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思】《中庸》题解

栏目:学术研究
发布时间:2016-04-05 22: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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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思

作者简介:严思,哲学硕士,民间儒者。著有《中庸义疏》(浙江古籍出版社2014年出版)。

 

 

《中庸》题解

作者:严思

来源:作者授权 发布

           原载于“常州市孔子思想研究会” 网站

时间:孔子二五六七年岁次丙申二月廿八日丁巳

           耶稣2016年4月5日

 


 

《中庸》题解

 

郑玄:“名曰‘中庸’者,以其记中和之为用也。庸,用也。孔子之孙子思伋作之,以昭明圣祖之德”。

 

程子曰:“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朱子曰:“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庸,平常也”。

 

一、“中”为继天立极

 

1.“中”为德性

 

孔子曰“过犹不及”,对中庸之道的理解受孔子这句话的影响巨大,例如朱子以“无过、无不及”解“中”,以至于后人简单把“中庸”理解为无过、无不及,不走极端,在两端之间进行权衡折中,把中庸之道等价于折中主义。

 

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论语·先进》)

 

《中庸》4章也说到“过”与“不及”。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

 

须知,“中”、“过”与“不及”不能仅从“量”上去领会。如果先确立一个“中”作标准来判断“过”与“不及”,或先确定“过”与“不及”两端而后去寻求一个“中”,均是在后天思维中考量计较,“中”不过是数量,中庸之道成了一种外在的方法与原则。而孔子说:“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论语·雍也》)

 

例如,荀子主张性恶,孟子道性善,告子认为“性无分于善不善”。如果认为告子的人性观是对“性恶”与“性善”两种观点进行折中,合乎中道,“中庸”就成了不讲原则的折中主义。孔子曰:“巧言乱德”;“乡原,德之贼也”。儒家最痛恨八面玲珑、不讲无原则的好好主义。

 

“中”是最圆满无缺的、最高的德行,所谓“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不能面向事物从数量上去求所谓“中”,而是要向反求诸己,向内在心性上去实修实证,“中”即是“性”。从德性上说,“中”不是中间,而是“至”或“极”,故《大学》“止于至善”才是“中”,孟子所谓“尽心知性”也是“中”。孟子道性善才真正契合孔子之中道,《大学》所谓“日日新,又日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趋向于“中”,是求“中”功夫,“中庸”自然包含着精进好学、自强不息的精神。

 

如果仅从数量上去求“中”:“不及”,就要向“过之”的方向进发以趋向于“中”;“过之”,就要向“不及”方向退缩以趋向于“中”。“中庸”本是最高的德行,为什么后世却与庸庸碌碌、保守、不思进取等贬义词划上等号?“庸”为尽精微,庸者,恒久也,后来却演变成庸俗、庸常、平庸(正如“形而上学”一词有两种含义),因为民众不知什么是德性。孔子曾对子路说:“由,知德者鲜矣”。(《论语·卫灵公》)

 

2.如何理解“过犹不及”?

 

孔子曰:“师(子张)也过,商(子夏)也不及”。首先须明白,孔子是从什么角度判定子张之“过”与子夏之“不及”。

 

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论语·为政》)

 

子夏为莒父宰,问政。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论语·子路》)

 

两章对照研读,可见孔子针对子张之“过”与子夏之“不及”而因材施教,“教也者,长善而救其失者也”。(《礼记·学记》)

 

对于子张之“过”,孔子告之以谨言慎行,这好理解。需要值得注意的是,子夏之欲速、见小利,一般以为是“过之”,但在孔子看来不是“过”,而是“不及”,故告之曰:“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儒家外王事业根植于内圣功夫,向外求,向外追逐,为政好大喜功,从内在德性上说恰恰是“不及”。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论语·雍也》)可见,孔子是站在修道成德的高度,以内在性德为参照而判定子张之“过”与子夏之“不及”。

 

3.因为不及,所以过之

 

《中庸》四章“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

 

“愚者不及也,不肖者不及也”,可以不必考虑,如何领会“知者过之,贤者过之”之“过”?

