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樟法】智慧的重要——智勇双大始仁者

栏目:散思随札
发布时间:2011-05-08 08: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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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东海

作者简介:余东海,本名余樟法,男,属龙,西元一九六四年生,原籍浙江丽水,现居广西南宁。自号东海老人,曾用笔名萧瑶,网名“东海一枭”等。著有《大良知学》《儒家文化实践史(先秦部分)》《儒家大智慧》《论语点睛》《春秋精神》《四书要义》《大人启蒙读本》《儒家法眼》等。

 
     
     
    一
    
    
    儒家以智为道德原则之一,将智德列入五常道和三达德。另外,义德、时中、中庸等原则,都与智德密切相关,都依赖于智的配合。可以说,在儒家,智慧是道德的智慧,道德是智慧的道德。良知的知,可以理解为智慧的智,良为至善,知为大智,良知是德与智在最高境界上的合而为一。
    
    
    孔子说杀身成仁、孟子说舍生取义,这是道德的要求;《诗经》主张明哲保身、孟子提醒“可以死,可以不死,死伤勇”,这是智慧的表现。儒家强调见义勇为当仁不让,但反对暴虎冯河,反对无谓的冒险和牺牲,这是儒家对待生死的中庸之道。
    
    
    面临生死关头,当生则生,君子重生,岂能轻死?当死则死,君子取义,岂能苟活?至于什么时候“可以死”,什么时候“可以不死”,因时因地因人因事的不同而不同,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如何正确判断,也属于智的范畴。
    
    
    儒家的明哲保身与现代作贬义词用的成语不同。语出《诗经-大雅-烝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孔颖达释:“既能明晓善恶,且又是非辨知,以此明哲择安去危,而保全其身,不有祸败。” 这里的“明”指“明晓善恶”,“哲”指“是非辨知”。意谓明达事理、洞察时势的人,善于择安避危保全其身。
    
    
    二
    
    
    在儒家,子路可谓典型的莽夫。子路武功第一,特别勇敢,但过于急躁鲁莽。孔子曾评之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意谓子路勇敢可嘉,可惜不知取舍,就象一块没经过栽剪的原木。
    
    
    孔子又曾警示他:“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临事而惧”不是怯懦而是处理事情的认真和慎重。用老毛的话说,在战术上重视敌人,在战略上藐视敌人。“临事而惧”与“勇者不惧”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临事而惧,是为了把事情干好,干成功,好谋而成。
    
    
    只可惜,后来子路未能听从孔子的教导,最后还是由于不明大义而“不得其死”:仕于不值得出仕的国,助了不值得襄助的人,于孔悝之难中,死得没有价值没有意义。
    
    
    方孝孺死得有一定价值和意义,但付出的“十族”的代价未免太高,可谓勇有余而智不足。智不足,迂腐腾腾,有伤于仁。方孝孺是一个勇者,却称不上一个仁者。自己尽忠故主,拒绝草诏,一死足矣,何苦激动燕王之怒,让十族之人同归于尽为自己陪葬?(关于方孝孺,我有专文论述,兹不赘。)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不说谋道不谋身。谋道与谋身、保国保民与保身有区别,但不一定矛盾,不一定非此即彼、你死我活。谋道与谋身都离不开大智慧,保国保民与保身都需要“明哲”,不能保身者往往拙于谋国。因此王夫之指出:
    
    
    “不能谋身而与之谋国,其愚不可瘳;不能谋国而许之以安民,则论史者之耳食而涂说者也。”(《读通鉴论》)
    
    
    有智无勇,其智难正,有勇无智,其勇难大。极而言之,有智无勇是懦夫,有勇无智是莽夫。自古以来不少正人君子,在“可以不死”的时候一死了之,或死于奸佞盗贼之手,或死于非正义、反文明的事业,毫无价值,甚至误国误世负面价值,主要原因就是智慧不足。
    
