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东海作者简介:余东海,本名余樟法,男,属龙,西元一九六四年生,原籍浙江丽水,现居广西南宁。自号东海老人,曾用笔名萧瑶,网名“东海一枭”等。著有《大良知学》《儒家文化实践史(先秦部分)》《儒家大智慧》《论语点睛》《春秋精神》《四书要义》《大人启蒙读本》《儒家法眼》等。 |
儒家共识和中华愿景
——仁本主义宣言
作者:余樟法
来源:作者惠赐《儒家邮报》首发
时间:西历2012年3月8日
前言
思想启蒙、政治共识很重要,但仍属于第二层面的东西。道德启蒙、文化共识更重要。这才是更基础更原则第一位的。不同的思想政治路径有不同的文化背景和文化精神。这里的文化,涵盖哲学、信仰、世界观、生命观、价值观等等概念。
没有一定的文化共识,政治共识也很难构建起来。即使勉强形成某种政治共识,也是低层次而脆弱的,持而不坚坚而不久,经不起考验。孔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文化立场是最根本的“道”。
缺乏主导精神和共通价值的文化多元主义,无法形成必要的向心力凝聚力,反而容易造成思想的混乱、文化的分裂、政治的粗俗和社会的浮躁。因此,在文化上,既要允许多元化,又要追求共通性和共同性。在中国,以儒家为主体,在文化多元之上凝聚、建立普遍的共识,乃是最佳选择。
儒家道德具有高度的普适性,形形色色的“主义”不难与儒家在道德层面取得共识,儒家“道并行而不悖”的政治恕道,则可以为各种正常或非正常的“主义”提供言说自由。
文化共识更重要,意味着文化启蒙、道德建设的重要性。没有正确的世界观人性观,就没有正确的价值观政治观,就难以建设良制良法。易言之,有什么样的文化,就有什么样的政治。五四以来,思想文化不可谓不多元,民主启蒙不可谓不广泛,结果是种下了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百年沧桑,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岁在壬辰时逢龙年,除旧布新此其时矣。为了让越来越多的人逐渐了解历史真相、文明真谛和儒家真面目,为了早日重树儒家文化为主体,重建中华文明的辉煌,特提出儒文化基本共识如下,供儒门同道和各界人士参考。
我们的中华
人类历史就是一部善与恶、文明与野蛮的斗争史,中西都一样,既不是一片光明,也不会一团漆黑。中国几千年来,凡是礼崩乐坏与异端邪说占上风的时代,黑暗也占上风;凡是儒化程度较高的王朝,文明程度也较高。这已成为历史规律。
儒家以文明为区分华夷的最高标准。根据春秋笔法,“夷狄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中国退于夷狄则夷狄之”,意谓只要夷狄文明化、儒家化了,就是中华;汉族政权若野蛮化邪教化,就是夷狄。在这个意义上,儒家与中华可以划等号。
今人多不读、不熟历史,受小说戏说的影响,想当然地认为古代王朝都腐败透顶。其实,儒式王朝的官员多从儒生中选拔,文化底蕴较厚,人格相对健全,加上监管颇严,清廉为主流。王朝末期,腐败现象会多起来,但儒式王朝无论怎么腐败糜烂,都有限度,且不乏清正健康者奋起力挽狂澜。
现代西方官员清正廉洁,是受到制度法律的刚性制约,非清正不可,不廉洁不行。但对古代儒官来说,道德的制约力量比制度法律要大得多。儒化程度较高的王朝,官员普遍廉洁清正。最典型的是宋朝,宰相中除了秦桧韩侂胄等极个别,无不廉洁,而这两位宰相如放到今天,完全可以作为清廉模范推出来了。绝大部分高官大吏也一样。宋朝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其君臣的仁厚和官员的洁身自爱。
“臣杀其君,子杀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中国政治制度的落后自清朝始,病根子则在元明时已扎下。宋后,蒙元和清朝是异族政权,虽然有所文明化中国化,仍将部落利益凌驾国家利益之上;明朱元璋太没文化,删孟事件对儒家伤害极大,贻害流弊深远。故有“崖山之后,已无中国”之说。
或说宋朝是最无能的王朝。太不了解宋朝了。当时政治、制度、物质文明和经济实力皆远远领先世界。由于政策重文轻武,宋朝军事较弱,但弱中有强,人心特强。蒙古铁骑所向无敌,踏遍大半个地球,大小国家如汤泼雪一触即溃。唯我大宋,抗战期长达大半个世纪,仅襄阳一城就顽抗十年。最后崖山一战,君臣军民二十多万共同赴死!