 

“知者过之”的另一面,恰恰是知者之“智”还不够大,具有大智慧就不会“过之”。例如孟子曰:“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则无恶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孟子·离娄下》)再如,《中庸》4章说“知者过之”,而《中庸》6章孔子赞美“舜其大知也与”。

 

“知”一向外逐物,就会穿凿而自私用智;“知”向内走,“行其所无事也”,自知者明,“自明诚,谓之教”(修道之谓教),“反身而诚,乐莫大焉”。

 

故解决“知者过之”不是要向愚者方向退缩,而是向着大智方向继续进发(向内修,而不是向外求)。后世把“中庸”与保守主义、不思进取甚至庸庸碌碌联系在一起,正是在这个问题上迷失了。中庸之道包涵着自强不息的精神,子思子鼓励人们好学、力行,例如《中庸》20章曰:“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孔子说“过犹不及”,“犹”字吃紧,不是简单把“过”“不及”两端等同起来,而是站在中道的立场上审视“过之”,“过”本身即是“不及”。子张是个狂者,孔子当然更喜欢子张,当子贡问“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孔子的意思不是说子张与子夏差不多在同一境界,但也不好在子贡面前说哪个更优秀,“君子周而不比”,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只是单就子张之“过”而作出更高的要求。阳明先生曰:“昔者孔子在陈,思鲁之狂士。世之学者,没溺于富贵声利之场,如拘如囚,而莫之省脱。及闻孔子之教,始知一切俗缘,皆非性体,乃豁然脱落。但见得此意,不加实践,以入于精微,则渐有轻灭世故,阔略伦物之病。虽比世之庸庸琐琐者不同,其为未得于道,一也”。

 

外在地理解知者之“过”与愚者之“不及”,必然把“中”抽象化。知者反求诸己,只与自己进行比,以今日之我否定昨日之我,“有若无,实若虚”,自身之“过”相对中道来说,即是“不及”。或曰因为“不及”,不能做到“有若无,实若虚”,所以“过之”,需要继续精进,而不是向后退缩。

 

同理,孟子曰:“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孟子·尽心上》)常人“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属于“不肖者不及也”。所谓“贤者过之”,贤者之“行”往而不返,不能向内反求诸己,“行”不能明觉精察,做不到“发而节中节”,故曰“过之”。

 

4.“中”为太极

 

子思对“中”的定义是:“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中”乃天下之大本,无所不包,可谓致广大,如何能有“过之”?只有对有限事物来说才会有“过”,对于大本之“中”,无所谓“过之”,只有“不及”。

 

“中”乃致广大,也是极高明,“中”即是太极,“大”为致广大(坤德之厚德载物),“极”为“极高明”(乾德之自强不息)。朱子曰:“盖自上古圣神继天立极,而道统之传有自来矣,其见于经,则‘允执厥中’者,尧之所以授舜也”。儒家说“太极”,道家在“太极”上复加一个“无极”,殊不知,一说“无极”,“极”字涵义就浅显了。

 

“中”为“大”且有“极”,该如何切入而领会“中”的内涵?直线无限向两端延伸,直线上任何一点都可看做中点,但正因为处处是中点,其实是没有中点。故直线上的所谓“中点”,乃“大”而无“极”,庄子所谓“大而无当,往而不返”。

 

一条线段是有限的,有一个确定的中点,但此中点正因为确定,也因而有限,它本身属于这条线段,就不能对线段上的所有点保持“同一性”,故此“中”有“极”而不“大”。

 

当然,“中庸”之“中”是德性,不是线、圆或球体意义上的“中”,也不是有限的、某个层面或层级意义上的“中”,诸如为人不卑不亢,演戏不瘟不火。“中”为集大成,为最圆满的境界,为一切事物存在及其价值的最终根据,而通常所谓“中”,只是德性之“中”的具体应用。

 

5.“知行的本体”与“知行合一”

 

“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从《中庸》四章须读出“知行合一”。

 

此章先从“知”上说“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但须注意,“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的结果是“道之不行也”,而不是“道之不明也”。同样,“贤”“不肖”是从“行”上说的,但“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的结果是“道之不明也”,而不是“道之不行也”。司马光据此认为“道之不行也”与“道之不明也”,“行”与“明”字应该互换位置。唯有朱子认识到“此正分明交互说”,但朱子对本章的注解还不到位。

 

