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笑非】廣性善論

栏目:散思随札
发布时间:2024-11-02 15:2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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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笑非

作者简介:吴飞,字笑非,号太常、经礼堂,男,辛酉年(西历1981年)生,山东济南人。业郑学,尊周书院(网站)、道里书院(网站)管理员。出版有《汉学读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7年4月)《礼学拾级》(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17年2月)。

廣性善論

作者:吳笑非

來源:“尊周書院”微信公眾號

時間:孔子二五七五年歲次甲辰九月十九日戊午

          耶穌2024年10月21日

 

廣性善論

 

1、中國人之於宗教的態度,本質上是由性善論決定的。

 

就如家母答基督傳教者:

 

a、不管什麼教都是教人行善的。

 

b、只要做個好人,信不信一樣。

 

這背後的邏輯就是性善論,且是宋儒發明的性善論。(家母只是普通人,她不知道基督教的邏輯並非如此,不過這兩句足夠讓他們緘默就是了。因為一般民間信徒,本質上更認者個理。基督的理,只是找了個寄託(偶像)或者團體罷了。)

 

2、宋儒的性善來自天理,所以相信性善和踐行善性,就是天理流行。

 

既然如此,還需要什麼偶像、崇拜嗎?

 

性善,意味著天理就在自己腔子裏,無需外求,也外求不得。

 

所以無需崇拜,既不需要崇拜昊天上帝,也無需崇拜孔子,自己就是天理之載體,是自足的。但同時性善是在我的,在這個實實在在的今生今世的我的,不在厥初,也不在來世,所以這個性善不是理論,不是崇拜,不是篤信,而是踐行。那麼既然性命在此,天理在此,有沒有來生,復不復太初,也就無所謂了。

 

而善行在倫理,對一般人來說,就是做個好人。

 

所以宋儒無需讖緯,無需天命除書,不是信不信,而是不需要。不需要就是,就算他有,我也無求,連求都不會去想。所以宋學足以拒絕一切宗教誘惑。(這種拒絕不是反對,而是變化氣質。也就是說,彼教的神仍然不妨供奉,但心態已經變了。甚至對於某些優秀宗教來說,這種心態在外觀上更虔誠和純粹了。)

 

3、漢儒只有性陽說,雖然非常接近性善,雖然宋學繼承了五性說。

 

但性善更多來自莊老,比如《淮南子》。

 

但,道家性善在於反初、無我,這個條件之高,唯聖人為能。所謂“民性善”是聖人之感應,而不是民之自足自為。民性善,可以稱為自性,但那是因為聖人在上,所以能得其自性,卻不是在雖堯舜有所不能,天時有所不齊的塵世,可以無所恃而自得的自為之。

 

所以道家的性善,只是認為塵世的惡,與塵世的道德仁義禮一樣,只是後天而生罷了。所以邏輯上不能不性善。而致善無他,亦唯無能致之。聖人以下便唯有不撤薑食的分了。

 

宋儒的偉大,就在於取了性之反初(所以才有了“復性”,而不是漢儒的“修性”),但把復性推及百姓,成為人人有之,人人能然的平常之事。(如果宋儒推的還不夠,那還有陽明學,還有陽明後學。)

 

當然道家的工夫是保留了,要講復初,要講公私之辨。但通過孟子的四端,引出端緒,性善便不再是厥初之事,而是人人已備的了。

 

於是重點,從本體的追述,被拉回到善性的踐行。厥初渾敦的不可名言,也變成了有所感應的天理流行。所以性善的反初,就成了天理之奉行。而天理之奉行,便是世上的磨煉,是事上的仁義禮知。

 

當然,到這一步,性善邊不是聖人為能,而是匹夫匹婦能行之矣。(我不能說宋學擺脫了道家的崇拜,但重點被拉回了倫理。)

 

4、性善何以切要?

 

因為格物致知。

 

在鄭注,致知,是知事物善惡吉凶之所終始。但還有一句:“其知於善深則來善物,其知於惡深則来惡物,言事緣人所好來也。”

 

也就是說,格物致知是雙向的,不是單向的。我們認知事物之善惡吉凶終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們也因事物之善惡吉凶而有所變,即今日所謂“移情”。(這個詞很好,這是情,不是性。性無所移,但有所隱顯清濁。)

 

但“知”(觀念)也是一物。漢訓詁,物猶事也,事猶物也。天下有形者為物,物之終始或曰生壯究為事,事即今日所謂“過程”。

 

觀念一旦形成,便是一個“對象”,人之待之,比如一物,哪怕這個觀念被稱為“無”“空”“滅”“初”。

 

但觀念的提出,便會改變人的認知。

 

所以持性善論者,必多以人世為善,即便是明朝的西衙,也在刑名之中,探尋的是天理。持性惡論者,我當然不能說他們以人為惡,他們是哲學家,所持性惡,卻未必真對自己的學說有所感知。但那些聽了他們的話的人,就不免以惡看待人世,以惡或曰抑惡來理解人事。

 

5、回到審美

 

知,即西文aesthetics,今人譯作“美學”。這種翻譯且不論,僅從審美而言,則不妨看到性善性惡觀的區別。

 

如果人人堅信性善是人所共知共識的,那並不是說就不敢表達不善,而是即便他面對的或者表現的是亂世,他仍會看到人性的閃光,因為他認為那才是讀者要看的,或者如果他看不到寫不出,讀者會認為是他無能。

 

所以古代中國不乏狎邪之作,但末尾必然會來一段因果說教。那不是敷衍,因為他寫的就是禁書,朝廷也從不對說因果買賬,所以他的說教是自覺的。也許他自覺寫了不好的東西,也許他真希望聽眾返本復初,在一番文字刺激之後,回到教化之中。無論如何,客觀上,這是不可少的。

 

沒有性善論的世界將會如何?

 

不就是西方津津樂道的題材嗎?比如海盜。我固然承認海盜社會是有平等觀念的,但他們津津樂道的要點不還是在打家劫舍(美其名曰探險,是的,對方也是海盜甚至海軍)嗎?

 

同樣寫冦盜,在中國,是寫他們人生的不得已,當然更寫出了這群棄民的替天行道的理想,以及最後的招安和悲劇。

 

我不是說作家要說教,但一個懂得性善的作家,會津津樂道海盜的劫掠,或者喬布斯吸大麻獲取靈感嗎?

 

這不是一個社會責任感的問題,而是一個邏輯問題。

 

性善觀的人,會尋找善的根源。嚴格性惡觀的人,則試圖挖掘惡的根源並予以鞭撻。以性無善無惡,而不由性善觀的人,會把人性攪渾,並總是鐘情於那些奇葩的東西,因為不如此便不足以攪渾。

 

更嚴重的,性善觀的人看到政客的勾心斗角或者零元購會痛恨世風日下,不由性善觀的人,卻似乎只會習以為常,醉生夢死。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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