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石林】城市有“非常病”,故乡有“平常药”

栏目:散思随札
发布时间:2019-03-05 23:06:47
标签:平常药、非常病
许石林

作者简介:许石林,男,陕西蒲城人,中山大学毕业,现居深圳。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深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深圳市杂文学会会长、深圳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专家、中国传媒大学客座教授,曾获首届中国鲁迅杂文奖、广东省鲁迅文艺奖、广东省有为文学奖。主要作品:《损品新三国》《尚食志》《文字是药做的》《饮食的隐情》《桃花扇底看前朝》《幸福的福,幸福的幸》《清风明月旧襟怀》《故乡是带刺的花》《每个人的故乡都是宇宙中心》等。主编丛书《近代学术名家散佚学术著作丛刊·民族风俗卷》《晚清民国戏曲文献整理与研究·艺术家文献》《深圳杂文丛书·第一辑》。

城市有“非常病”,故乡有“平常药”

作者:许石林

来源:作者授权 发布

          原载于 “许石林”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七零年岁次己亥正月廿九日辛丑

          耶稣2019年3月5日

 

作者按】刚刚给出版社编完一本写故乡的文字。书名就先不公开了。请理解。

 

由于这篇跋是以日前的一篇文字《孝子可不可以在丧礼上演唱》起头的,所以,发出来,算是那篇文字的后续。请指正!

 

 

 

《跋:城市有病,故乡有药》

 

写完《孝子可不可以在丧礼上演唱》一文,不出所料地迎来了一些人的不同意见——

 

有的说:庄子的妻子死了,他还鼓盆而歌呢?

 

有的说:阮籍的母亲去世,他还放饭纵酒呢!

 

有的说:父母在世,能孝敬就足够了,至于丧礼简易,不要怕别人笑话议论。

 

……如此这些貌似豁达通脱的潇洒,就那么轻易地从一些人的嘴里喷了出来。

 

我想问:你们真是这样想的吗?你们若真是这样想的,此等说辞,固然非凡卓异,但你们配这样想吗?什么叫配?就是你会真的会这样做吗?

 

也就是说,你这样轻易地搬出庄子、阮籍,你以为你的资质、天分,你的一切跟他们接近吗?

 

就像有人不刻苦读书而企望走捷径悟道,动辄举例六祖慧能也不识字云云。请问,你是六祖吗?你有他的天分、资质、机缘和造化吗?

 

学不为己,专为矜炫高明,轻易发言,是自古以来人之通病,于今日之人,此病尤为深重,尤其自互联网普及始,发言的渠道便捷,人人有了发言的机会,但人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多不考虑自己是否有发言的能力,专于吸引眼球而不管是否走心,越是见解愚蠢卑下者,越是固执己见,其心坚顽不可通融,可以说,自互联网兴起以来,当今世界,升级版的少正卯比比皆是,显而易见的丑谬之言,倒不可怕,许多貌似聪明通脱的漂亮话,最断人善慧之根。

 

概人做事发言,非止了于己,更当思会影响他人。世间有至德臻美之行者,言语行为,尤当以恒常平易示人以近,而非自矜高妙,傲视常人,又罔顾风习,妄言看破,以空幻寂灭之说,无根浮游,阻人向善。

 

旅日学者楚兄在微信中说:那我问一个问题,假如您在那个孝子演唱的丧礼现场,您会做什么?

 

我说;要看我和这个孝子的交情,如果能说得上话,在他演唱之前,我会向他本人和主事者说明情况,劝阻他不要演唱;同时尽量向周围乡亲解释。我相信人都是会听道理的,在那种情景下,其实人们最容易听道理,孔子就是利用丧祭之事,设教化民的,因为人在这种情境氛围中,最心善,最能体谅他人;最谦下,最容易听别人的良言。如果劝阻不成,或他已经不得不演唱了,我会避而不听。但是,决不会当众让他难堪。事后,还会替他圆场,解释。

 

楚兄:哎呀!真是,许哥你这做法就是孔子的做法。《礼记·檀弓下》,孔子的朋友原壤的母亲去世了,孔子去帮原壤家办丧事,结果原壤自己敲着母亲的棺木唱起歌来:“狸首之斑然,执女手之卷然。”孔子气得当场就离开了,但没有当场谴责原壤,而在事后专门去批评原壤,还用手杖打原壤的小腿,骂他。

 

我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这就是我老家人的普遍想法。这种事儿,在我老家人那里,我相信一定会是这种处理方法。可见圣人之道,不远人;也可见我的老家,人对问题的看法和处理,发乎自然人情,顺乎风习,暗合圣人之道。

 

的确,我老家的人就是这种风格。那些读书不多,成天为衣食而辛苦劳作奔波的乡亲们,身上自然携带着浑然天成的“忠恕之道”。他们身上这种与生俱来似的秉赋和品质,许多人认识不到,发现不了,不能领会,自然就看不上。也有许多人,本来在老家具备这种秉赋和品质,结果在后天的所谓学习中,恰恰磨损掉了这些。

 

我现在虽然生活在所谓一线相对发达的大城市,但是,由于我有这样的故乡和这样的故乡人,我常常会不乏矜傲而冷静地看着城市各色人等的时尚表演,看着城市人的言辞和行为,尤其在城市人的种种纠结、困惑时,我的内心油然而生一句话:想比,其实乡下人更有文化。

 

我感到许多城市人的病或者许多人的城市病,在乡下,其实是有药的,但他们可能看不上。原因是他们要求得太非常。因此,城市人的病,似乎可统称之为:“非常病”。城市这种“非常病”,有一个症状,那就是:凉薄。许多人读了书,貌似聪明了、潇洒了,但凉薄了。

 

我所说的文化,就是那种已经化为乡亲们与生俱来的思想和行为的“忠恕之道”,他们不尚奇谲,持恒守常;不喜险怪,安分居易。

 

现在人常说向生活学习,但很少有人能发现生活中那些故乡手掌粗糙、面色憔悴的乡亲们身上具有的那种天赋与品质。前人有云:“俗尚险怪,世务径省”,乐“述剖腹易心之异“,喜“道听涂说而知。”可见人心非分,自古而然。

 

编完这本有关故乡的文字,我没有感觉自己说得多了,而是感觉需要说的越来越多,我写得太少了。

 

2019年3月5日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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