阳明先生曰:“知行如何分得开?此便是知行的本体,不曾有私意隔断的”;“某今说个知行合一,正是对病的药,又不是某凿空杜撰,知行本体原是如此。今若知得宗旨时,即说两个亦不妨,亦只是一个;若不会宗旨,便说一个,亦济得甚事?只是闲说话”。(《传习录》5条)

 

阳明先生主张“知行合一”,后人领会“知行合一”,需从“知行的本体”上来切入,而不是“知”“行”从外面去合一。“知”“行”向内反,反于“中”,在知行的本体中“知”“行”相互转化自然合一,而“知行的本体”即是“性”与“中”。

 

儒家所谓“性”不能抽象地理解为作为名词的心性,必然落在知、行上。“性”落在在“知”上为“明”,所谓“自诚明,谓之性”;落在“行”上为“道”,所谓“率性之谓道”,或“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

 

所谓“知者过之”,“知”向外逐物,“知”就不能转化为“行”,则为“过之”。孔子曰“知者利仁”,《中庸》曰“自明诚”,“知”或“明”都是向内走的,才能实现“仁”与“诚”。

 

《大学》曰:“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自谦”即“自慊于心”,属于“知”,由致知而实现诚意。

 

孟子说浩然之气“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行慊于心”,即“行”合于“知”。贤者之“过”同样在于向外而不能自反,在于“行”不能转化为“知”。“过之”其实是“不及”,孟子所谓“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

 

6.中道与狂狷

 

孔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论语·子路》)

 

孔子对于“狂”给出的定义是“狂者进取”,本是褒义。再如,“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论语·公冶长》)孔子称赞自己的弟子不忘初心、一心向道,积极进取。

 

后来“狂”却变成了贬义,诸如轻狂、狂妄。“狂”字由褒到贬,正是由于后人对经典的误读而产生。既然孔子把“中行”(中道)与狂狷合在一起说,又人们习惯于以“无过无不及”来解“中”,进而以“过犹不及”来审视“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把狂与狷看做“过”与“不及”两端。孔子说“狷者有所不为也”,狷者,狷介,洁身自好,不为名利动摇其心。但通常把“有所不为”理解为“不及”,既然“狂”为相对于“狷”(不及)的另一端,从而认为“狂”为“过之”,以至于派生出轻狂、狂妄等意思。

 

孟子曰:“孔子岂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屑不絜之士而与之,是狷也,是又其次也”。(《孟子·尽心下》)

 

须注意,孟子连说两个“其次”,显然中道、狂、狷三者的排序:首先是中道,中道为最高,其次为”狂”,其次为“狷”。故“狂”“狷”不是“过”与“不及”之两端,狷者未必“狂”,狂者必然能够“狷”。如果说“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为“狷”,所谓“狷者有所不为也”,那么“贫而乐、富而好礼”为“狂”,所谓“狂者进取”。“中道”也不是在所谓“狂”与“狷”两端之间取一个“中”,而是至极,为集大成者,狂、狷必然也涵摄在其中。

 

二、“庸”、“和”与“时”

 

1.致广大与尽精微

 

《中庸》27章曰:“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大学者,大人之学也”,《大学》主张君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致广大”,格物致知为八条目之始,这是“道问学”。《中庸》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这也是“致广大”。除此之外,《中庸》还提出“时中”,唯有儒家如此重视“时”,且“时”与德性相贯通,有生生不息的创生义。

 

《中庸》2章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时中”一词落在“中”字上,则是“致广大”,落在“时”字上,则为“尽精微”,《中庸》25章所谓“时措之宜也”。

 

郑玄解“中庸”:以其记中和之为用也,庸,用也。郑玄简单把“中庸”理解为“用中”,是错误的。“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时”正与“庸”相呼应,“庸”即“时”。

 

《中庸》首章曰:“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这是子思子从“致广大”的角度阐述达道之“和”。又曰:“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发而皆中节”即是“时中”,孔子所谓“随心所欲而不逾矩”,故“和”通“庸”与“时”。“和”、“庸”与“时”,三者异名而同实。

 

2.“大”与“久”

 

《系辞》曰:“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大学者,大人之学也,《大学》落在“大”上。《中庸》则落在“久”上,例如《中庸》3章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26章曰:“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悠久,所以成物也”。

 

