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父子有亲”到“易子而教”

——在崇明“亲亲之爱与美丽乡村”主题论坛上的发言

作者：刘强

来源：作者授权 发表

时间：孔子二五七六年岁次乙巳五月廿八日癸亥

          耶稣2025年6月23日

大家好！

今天是父亲节，是一个非常令人感动的日子。我就想汇报一个题目，叫“从父子有亲到易子而教”。

大概有四个内容。第一，父子有亲的秘密，我要揭示这个秘密。第二，为什么要君子远其子。第三，易子而教与父子不责善。第四，父亲的责任。

一、“父子有亲”的秘密

先说第一个话题——父子有亲到底是有何秘密呢？首先，我们家里头有谁？有父母、有兄弟、有姐妹。但是今天，这个计划生育可能导致很多人家里面只有一个小朋友，很多就是一个人孤独的长大，可能还有堂兄弟堂姐妹，当然那就另当别论。

另外我们要说，其实每个人都有一个名字，而我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其实也是我们另外一个名字，就是我们的一个身份，是我们这一辈子要扮演的一个角色。它形成了以下三种人伦关系，那就是父子一伦、夫妇一伦，兄弟长幼又是一伦。每一种人伦关系其实都有一个伦理的原则，就是孟子说的“父子有亲”，这就跟“孝”有关；“夫妇有别”，这个跟“礼”有关；“长幼有序”，这个跟“悌”有关。《郭店楚简》有一句话，这句话可能今天的人不太懂，叫“男女无别，父子不亲。”啥意思？就是说男女是应该有别的，但是这个别不一定是生理上的差别，它更多的指向一个伦理的分工，角色的责任不同，也涉及到了一种人伦关系的建构。

我们知道，在原始社会，甚至是在更早的动物世界，其实有一种现象，那就是没有父亲的现象。一个动物可能“只知有母，不知有父”。你到动物园问一个小猴子，你说谁是你妈？它会告诉你那个是我妈。你接下来问谁是你爸？它会说什么是爸呀——它不知道它有爸。为什么？因为父亲没回家。后来进入到母系氏族，因为原始社会丛林世界的遗存，还是“只知有母不知有父”。

要知道，在人类的各个族群和文化中都出现了一种现象，那就是父系氏族后来取代了母系氏族。我经常问女同胞，我说你认为这是进步还是落后？一般比较天真的女同胞就说这是落后，因为我们的权被你们抢走了。如果心智成熟的女性，她一定会说这是进步。因为她没有完全站在男女性别的立场上去看问题，而是站在“人禽之辨”（人和动物的差别）的立场上看问题。也就是说，当父亲回家，就意味着曾经爱上一个不回家的男人的母亲终于有了另一半，这个另一半就是父亲，而父亲的回归，父亲这个名字的命名，其实代表了整个人类文明的的进步。它是我们从野蛮的丛林世界进入到文明的人类社会的一个重要里程碑。如果明白这个道理，你就知道父亲这个角色多么重要。

我们也可以这样说，母爱很伟大，但母爱其实更多的是一种本能性的爱，而父爱像山一样厚重。为什么？因为父爱更多的是基于人类的优良基因和人类的良知良能的天赋，这才形成了一种父亲角色的担当。在动物世界，很多的动物是不知道有父亲的，而父亲也是“只管生不管养”的，所以父亲节应该给父亲一个很好的点赞！

在人类学也有一种发现，说人类是这样一种特殊的物种，他终生都与儿子和女儿们保持联系，这些亲属和婚姻关系的体制，造就了人类与其他灵长类动物的差别，这是非常重要的。人类学家还发现，大猩猩母猩猩把他的孩子养大以后，过了几年小猩猩就不认识他的妈妈了。为什么？因为它的生命周期很短，它的记忆也非常短，它根本不知道孝道这一说。所以，正如宗教是人类的一种本能，而孝道也是我们人类的一种天赋。当然，这就涉及到我们的父子相处的一个话题了。

二、“君子远其子”

“君子远其子”，是《论语》的一个重要故事。孔子的一个学生，估计是编外的学生，叫子禽（陈亢）。他有一次就问伯鱼（就是孔鲤，孔子的儿子）：“子亦有异闻乎？”意思就是说，你是老师的儿子，老师有没有给你开过小灶呢？他很担心老师有藏着掖着的地方，只教给儿子不教给学生。结果伯鱼很诚实地说没有。他说就是有一天我看到父亲在院子里站着，我“趋而过庭”，我一路小跑，想要赶快摆脱父亲的视线。我怕他问我问题，结果被父亲发现了。

孔子就问他：“学诗乎？”你学过《诗三百》吗？他说没有。于是孔子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不学诗，无以言。”不学诗你连说话都不会了，更何谈跟别人交往呢。于是他“退而学诗”。

