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军们休得要纷纷议论，国家事用不着尔等操心。”

作者：许石林

来源：作者授权 发布

          原载于 “许石林”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七零年岁次庚子正月十三日己卯

          耶稣2020年2月6日

一早看到某平台刊载的文章《不要把伟大的批评者，当作国家的敌人》。

前面是“大牛哥”写的一段按语。因为我已经决定不再对当前众所周知的大事件发表任何看法，所以，这篇按语我也将与那个事件相关的词汇删去。请大牛哥谅解。

其文曰——

我作为一名批评者。领受了不少毫无新意的攻击和辱骂。下面这些，想必大家并不陌生：

——你说这些就是给国家添乱！

——还是袁隆平让你吃得太饱了！

——说XX不好的人都是美国的走狗！

我想说，你们其实错了。

世界上最好的国家，是批评出来的！

英国，在顶峰时期曾经控制了世界四分之一的土地和三分之一的人口。因其控制的土地覆盖了地球所有经度，太阳时刻都会照耀英属领土，故号称“日不落帝国”。当时的英国，人才辈出，科技创新不断。正当生在米字旗下、长在帝国幸福中的人们，都应该齐声高歌“我和我的祖国”的时候。狄更斯横空出世。他非但没有成为一名讴歌伟大英国的旗手，反而热衷于揭露抨击社会阴暗面。

在狄更斯的笔下，揭开了大英帝国繁荣昌盛武力强横的光环下，充满痛苦、仇恨和绝望的边缘社会的一角。但他的文字并没有成为葬送他的“罪行”，作品也没有因“不当言论”而被当局消灭，更用不着有意用一些拼写错误的单词让读者揣摩含义。批评祖国，反而让他成为一个备受尊敬的人。

在死后，他获得了最高的哀荣——被安葬在西斯敏斯特教堂，他的墓碑上写道：“他是贫穷、受苦与被压迫人民的同情者；他的去世令世界失去了一位伟大的英国作家。”

在任何一个国家，真正的批评者都是伟大的爱国者。对于批评者的宽容程度，从某个层面上反映出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独立思考勇于批评，既是一个知识分子的本分又是一个民族的灵魂支柱。缺少批评者的时代，无论外表看起来多么华丽炫目，都是没有灵魂的纸房子。稍微遇到风雨就会坍塌成一堆烂泥。

言为心声，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当一个人肯付出一生来对一个国家的缺点进行批评，他一定是一位伟大的爱国者！

“大牛哥”推荐的这篇文章，跟我从前看的另外一篇于东辉先生写的文章《不朽的声音来自于深刻的批判》一样，都是讲狄更斯与他的祖国的。

“大牛哥”是谁，我不认识。但可以判断，也是个“地命海心”式的热心人，苦口婆心地操碎了心，思考写作，必然习惯于下顾，即不知疲倦地、迂腐地跟永远不懂道理的愚下们偏偏去讲理，收获的几乎全是误解、谩骂和侮辱，但他却死不觉醒，还越来越起劲儿，以为自己一片好心，就能教化愚顽。其实，他不知道，人的心眼儿一好，发心一善，智商就降低了。所以，孔夫子早就告诫：“唯上知与下愚不移。”“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人们常嘲笑迂阔之人“对牛弹琴”，其实，今天“对牛弹琴”我看很多时候胜过对人弹琴。因为愚庸凡俗之人，不可以“乐始”，只可以“乐终”——即让他们享受成果就是了，不需要他们事先明白道理并参与，因为他们明白不了，也没有办法让他们明白。他们明白不了，而你非要去讲道理，收获的一定是误解、谩骂和侮辱。

孔夫子的话是很沉痛的，很无奈的，他发现了这个世间永不可破的宿命。

那么，当愚庸窃位僭职，掌握了某种可以制约他人的职权，你就更不能讲道理了，他们不允许你比他们更高明。你再多讲，他们就采取别的方式收拾你。所以，孔夫子又告诫你：当此时也，你应该“危行孙言”，即正直地做事，小心地说话。司马光也告诫，遇到这种环境，你就不应该操心太多，要学会沉默，不要“撩蛇虺之头，践虎狼之尾。”

大牛哥所叹息的那些人对他的误解和谩骂、侮辱，其实那些谩骂者都不是大牛哥的真正反对者，他们没能力反对你，正像他们没能力理解你一样。他们其实发现不了你的高明，他们在任何时候只是要截取自己能接受的那一部分而已，其余的，都令他们狂躁不安，他们都不接受。

凡是动不动就拿大话压人，拿他们自己就很不配的话吓唬人，比如把善于的批评者，轻易划归国家的敌人，都是没有本事和能力的人，又急于要压倒对方的蛮横行为。

大牛哥说“不要把伟大的批评者，当作国家的敌人”，其实，很多时候，并不是国家把批评者当敌人，而是某些基层从事某种工作的人，见识不广，没文化，不会判断，但见忠悃热忱之心，一律视为逆言；对真正的谄谀伪言，奸险媚词，反以为忠顺。使真正的爱国者不得抒其胸臆，钳口结舌；使真正的害国者畅通无阻，得风得雨。

小人误国，于此可知。

盖浅鄙无才之人，不辨贤愚，掌握一方言论机枢，傲慢矜骄，荒怠骄躁，消删忠诚贤良之言，放任奸诈佞媚之词。其掩蔽真直，扶助狡伪，并非出于覆国误国之心机深谋，如前所说，非不欲也，实能力未足，不过是本位主义，于国事毫无担当，所作所为，唯固位保禄而已。结果是利归于己，怨归于国。或曰：礼云“四郊多垒，此卿大夫之辱也。”嗨！此岂是卿大夫之世也！小人得志，狗穿皮裤而已矣，岂可以卿大夫衡之也。

小人固卑鄙无可教者也，岂不知，长此以往，忠言远踪绝迹而谄词蜂聚蚁集，天下必奸心滔滔，人人思争破底线。忠信仁厚无存，礼义廉耻尽失。古人云：志士持忠，奸巧抱谄。忠言如姜桂之和，谄词似甘脆之味。盖姜葱盐蒜，入口蛰人，然而一日不可无之。甘甜软脆之味，入口喜人，久食必令人致病。故曰：姜桂之和，不可一日无之；甘脆之味，旬月无之何妨！国可使数十年无智巧之人，而不可使一日无志节之士。

嗨！得——这写着写着就“地命海心”了，关咱们什么事儿啊！

打住，耳边响起《空城计》诸葛亮的唱腔：

“老军们休得要纷纷议论，

国家事用不着尔等操心。”

２０２０年２月６日

责任编辑：近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