孔子称赞颜子好学,“不迁怒,不贰过”。又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论语·雍也》)

 

孔门为己之“学”,从内在心性上说有个“空虚”义,学而无所学,如孔子“空空如也”,颜子“屡空”。从“学”之功夫本身来说,有个连绵不间断之义,如颜子“其心三月不违仁”。

 

需注意,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恒矣”。(《论语·述而》)“有恒”正是在论“学”,孔子不在意先天的素质,而看重后天进德修业。本章“学”之“空虚”与“恒久”两种涵义,孔子都点到了。

 

《大学》落在“学”(格物致知)上,“学”连绵不断,体现为“有恒”。《中庸》则落在“率性”上,“率性”即“生而知之”,高于“学而知之”,体现在“久”字上,所谓“至诚无息,不息则久”。对比《大学》与《中庸》可得出,“学”则有恒,率性则“久”。

 

《中庸》3章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朱子注解曰:“惟中庸之德为至,然亦人所同得,初无难事,但世教衰,民不兴行,故鲜能之,今已久矣”。

 

朱子的注解有误,这个“久”通德性,不是通常所谓长久。

 

《中庸》二十六章曰“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又曰“悠久,所以成物也”。“悠久”与“悠远”有区别,子思子作《中庸》,用词十分严谨(再如,“诚者”与“诚之者”,“至诚”与“致曲”)。而朱子认为,“悠久,即悠远,兼内外而言之也”,显然是错误的,把通德性的“久”字给忽略了。

 

《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系辞》曰:“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孟子曰:“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从始位上说,从客观性上说,无论是君子还是小人,都片刻不离中庸之道。但只有君子才能从终位上,从内在主观性上成就中庸之德,从而实现“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中庸》二十五章曰“诚者物之终始”,唯有贯通“始”与“终”,才能“久”,而小人有“始”无“终”,故鲜能久矣。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论语·里仁》)分别加一个“久”与“长”。这正说明不仁者也可偶尔处于“约”与“乐”的状态,只是不能“长”与“久”而已。

 

3.能“时”,才能“久”

 

阳明先生曰:“自‘格物致知’至‘平天下’,只是一个‘明明德’,虽亲民,亦明德事也。明德是此心之德,即是仁。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使有一物失所,便是吾仁有未尽处”(《传习录》89条)

 

大人之学到了至极就是“平天下”,“平天下”即“明明德于天下”,治国平天下之大业须臾不离自性,这才是大人之学之所谓“大”。如不能一以贯之,则不能成其“大”。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故阳明先生强调“自‘格物致知’至‘平天下’,只是一个‘明明德’,虽亲民,亦明德事也”。

 

同理,《中庸》所谓“久”也体现在须臾之当下,“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不息”即须臾不间断(尽精微),能“时”才能“久”。

 

《大学》曰“物有本末,事有终始”。《中庸》25章曰:“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需注意,儒家经典不说“始终”,而说“终始”,前者是外在的流逝的时间,后者是德性意义上的内在的时间。有终、始之分,但终、始全落在“诚”上,因为“诚”为物不贰(“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故区分“终”、“始”,又“终”“始”不贰。

 

不区分“终始”,“诚”就体现不出生生不息的创生之义而落入虚寂。但“终”与“始”之间无须臾间断,正体现在“时措之宜也”一句,此为“尽精微”。为了体现“终”“始”不贰,故《中庸》26章又以“至诚无息,不息则久”承接“时措之宜也”,从“时”而过渡到“久”。

 

《中庸》二章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中庸》三章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这个“久”字正承接前一章“时中”之“时”,就是26章“不息则久”之“久”,与德性相关。君子能“时”才能“久”,普通民众不能“时”,故才能“久”。

 

孔子称赞颜子好学,“不迁怒,不贰过”,或曰“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又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论语·雍也》)

 

前者从“时”(尽精微)上说“好学”,后者从“久”上说“好学”。

 

孟子曰:“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君子有“终身之忧”,其实是忧在当下,所谓“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而且“忧”是内在的心上功夫,所谓战战兢兢、戒慎恐惧,君子终日乾乾。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也是此意。孔子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只是“忧”字涵义不同。“君子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君子“无一朝之患也”,“患”是外在的忧患。

 

责任编辑: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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