过了一段时间，我估计至少过了半年以上，他把《诗》学好了。他又看见父亲站在那儿，这一次他又趋而过庭——我估计这一次他心里是有活动的，他走得比较慢一些，还回头希望父亲叫住自己。结果父亲真叫他了，又问他：“学礼乎？”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因为他这个时候最希望父亲问他《诗》学得怎么样，可是父亲偏偏又给他树立了一个标杆。你学礼了吗？没有。“不学礼，无以立”。

你看，孔子对他的儿子的教育，总是给他提出一个更高的要求。伯鱼告诉了子禽以后，子禽就总结了三条。他说我“问一得三”，我问一个问题，结果得到了三个答案。那本来不是两个——学诗、学——礼吗？可是这个子禽非常聪明，他发现了一个秘密，什么秘密呢？就是在孔子家里，孔子和他的孩子是保持着一个距离的，这就是“君子远其子”。

就是说，父亲和孩子应该是保持着非常好的情感，但同时又要稍微有一点“社交距离”。因为这样才能够让父亲的好的传统能够传给孩子。如果太腻歪了，那两个人恐怕就没办法建立一个很好的“传帮带”的关系。这就叫“庭训”，也叫“鲤对”，也叫“课子”。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来父子相处应该有一个道。

三、“易子而教”与“父子不责善”

孟子后来也提出了一个观点，就是“君子不教子”。他的学生公孙丑有点纳闷，就问君子不教子到底是啥意思？为啥说君子不教他的孩子？孟子就说了“势不行”，因为这里边有一个情势决定的问题。他说“教者必以正”。父亲教一个孩子，肯定要用正的东西来教他是吧？既然要用正的教，如果孩子不正的时候，你就会怎么样？就会生气，一生气你就怎么样？就要发怒，一发怒就“反夷矣”。这个“夷”其实就是互相之间产生了一种抵触，一种矛盾，甚至一种冲突。

孩子会说：“夫子教我以正，夫子未出于正也”。啥意思？相当于一个儿子对父亲说，你让我好好学习，可是你天天在搓麻将，你凭啥教我，对不对？所以当你父亲没有做“正”的时候，你教孩子“正”，对不起，他不听，这样父子两人就掐起来了，这叫“父子相夷”。相夷其实就是相冲突，这就不好了。

所以孟子说，“古者易子而教之，父子之间不责善，责善则离，离则不祥莫大焉”。这个话对于我们今天为人父母的人也特别重要。它告诉我们，孩子为什么需要老师呢？就是因为老师跟你的孩子他没有血缘关系。当你把你的孩子送到学堂的时候，就是“易子而教”。而我们也发现孩子到了学堂以后，他往往最崇拜的就是他的老师。你说的话可能就要打折扣了。这也是我们的圣贤们的一个经验，就是告诉我们父子之间要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而且不要责善。责善就是说互相批评对方，批得过头了，就会出现矛盾。

《白虎通》也说：“父所以不自教子者何？以渫渎也。”渫渎其实就是轻慢的意思。而且有一些东西，其实不适合父亲教，可能老师教的比较好。《颜氏家训》是一本非常重要的家教的经典，里边有《教子》一篇，也希望我们在座的包括线上的家长们，找来这一篇看一看，它里边有一些非常好的教子之道。

有一句话我觉得很好：“父母威严而有慈，则子女畏慎而生孝。”也是强调父母跟孩子虽然是亲子的关系，有一种亲亲之爱，但是父母还是孩子来到人世间的引路人，或者说你是他的人生导师，最早的老师，所以你既要有一点威严，还要不失慈爱。只有这两者都能够发挥得很好，对孩子才有很好的影响。我们作为父母，从本能的情感上来讲，对孩子们都是爱的，甚至有的时候无微不至地关爱。但是爱也要有个度，你千万不要跟孩子闹到最后变成了“多年父子成兄弟”，最后两个人两小无猜，完全没有距离。甚至你想教他的时候，对不起，他觉得你是他的哥们儿，他压根不听你的了，这就带来问题了。接着又说“父子之言不可以狎”，狎就是过分的那种轻慢，或者说两个人就是没有一点大小了，没有距离感了，这样对于你将来对他的一些的教育，也会发生一个反向的影响。

又说：“骨肉之爱也不可以简，简则慈孝不接,狎则怠慢生焉。”这是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里比较强调的。当然在西方他们有他们的一个教育方式，他们可能就不一定按我们这个来。但是我们要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南柑北枳”，就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如果你按照美国的家庭教育方式，你在美国的水土生态，包括它的文化土壤中是比较合适的。但是你回到本土，回到中国，如果也按那一套，有可能你会把孩子带到沟里去。今天很多的家长不懂事，不懂得尊师重道，动不动就投诉老师。他以为他是一个“督学”，或者是甲方乙方的“甲方”。孩子在你这样家长的带领下，最后肯定被你废掉。为什么？因为这个孩子再也不懂得尊师重道了，而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损失。

