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东海】儒门外道和道器关系 ——兼批牟宗三黄玉顺两位

栏目:散思随札
发布时间:2021-11-29 17:21:44
标签:儒门外道、牟宗三、黄玉顺
余东海

作者简介:余东海,本名余樟法,男,属龙,西元一九六四年生,原籍浙江丽水,现居广西南宁。自号东海老人,曾用笔名萧瑶,网名“东海一枭”等。著有《大良知学》《儒家文化实践史(先秦部分)》《儒家大智慧》《论语点睛》《春秋精神》《四书要义》《大人启蒙读本》《儒家法眼》等。

儒门外道和道器关系

——兼批牟宗三黄玉顺两位

作者:余东海

来源:作者授权 发布

时间:孔子二五七一年岁次辛丑十月廿一日丁丑

          耶稣2021年11月25日

 

 

儒门外道已有三种:一是否定性善论,以荀子为代表,持性恶论;一是否定性即天,以蒋庆为代表,持性外拜天论、圣外求王论;一是否定外王功能,以余英时为代表,持儒家限于私域论。

 

共同原因是不能明道。明道自知天性至善,就不会持性恶论;明道自知性即天,就不会性外拜天、圣外求王了;明道自知道器、体用不二,就知道道德必有政治之用,内圣必然能开外王。

 

道及高处,必无人格存在的余地。

 

六祖说:“无一法可得,方能建立万法。”《中观论》说:“以有空义故,一切法得成。”《维摩诘经》说:“从无住本,立一切法。”此三言值得有志于儒家形而上学者参考。天道也有“无一法可得”、“空”、“无住”的特征。超越万象,空而无住,故能建立宇宙生命一切现象,又无所不在地潜在于一切现象。

 

如果天有一象,有人格之象,就丧失了超越性,有天无道,宇宙生命一切都将无从建立。这或许是某些宗教化脑袋万万想不到也想不通的。

 

从容微友言:“唯智者能如實見空,唯仁者可建體立極。”然哉然哉。仁者必有智,必能如實見空。仅仅见空是不够的,还要于空寂中见至诚无息、生生不息之真几,但不能见空是不行的,不能见空则无以上达性天,无以建體立極。

 

从容微友又言:

 

“人格神是可诤法,其必然性无法证明。义理之天则可由道德实践体证,在最基源的哲学层面能立得住,人格神之有或无只能在两可之间,信其必有乃是情识用事,气魄承当。即使承认儒学历史上确有义理之天与人格神之天两路,也应本真实与方便之分,作出何者了义何不了义之判教,而不是和稀泥式地平行并列,正如佛教虽以心性如来藏为究竟真实,但亦于俗谛层面方便地融摄神灵信仰与善恶因果。不过蒋庆虽迂,其所谓的上行路线只是一厢情愿,但其欲在民间社会建立儒教之下行路线,在现实上应有一定空间。而东海先生之外王思想,则仿似说梦。”

 

这段话不无道理,又有不少问题。特答以四点。

 

其一、诚之者,人之道也。把一个无法由道德实践体证的、在最基源的哲学层面立不住的东西强立起来,作为儒家文化政治体系之体,是有违人道而绝不允许的。

 

其二、姑不论人格神的必然性无法证明,有或无在两可之间,即使证明有人格神存在,她也不能凌驾和取代天道。任何有人格的神和有任何人格的神,都属于形下现象,只能是天道的一种特殊产品。

 

其三、天理不是义理。将天理说成“义理之天”,易滋误解,以为天理是一种规律和义理。其实,程朱的天理与天道同义,指宇宙生命本体,是生生不息、至诚无息的道体,不仅是一切规律和义理的最高依据,更是宇宙生命一切现象的原始资本。没有任何鬼神人格神配与天理相提并论平起平坐。没有天理就没有一切。

 

其四、蒋庆下行路线,如果说是将儒教与佛道耶伊并列为宗教,即使可行,亦不可取,思想漏洞太大,站不住脚。东海立足于人本、民本的外王思想和追求,既符合儒家道德和政治原则,又符合人民利益和时代要求,最为可取,值得吾和有志之士尽心尽力。至于何时可行,只能听天由命。

 