    
    千古艰难唯一死。死,难;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不死”什么时候“可以死”,更难;为民为国为自己死出最大的价值、最大的意义来,更是难上加难,这只有仁智勇三德俱高的圣贤才能做到。历代圣贤无不智勇双全,谋身与谋国、保身与安民都有一套,即使万不得已非死不可,也死得其所,死得其时。
    
    
    对于儒者来说,政治、教育是老本行,当然得心应手,如果干上别的行当,商则儒商,将则儒将,也往往出类拔萃。象王阳明曾国藩就是大儒领军的典型。这是由儒家智慧的特殊性决定的。
    
    
    道家绝圣弃智,佛教绝欲弃世,两家都是无为法出世法,它们的智慧只表现在对“道体”空寂虚静的觉悟。儒家所认证的“道体”有所不同,故表现的智慧也有所不同。儒家智慧即道即器即体即用,即是道智慧又是器智慧,无为而无不为。智在儒家,是道德,也是见解、思想、学问和各种知识,包括一切物质、自然、世俗、政治、科学知识,“广大”得很啊,真可谓“至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
    
    
    当然,儒家智慧唯有圣人才能高度开发,贤者和一般大儒差些,子路方孝孺们则差的更远了。作为儒者,他们很真,但不大,远未达到贤者境界。古代某些“平时袖手谈习性,临危一死报君王”的理学家(心学家)也同样,勇或有余,智却不足,谋身谋国都不行,可敬而不可靠,可用但不可重用,不可寄托或者主持军国大事。
    
    
    三
    
    
    仁智勇缺一不可,又以仁为核心。仁者必智必勇,智者勇者不一定仁。不过,如果不仁,纵然有智有勇也不足道,进不了儒门。不仁,勇会勇于为恶,智必邪智奸智。
    
    
    所以,不仁者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或能成小事难成大事,纵然侥幸成事,也是暂时的成功一时的辉煌,留下的是千古遗恨万古骂名。任何正义、伟大的事业都有可能被他们搞砸弄坏,搞成罪恶或者弄成笑柄。从整体、全局和历史的高度看,小人都很愚昧,恶人尤其愚蠢。
    
    
    毛党嘲笑孔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殊不知孔子“通五经贯六艺”,不仅好学,四体亦甚勤;孔子和儒家不务农,但也不至于象毛党那样“五谷不分”,在农业问题上屡犯常识性错误。毛党不仅“五谷不分”,而且是非黑白善恶正邪一概不分,愚昧颠倒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愚昧特别是政治愚昧,不仅害人害世,也会害了自己,古今中外,恶人多没有好下场。想想毛氏及其亲信“四人帮”的下场吧。毛泽东能够寿终正寝是侥天之幸,但弄到天怒人怨众叛亲离,不仅绝后断代,尸骨未寒而老妻不保,作为开国之主,下场也够惨淡的了,史无前例啊。
    
    
    我说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乃人世间的铁律,一个人心坏了,行为就会变坏,命运也会随之变坏。在这个意义上说,每个人命运掌握在他自己手上。当然,在一个不正常、反常的社会,善无善报恶无恶报甚至善有恶报恶有善报的现象时有发生,有些人卑鄙恶毒反而荣华富贵,但那只是表面性的暂时性的,表面荣华其实并不安乐,福报一尽噩运随之而来。作恶之人,贫也苦富也苦贵也苦贱也苦,无时无地不苦。古人云:为善最乐,为恶最苦。然哉然哉。
    
    
    一个良好的制度可以把小人恶人的危害性降到最低程度,甚至有可能转小为大变恶为善,问题在于,小人得势恶人当道的社会,恶制是最难以改变的(某些时候迫于无奈不得不作一些改良,也是表象性、枝叶性的,无关乎制度本质。)特别是恶人恶制有异端邪说作意识形态背景、而其邪说又受到国民相当程度的认可的时候,其人其制要改邪归正,历史要跳出暴力循环的圈子,几乎不可能。
    