所以，父亲虽然可以跟孩子保持距离，但也要担当起父亲的责任。

四、父亲的责任

《白虎通》还有一句话：“父子者何谓也？父者矩也。”矩就是规矩，就是父亲要给孩子做好规矩，做好表率。不是说你光给孩子做规矩，你自己不讲规矩，不是。要“以法度教子”，你要有一个法度，有个章法，你不能跟他只有亲亲而没有言传身教。《三字经》里边还有一句话叫“养不教，父之过”。为啥不说母之过呢？因为父亲在孩子的早期教育中承担的责任更大。

今天上午我也参加了亲子游学活动，我看到都是妈妈带孩子。我当时就有点遗憾，说下午能不能多来几个爸爸，因为今天是父亲节是吧？爸爸总是以自己工作忙，自己忙着挣钱养家，但他不教子，这是不对的。如果孩子十岁之前，父亲的陪伴越多，对孩子的帮助越大。这是教育学一个研究的发现。父母一定要担当起孩子一任老师的责任。因为亲亲之爱本身就包含了养育和教育这两大责任。所以每一个为人父母者都应该尊师重道。因为你也是老师，父母本身也是老师，你必须尊重你的同行——你的同行就是学校里的老师，而你是家里的老师。

这样一说我们就明白了，其实父子相处、母子相处都要有一些方法的。我也查了一些资料，一些资料还是蛮好。有一个说法叫“七不责”与“三不惯”。

第一，当众不责。这个我觉得很重要，尤其是夫妻吵架了，你不要当着孩子吵，你们俩找个地方吵去，不要让孩子受到你的影响。

第二，饮食不责。孩子正吃饭，不要老是敲打他。

第三，欢庆不责。明明是过年了，你偏偏问他今天考得咋样，你这个就太low了，让他开心一点不好吗？人生很短暂的，让孩子多一点快乐时光是我们父母的责任。

第四，尤悔不责。“尤”就是孩子犯了错误，“悔”就是他因为错误已经感到懊悔了，这个时候让他自己反思就行了，不要再去多多责备。我有时候做的也不好。现在年纪大了，有时候也是有点婆婆妈妈的，总想跟孩子多说几句。所以我们都应该反躬自省，提升我们的亲子之间的关系。

第五，睡前不责。孩子睡觉前你就别跟他说一些他听起来可能夜里要失眠的话，是吧？那就让他好好睡觉。

第六，生病不责。他已经够难过的，身体都在煎熬着，你还要去责备他也不好。孔子也有一句话叫做“父母唯其疾之忧”，就是只有孩子生病的时候你才为他担心，那这个孩子就算孝子了。言下之意，孩子生病的时候你才担心，他病好了你就不担心了，因为这个孩子是个尊礼重道的好孩子。反过来也有一些孩子，他生病的时候你担心，他病一好，你更担心，为什么？因为这孩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老是要盯着他，弄得你心力交瘁。

第七，忧惧不责。当孩子在这种忧心忡忡的时候，甚至恐惧的时候，也不要责备，因为他可能在经历更大的一个考验。

还有“三不惯”。前面的“不责”当然是呵护孩子。但是反过来讲，你因为呵护孩子，就纵容孩子，溺爱孩子，那也不好。最后这个孩子就有可能在家中无礼，在社会上就有可能无法无天，最后也会很糟糕。

第一，不惯没有规矩。规矩的养成特别重要，但是规矩的坚持又非常的艰难，所以要不断提醒孩子的言行举止。

第二，不惯好吃懒做。孩子好吃懒做了，我们也应该给他一些当头棒喝。不要觉得因为孩子他很脆弱，你就不给他任何的教育，任何的提醒，那样的话你也是失职的。

第三，不惯撒泼耍赖。今天流行一些词儿，这些词儿深深地影响到孩子们。比如说“躺平”，很多孩子就以为躺平有理。还有“摆烂”，很多孩子说我就摆烂，时间长了，他对自己形成了一个负面的暗示，让他自己就在这种“丧文化”之中堕落。

所以，我们做父亲真是特别不容易。今天是父亲节，我希望我们都知道尊重自己的父亲，同时也知道向父亲表达你的关爱。如果有可能的话，今天，请给你的父亲一个深情的拥抱吧！

谢谢大家。

（守中书院北京分院杨涛、袁园根据6月15日论坛主旨发言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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