儒家为人处世,虽然诚意尽心,但不执着不粘滞,常怀一种风行水流、顺其自然的洒脱,风来不拒,水去不留,你既无心我便休。对于王道也是如此,一方面尽心尽力,坚定追求;一方面听天由命,绝不强求,更不会为了获得行道机会而枉尺直寻,以道殉人,不殉民众,更不殉特权。法地不能动摇,此之谓也。

 

 

黄玉顺《“事天”还是“僭天”——儒家超越观念的两种范式》一文(原载《南京大学学报》2021年第5期)摘要言:

 

“所谓“外在超越”是说,外在于人的天是超凡的,即超出凡俗世界;而所谓“内超越”则是说,内在于人的理性或心性是超验的,即超出感性经验。孔孟儒学与宋明理学都有内在超越的维度,然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超越范式:孔孟儒学并未取消外在超越之“天”,其内在超越旨在“事天”;而宋明理学却是以内在的心性取代了外在超越之“天”,其内在超越可谓“僭天””云云。

 

东海曰:又是一个性外拜天的儒门外道,完全不明儒家“内在超越”之义。儒家的内在超越是内在一切又超越一切,岂仅超出感性经验而已。牟宗三在其《中国哲学的特质》一书中对“内在超越”如是表述:

 

“天道高高在上,有超越的意义。天道贯注于人身之时,又内在于人而为人的性,这时天道又是内在的(Immanent)。因此,我们可以康德喜用的字眼,说天道一方面是超越的(Transcendent),另一方面又是内在的(Immanent与Transcendent是相反字)。天道既超越又内在,此时可谓兼具宗教与道德的意味,宗教重超越义,而道德重内在义。”

 

在内在超越方面,孔孟与程朱完全一致。孔子以仁为道一以贯之,贯通天人;孟子说尽心知性知天,以仁性一以贯之,贯通天人。

 

黄玉顺之文错误甚夥。他说:“朱熹否定了天或上帝的人格性或神性”云。朱熹否定了天或上帝的人格性,没错,但朱熹没有否定天之神性。

 

朱熹说:“天即人,人即天。人之始生,得于天也;既生此人,则天又在人矣。凡语言动作视听,皆天也。只今说话,天便在这里。”对于向天祷告,朱熹斥之曰:“天只在我,更祷个甚么?”

 

黄玉顺因此认为朱熹“以人代天”和“僭天”,是分不清楚人和人之本性的重大区别。朱熹说“人即天”、“天只在我”的时候,这个“人”和“我”都是指本性,即天性,即孟子“万物皆备于我”的我。这个我既内在于肉体身、意识心又超越之,就是形上之天,天道。黄玉顺以臆测之管窥道体之天,何足道。

 

 

牟宗三在《作为宗教的儒教》中论及天道,颇为含混,但有两句话可味。其一、“儒家讲天道,天道是创造性本身,而上帝也是创造性本身。如果把天道加以位格化,不就是上帝,不就是人格神吗?”其二、“在主观方面有呼求之情,在客观方面天道就转为人格神、上帝。”

 

把天道加以位格化,是一种人为;天道转为人格神是因为人“在主观方面有呼求之情”,也是一种人为,用荀子的话说,是一种伪,是化天起伪。这就意味着,人格意志并非天道原有,而是人类赋予的。但牟宗三有所不知,孔子将先民和古人赋予天的人格予以消解,还原天道本色之神,使道体之天更加超越而真实。

 

有道必有器。道器关系有别而不二,不能割裂;不二而有别,不能混,不能不分别说。或谓道体“既是形而上,又是形而下”云,这就混了。就道器关系而言,器在道中,道在器中,道器一体,不可分离。但不能这么说。

 

《易经•系辞》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才是对道与器两个名相最精确的定义。道可以现出宇宙生命一切现象,但道本身则无形无迹无象,超越一切现象。

 

说道“既是形而上的,又是形而下的”,必然导致道器不分,甚至以器为道。那就可以说,天既是无人格的,又是有人格的。那样一来,蒋庆的观点就可以成立了。故道及高处,必须一字不苟,丝毫含糊不得。

 

论及原则,道及高处,儒家内圣真谛之精密高妙,外王大义之中正圆满,具有至高无上性和无可比拟性。古如荀子王通韩愈们,今如蒋庆,在思想理论方面各有缺漏。不妨作为学术参考,不宜用于政治指导。其他异端如佛道西学问题就更大了。自由主义作为政治学,不失为当今最好,但相比儒学,亦望尘莫及。

 

余东海集于邕城青秀山下独乐斋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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