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雪山】桐城派与清代国家统一的文化建构

栏目:文化杂谈
发布时间:2024-08-26 19: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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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城派与清代国家统一的文化建构

作者:任雪山(合肥大学语言文化与传媒学院副教授)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时间:孔子二五七五年岁次甲辰七月十六日乙卯

          耶稣2024年8月19日

 

作为清代最大文派的桐城派,发展历程几乎与清代相始终,不仅文章冠绝有清一代,而且在政治、经济、军事、外交、教育等诸多领域成就斐然,为维护国家统一作出重要贡献。

 

程朱理学宗奉与清代思想文化认同。南宋以降,理学成为官方主流意识形态。及至清朝入关,就推行崇儒重道的政策,康雍两朝都强化理学的教化作用,大批理学家受到朝廷重用。桐城派代表人物基本都尊崇程朱,以维护程朱理学为己任。

 

方苞为清初理学名臣,推重宋儒,以程朱为天地之心,对于反对程朱者坚决批判,并称“凡极诋朱子者,多绝世不祀”,虽为过激之言,但卫道之心溢于言表。其所开创的“义法”理论,也与程朱思想紧密结合,义为道,法为文,义法即文道合一,亦即“学行继程朱之后,文章介韩欧之间”,把道统与文统相合于古文。从此,义法成为桐城派最基本的理论范畴,世代宗奉。刘大櫆继承了方苞的理论,虽受道家影响,但主体仍崇儒尊朱。姚鼐及其弟子以程朱理学为治学根本,并与菲薄程朱的汉学家展开论争,维护理学的正统地位。曾国藩绍述程朱,一宗宋儒,沟通汉宋,同时突出“经济”之学,把程朱理学付诸实用,赋予理学新的时代内容。清末的吴汝纶认为程朱之道重在涵养己身,但嫌其空谈性理。他倡导经世维新,赓续桐城文脉。

 

纵观桐城派的发展历程,主体思想宗奉程朱,并自觉把理学贯穿于诗文创作中,有效促进了程朱理学的推广与普及,推动了社会民众的道德规范和价值观念的统一,在潜移默化中增强了民众对国家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对于维护国家的稳定和统一具有重要意义。

 

《钦定四书文》编纂与清代举业规范。明中叶以降,大批文士通过编选时文选本,左右文风,影响科举考试,分享官方的时文主导权,即后世所谓“文权在选家”。及至清初,朝廷极力扭转这种形势,陆续颁布“书坊禁例方略”和“刊行程墨”的文化政策。同时官方试图取代选家角色,主动选编乡、会试优秀墨卷,并颁发至各省官学,供士子研习。到雍正元年(1723),开放坊间私人刊刻官方选文。虽然顺治、康熙、雍正三帝努力掌握时文主导权,但选家在科举文选市场影响仍很大。与此相对,“文权在考官”问题更为突出。随着科场弊案频发,朝廷开始着手规范举业。先是康熙帝谕令房官互相纠察,并重开带兵入考场监察之例。其后雍正帝令乡试考官需考试方能受职。至雍正十年,“清真雅正”的科举时文标准被正式提出。乾隆帝继续收拢举业主导权,敕命编纂《钦定四书文》。该书编纂完成后,颁布京师、各省及各地学馆,并准许坊间商贾翻刻售卖。乾隆四十四年(1779),该书成为唯一入选《四库全书》的科举时文选本。无论雍正帝“清真雅正”的具体解释,还是乾隆帝《钦定四书文》的编纂任务,最终都落到桐城派鼻祖方苞身上。随着《钦定四书文》刊行,“清真雅正”传布天下,科举考试有了国家教材和统一标准,举业主导权收归国家。方苞与桐城派也以此享誉士林。

 

