我们现代人的喜乐究竟比古人多多少呢，我们现代人的哀怒究竟比古人少多少呢？我们又比夫子、颜回快乐多少呢？

所以当我们试图放下现代人的傲慢，细细的搜捡公羊学的优点的时候，心依然是“诚”的，而不是“傲”的。现代的古墓考古到了最关键的地方，是用很小的工具一层一层的刮，甚至会用筛子一层一层的筛，我们也并没有用现代人常用的挖掘机直接一斗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挖出来，这就是现代人的一种细致精神，也是现代人的优点。同样我感觉我们今天学习公羊学的人也当有这样的精神，一种基于现代人生活上的包容、谦虚、细致而诚实的精神。拥有这种“诚”的精神以后，我们继续接着上面说公羊学的传承和发展。

公羊学在西汉和东汉很风光，但是汉以后就日渐衰落。唐朝有一位御史大夫写了一本《春秋公羊新注》，当他把这本书给韩愈看的时候，韩愈非常高兴，并表示说愿意跟随这位御史大夫学习公羊学，还感叹说：

“况近世公羊学几绝，何氏注外，不见他书。圣经贤传，屏而不省，要妙之义，无自而寻，非先生好之乐之，味于众人之所不味，务张而明之，其孰能勤勤绻绻若此之至。”。

我们今天分析公羊学衰败的原因，最主流的认识就是“公羊学在完成他的使命以后就自然的衰败了或蜕化了”，汉朝以后清朝以前公羊学就隐藏在《汉书》、《后汉书》、《左传》、《胡传》的身后，在默默的发挥着自己的一点光和热。虽然如此，公羊学由于本身的义理在那里，偶尔也还是能弄出一点动静的。在《笠翁对韵》中有一句话为：

汉阙陈书,侃侃忠言推贾谊；唐庭对策,岩岩直谏有刘蕡。

其中的刘蕡就是一个利用春秋学的大义弄出一点动静的人。刘蕡生活在中唐时期，当时宦官手握兵权，扰乱了朝纲，刘蕡有澄清天下之志，在唐文宗组织的贤良方正对策中，指斥宦官乱政误国，多以“臣谨按《春秋》”开始直接引用《春秋经》来立论痛陈兴利除弊的办法，当时在场的谏官、御史听到刘蕡的侃侃宏论，激动得涕泗横流。不过以精于《左传》著称的刘蕡在这一篇对策中，很少引用《左传》，大部分还是引用的《榖梁传》和《公羊传》句子，这也符合今文经学的特点，因为真到了要用的时候还是榖梁学和公羊学最趁手。所谓春秋经世就是指我们运用春秋的义法来拨现世之乱使之归正，刘蕡的这篇对策就是最好的教科书。

还有一个例子就是近人杨树达在日寇侵华时写有一本《春秋大义述》，这本书列春秋大义二十九条，其中前四条分别是“荣复雠第一”、“攘夷第二”“贵死义第三”、“诛叛盗第四”，其实我们知道无论是公羊学家还是谷梁学家在讲春秋大义的时侯，这四条均不会处于首位。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也只有熟读这四条，才算是真正的春秋经世功夫。当时日本强大中国弱小，日本军队可以在战场上打败中国军队，那么有没有一个力量可以阻止日军侵华。有！这个力量就是一个复仇的信念。如果中国人有复仇的信念，并且日军也知道中国人有复仇的信念后，还会不会侵略中国呢？大街上有一个小孩子拿着100块钱，我有能力把小孩打一顿把钱抢过来，但是我不会这样做。为什么？因此我一怕法律的制裁，一怕小孩家长的报复。如果是乱世法律得不到执行，并且这个小孩子也没有亲人，我敢不敢这样做呢？我还是不敢，因为我怕小孩子以后长大了会报复我。而对于小孩子，如果有人欺负他，他一定得存有复仇之心，因为复仇可以给他活下去的勇气。就是这样，弱者在遭受强者的不公正的待遇时，会有复仇之心。而这就是复仇之所以为春秋大义的原因。

 汉以后公羊学萎靡不振，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清代，清代中晚期公羊学异军突起，成为一种显学，其领军人物有庄存与和孔广森。因此我们学习公羊学，总的感觉就是两头沉，汉代和清代的资料比较多，中间的资料比较少。庄存与之后，公羊家有刘逢禄、龚自珍、魏源、王闿运、廖平和康有为。

由于公羊学的终极目标是王道大行，为了达到这一目标，公羊家甚至劝身为尧后的汉朝天子刘氏禅让王位，因此作为一个异族建立的王朝是不可能真的理解公羊学的。虽然我们通常也说公羊学在晚清是显学，但是公羊学的真正精神是不可能在清代得到认同的。公羊学的大发展也只能等到今天了。

说到这里，可能有朋友要问了，这么说这公羊学是万能药、不老丹？公羊学之外的宋明诸先生难道是摆设？

我的回答是，话也不能这么说。首先学术思潮是伴随时代兴起的，有隋唐的佛老大行中国，然后才有宋明诸先生挺身卫道，有未来的一神教大化威胁，然后我才有公羊学大行天下的预期。实际上在我学习公羊学的时候，总有一种“天地洞开”的感觉，我认为公羊学可以打开一扇门，里面就是“华夏政典”的宝藏。而在我学习了公羊学之后，我还认为如果不深入学习公羊学，是不能读懂宋明诸儒的，因此学公羊学并不是最终目的，最终的目的依然是通过我们努力共同开启新的“经学时代”（或者理解为儒学新时代）。

现代人还有一种求实的现实精神，这种精神有一个弊端就是不承认圣人曾经存在过，现代人不乐意称呼夫子为圣人，更别说承认夫子为“素王”。这个问题说到底也还是现代人傲慢的一种表现，但是因为这个话题比较重要所以我想单独列个篇章来论述，这就是下面要说的“亲近夫子”。

责任编辑：梁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