    
    另外,小人恶人有“同性相吸”现象,恶法恶制有逆淘汰功能,都会排斥善良团结宵小,毁弃黄钟雷鸣瓦釜。一个“小”或恶首领、头脑、领袖人物宠爱、信任、重用的往往是宵小,而如果身边和下属宵小成群,作为首领的也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有的小人恶人比较聪明,在成大功大气候之前懂得礼贤下士,但那是暂时性的,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贤士”们迟早逃脱不了被藏被烹的命运。因此,历代大儒大都“良禽择木而栖”,不轻易为人所用。即使面对是符合时代潮流的、或有相当群众基础的事业和势力,在投入之前,也会对其主要领导人进行一番品德考察。
    
    
    即使由于某种外在或“历史”的原因确定了君臣关系,大儒也不会对恶君、暴君愚忠效命,而是“君使臣以礼,臣侍君以忠”,一旦发现“君”无礼---不遵守儒家的各种典章制度和道德规范,又不接受劝谏,那就敬而远之独善其身,或能躲则躲走为上计。
    
    
    四
    
    
    儒到大处,自有识人的慧眼及辨“理”的法眼,一般文人则不具备,很容易误把伪人当伟人、误把歪理当真理。当年大量投奔延安及后来留在大陆的知识分子,就是这样看朱成碧,作了伪人和邪说的帮闲帮凶,误了国家误了苍生也误了自己。
    
    
    五四以后的知识分子,比起古代儒家士子,不仅文化品德差得远,眼光智慧也差得远。
    
    
    就拿清朝时期的儒家群体来说吧。太平天国起事之时,檄文写得冠冕堂皇,招牌打得响当当,什么“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可是谁是夷狄或谁更夷狄,却瞒不过绝大多数儒家人物。
    
    
    据说晚清三杰之一左宗棠“尝投太平军”近距离考察过太平天国领导层。大型历史题材的电视连续剧《太平天国》中有这样一个故事:1852年太平军围攻长沙时,左宗棠化装成打柴人,只身入太平军营,谒见翼王石达开,自称姓高名季左(左宗棠字季高,此为其姓字倒写),纵谈天下形势,为太平军出谋献策。石知他实为湖湘名士左宗棠,欲为引荐给天王洪秀全。后遇东王杨秀清,左向东王直言太平军兴以来三大失误,东王不悦,竟要以“清妖坐探”罪名捉拿左。左大失所望,决定不再进见大王,拜别石达开而去。
    
    
    这个故事倒不是空穴来风。民国时期日本学者稻叶君山所著《清朝全史》写道:“据长沙人言,洪天王围长沙时,有一人布衣单履,与天王论攻守、建国之策。天王不能用,其人乘夜逃去。后湘人欲缚此献策者,因不知其姓名,其事遂寝。然考清末刊行之书,有曰《支那》者,以为此人即左宗棠也,且劝洪天王弃天主耶稣,专崇儒教。推察左宗棠之性格,此说或不诬也。”
    
    
    1947年,历史学家范文澜撰著《中国近代史》(上册)写道:“据比较可信的传说,当太平军围长沙时,左宗棠曾去见洪秀全,论攻守、建国的策略,劝放弃天主耶稣,专崇儒教。秀全不听,宗棠夜间逃走。” 
    
    
    1962年,香港猛进书屋出版了简又文所著《太平天国全史》一书,其第七章的一个注释中引述了上述传说:“据传说:左宗棠初以怀才不遇,郁郁不得志,尝投太平军,劝勿倡上帝教,勿毁儒释,以收人心。惟洪、杨以立国之源头及其基础乃在新教,不能先自坏之,不听。左乃离去,卒为清廷效力。”
    
    
    不过,上述所言都属捕风捉影的传说而已,我相信不是真的,因为没有必要。太平天国和洪秀全们值不值得效力,凭左宗棠的儒学修养根本用不着通过实地考察才能得出结论,仅凭他们拜上帝教和反儒反孔这两点就足以作出判断了。凭这两点,石达开的噩运,太平天国队伍中正人君子的噩运就已经注定了。至于洪秀全们个人品质怎样已毫无意义----凭这两点,他们最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像法家或马列的虔诚崇奉者最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样。
    
    
    2011-3-31东海儒者余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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