书院教育与清代文教发展。桐城派作为清代最大文派,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书院教育。桐城派人多栖身书院,书院教育造就了桐城派,桐城派又以书院为国育才,大致表现在三个方面。首先,立足书院,发展教育。桐城派成员逾千,遍布各地书院,担任山长或教员,通过学术示范和生徒传授,不仅扩展了桐城派版图,也推进了国家教育事业发展。其中代表有:刘大櫆主讲问政书院,姚鼐主讲钟山书院,梅曾亮主讲梅花书院,吴汝纶、张裕钊主讲莲池书院,吕璜主讲秀峰书院等。其次,造就学官,献身教育。主管教育的学官,包括礼部尚书、礼部侍郎、乡会试考官、各省学政,以及地方教授、学正、教谕、训导等。以礼部尚书、侍郎论,桐城派仅有祁寯藻出任礼部尚书,方苞、刘师恕、陈大受、周兴岱、鲍桂星、陈用光、姚元之、曾国藩等人为礼部侍郎,而担任学政与乡会试考官者人数众多,地方任教者更是星罗棋布。最后,直面西学,改革教育。鸦片战争后,受西学冲击,书院纷纷进行改革。吴汝纶主讲莲池书院时,增设外文课程,延请外籍教师,招收外国留学生,勉助莲池学子出国留学。他晚年又赴日本考察学制,促进了中国近代学制改革与京师大学堂建立。

 

古文经世与清代国家治理。桐城派以文名世,但其文与现代散文不同,它不仅融通经史,而且经世致用。桐城派文集多录有奏议文体,奏议并非普通文章,而是政事之枢机,一旦被帝王采纳,即为朝廷的施政方略,影响国计民生。桐城派的经世实践,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以方苞为代表的清初实践。雍正乾隆间,方苞官居贰卿,大量奏议涉及税收、禁酒、荒政、治河、戍边、仪礼、人事等领域,不少被朝廷采纳,当时影响最大的是禁酒疏,引发朝野广泛讨论,实施后又不断修正。第二,以曾国藩为代表的清中晚期实践。在军政方面,曾国藩先平定洪杨之乱,后又赴山东剿捻,挽大清于危亡。在经济方面,开办洋务,在安庆设军械所,在上海办江南制造总局,又设译书馆,培养机械制造人才。同时派遣幼童赴美留学。第三,以张謇为代表的清末民初实践。张謇经世实践涵盖实业、政治、教育等领域。实业方面,以经济为立国之本,积极采用新工艺新技术,有效利用外资,与朝廷合作,兴办民族实业。政治方面,与时俱进,辛亥革命前主张君主立宪,辛亥革命后转向共和。教育方面,一生创办几百所学校,对中国教育由传统向现代转型发挥重要作用。此外,姚莹治理台湾之实践,也彪炳史册。尤其是鸦片战争时期,姚莹领导台湾军民,大败进犯英军,打击了侵略者的气焰,维护了国家统一。

 

共同体建构与国家稳定统一。在现代学术史上,桐城派通常被视为文学流派。但它并非单纯的文派,而是一个综合型的文化流派。

 

政治上,诞生了方苞、方观承、陈大受、刘师恕、姚元之、邓廷桢、温葆深、曾国藩等朝廷大员,关心民瘼弊政,注重经国济世。外交上,涌现出郭嵩焘、黎庶昌和薛福成等外交家,为近代中国睁眼看世界的先行者。艺术上,孕育出姚鼐、吴德旋、曾国藩、祁寯藻、张裕钊等人的书法碑帖艺术,与辞章交相辉映。教育上,从翰林院教习到省级学政,再到书院山长,桐城派为国育才,桃李成蹊。

 

桐城派成员之间,虽然跨越地域和时间限制,但都遵循着相近的学术理念、价值追求与精神祈向,形成典型的中国传统文化共同体。桐城派文化共同体,呈现三大特征。

 

其一,理念认同是桐城派文化共同体生成的思想基础。其二,师事学缘是桐城派文化共同体建构的基本方式。其三,互利共生是桐城派文化共同体发展的基本保障。从时间来看,桐城派共同体从清初延伸至清末;从空间来看,桐城派共同体从江南形成,辐射到莲池、湘乡、岭西、武夷、江右等全国各地;从思想来看,桐城派200余年一以贯之的理念是文以载道,义理与考据、辞章相融,古文与经世相合。桐城派虽以地域命名,实为全国性的共同体,其长期存在和发展,促进了清代国家共同体的形成。

 

综上所述,桐城派与国家命运相结合,宗奉程朱,立足教育,以文入世,匡辅政事,并功德言于一途,有效推动了清代国家的稳定统一。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方苞与清代学术研究”(20BZW118)阶段性成果)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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