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为什么编不出好戏？——从程派唱词说起

作者：许石林

来源：作者授权 发布

         原载于“许石林”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六九年岁次戊戌正月十八日丙申

         耶稣2018年3月5日

【按】在路边等车，刷朋友圈，看见齐兄转一篇文章《程派的唱词怎么这么美》，遂发感想评论于后，兹拾掇连缀如下，错谬不免，请方家指正。

荒原寒日嘶胡马，

万里关山归路遐。

——程派唱词多出于当时一流文士之手：罗瘿公、金仲荪、翁藕虹等，皆旧式士大夫。本身审美修养极高。

今天为什么编不出好戏？审美水平跟见识、胸襟、学识、才情都下降了，仇智仇学的环境心理和世道风气，让人为文说话习惯成本能地苟且躲闪，不知不觉要迎合浅鄙者的尺度，纵然天分再高的人，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不敢成为高级的人，各种打压挤兑、冷嘲热讥，让你难活。

罗、金、翁、齐、陈等人以及如范紫东、李桐轩、孙仁玉辈，在前清皆可为翰林为尚书，达则辅政于朝，穷则施教于乡，编戏只是余事，信手拈来，毫无艰难劳苦之色，意深而词美，不像今天专门培养编剧，吭哧瘪肚地调研、体验、论证、修改、三结合等等，整个过程的所有别扭窝囊最后全呈现在舞台上了。

所以说，文必为余事而后能工。今天国家花大力气培养的大部分编剧人才，投巨资排的戏，事实基本上成了可谓“反国家”的人：一种以追求无根漂浮、悖伦叛常为先锋，人以为新异而竞逐；一种虚伪露骨、功利歌颂，言鄙而意浅，使智者厌而愚者慢，简直就是高级黑。

今人又崇洋，言必称莎士比亚、布莱希特、奥尼尔云云，其实，这些人，哪一个也赶不上以上所举诸贤。

服不服的前提是，你会看双方的戏，对，是会看，而不是仅仅看过、看了。至于没看过的就先憋着别发言，当杠精也不能没门槛。

从前的文艺追求曲高，和者固然寡矣，但众必见而风从，是以人心向化，崇文重艺；今日之文艺，名曰接地气，于是谄下取宠，竟相鄙陋、攀比粗俗，而敷以美名曰雅俗共赏云云，是以愚下无学无智而得以惯纵，鸟禽之心裁判文雅，人心堕落，言不及义，世道日颓而洋洋得意。

浅鄙者的尺度是什么？就是向下无止境。他不承认标准，只在乎自己能否不费力地做到，凡是自己做不到的就不该存在。

比如“宁穿破，不穿错”是戏曲一个基本标准，某名角偶尔穿错了，错了就改嘛。但脑残愚下粉儿们说：一、谁说一定要那么穿而不能这么穿！前人也不过是偶尔那样穿了，时间久了才形成规矩；二、谁见过舞台上的戏曲人物原型？还不是后人塑造的？前人能塑造，那今天也可以重塑……

这就是今天的愚下，无知仇学还骄横。从前的愚下，承认标准和规矩，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今天的愚下，凡是他做不到的，什么标准和规矩，都不该存在。“我无论多蠢多无知仇学，但我达不到的标准都不应该存在”，这种乡原的危害，就在于：我做不到文天祥，我就不承认有过文天祥，也不应该有文天祥。

戏曲人物角色穿什么，可不是偶然穿、随意戴，也不是因偶然产生久而成习惯成标准成规矩，旧戏服装行头中每一条线、每一种色、每一个造型花样等等，皆有来历，皆有所寓意，一点儿也不随意。

又有人说：梅兰芳也是改革者，梅兰芳活到今天，也会改。

呵呵，六祖不识字也能成佛，你能吗？你是谁？梅兰芳的改革是革故鼎新，是发展和完善，你是胡闹是破坏是糟蹋行当，你怎么骄狂无畏到快上天了？

2017年3月3日于马路边候车用手机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