当然,说崖山之后无中国,是就最高标准而言。实则明清和民国都可算及格的中国。明清君主专制强化,偏离儒家渐重:明是严重异化儒家,清是太重部族利益,相比宋朝都大踏步倒退,但仍各有其优。明制度在当时世界仍属先进而儒家集团操守相当优秀。有几任皇帝多年乃至二十多年不上朝,中央地方很多官位得不到及时“补给”,社会仍相当正常稳定。
清朝儒家扭曲更严重,制度方面比明更差劲,而西方摆脱神权压制后政治科技文化教育加速发展,更衬托了清的落后,慈禧又狠狠扯了一把后腿。但就是这种情况下,仍出现了追求进步的洋务派和致力改良的康谭集团光绪帝。可惜天不佑中华,儒家集团改良立宪以失败告终。
周公制礼作乐,体现了外王的辉煌,汉朝的制度法律建设,是在儒学特别是外王经典《春秋》指导下进行的,此后外王学一直郁而不彰,清晚期冒了个泡,推出了一批改良派。可见这个泡还是颇有效果。如果不是慈禧们的颟顸和作梗,历史掀开的或许是另外一页。
我们的中华(二)
受西方工具理性的影响,很多人一讲到中华文明,便举出四大发明,其实,中华文明主要在道德文化政治社会等领域---这是儒家最擅长的。虽然实践脱节于理论,历代王朝毕竟受到儒文化的制约和导向,文明度相对较高,整体高于西方。
华史确载的著名盛世有四:成康、文景、贞观、康乾。
成康之治为正宗儒家盛世。周文王时就有“画地为牢,刻木为吏;洽政恤民,囹圄皆空。”之说,周朝成立,建礼乐制度,到成王康王时鼎盛,“四夷宾服,海内晏然,囹圄空虚,刑罚不用。”刑错四十余年不用---四十多年没人犯法啊。
尧舜禹汤部落联盟相当松散,相当于邦联制,西周各封建国与“中央”联系加强了,各种规章制度细密了,天子权威强化了,但也只相当于联邦制。当时物质及技术自然不如后世,制度亦不如现代西方健全,但论“精神文明”,仅成康间“刑错四十余年不用”一点,就是现在美国和西方望尘莫及的。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西周的“乡举里选”周朝作为封建制,当然有“亲亲”和“世卿世禄”的阶级性,但底层人士亦有颇为公正的上升通道,大夫以下官职实行乡举里选制。被选举者可任官、颁爵、授禄,特优者为“贡士”荐给天子---这堪称古代的、中国特色的中基层选举。
周朝八百年天下堪称奇迹,创造这一政治奇迹的正是王道。无论怎样礼崩乐坏,作为意识形态的道统始终在深处起着作用。道统,就是堯舜禹商湯周武相傳的心法,精一執中也,建中建極也,德也,仁也,敬也,誠也,即仁本主义也。王道,指道统与民意合法性皆备。
秦汉以后,汉唐宋皆不够儒家,亦颇文明。西汉孝文孝景连续四十多年清静无为与民生息,税率从十五税一、三十税一到文景之时全国免税(田租),囹圄几空,称文景之治;唐朝太宗贞观年间二十多年清明安定,犯人寥寥,称贞观之治。康乾之治比之前盛世差远,但与民国以后相比仍不愧盛世。
或说成康、文景、贞观都是无为之治。可以这么说,但要知道,那是儒式的“无为”。成康、文景、贞观之前,各种文物典章制度都已完善,在当时文明度盖世无双,大框架可以沿用相当长的时间。在这种情况下,君主们制度就以无为为高,致力于修养身心、弘扬道德、普及文化等“修为”。
盛世的原因主要是政治、制度的文明,也包括一定的物质文明,周朝对“百工”和物质的开发很重视,周礼中有《考工记》。文明的核心是道德,西周是为国以礼、为政以德的典范。儒家就是孔子集三代文明、文化之大成。
中国历史上物质经济之繁荣,就整体、全局而言也长冠全球。英学者安格斯麦迪森在《世界经济千年史》中指出,自公元元年直到1870年,中国经济总量一直名列世界第一。在鸦片战争爆发之前的1820年,中国的GDP占世界的比重高达33%。(他将各国历史中记载的经济资料折算为当时的实际购买力PPP,以一种国际元为单位,再据此推算出GDP与人工GDP来,得出“中国的经济占世界GDP总量”。)
顺便介绍一下,古代儒式王朝有一个共同特征:低税率。如汉朝惯例是三十税一,文景之时全国免税。刘秀在反抗王莽和统一中国的战争时期曾十五税一,但战事尚未结束就恢复三十税一的旧制。
儒佛道作为中华文化三大统,共同塑造了中华民族的道德精神,缔造了中华文明的历史辉煌。其中,佛道为辅,儒家为主。数千年来,任凭王朝盛衰兴亡,甚至夷狄入主中原,伦常之化廉耻之风毕竟长在,赖有道统维持。政治最黑,儒家学统不绝,文明之光不灭;政治最黑,社会仍有底线,良风良俗仍存。
唯独经过五四非理性的“乱打”和文革毁灭性的践踏,中国的历史、文明和文化被全方位抹黑,蒙受奇冤,中华民族因此丧根失本、失魂落魄,饱受人祸。
儒家与中华血肉交融不可分割。中华是儒家身,儒家是中华心,身心合一。儒家与中华一体两面,兴儒与兴华相辅相成。
我们的主义
儒家以仁为本,为诸德之冠。仁可以统率和涵盖所有道德元素。孔子说:吾道一以贯之。这个“一”,就是仁。仁既有形而上的超越性,又有形而下的内在性,贯彻一切现象之中。《易经》的乾元、《礼经》的太一、《大学》的至善、《中庸》的诚,程朱的天理、王阳明的良知,儒学典籍中的天道、天命等等概念,都与仁同义或者近义。
我们的指导思想是仁本主义,她有如下特征。
在哲学问题上,仁本主义超越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倡心物一元论。意识与物质都属于现象,统于一。一元者,乾元也。这才是人之本性、生命之本质、宇宙万物之本体。
在体用问题上,仁本主义坚持“体用不二”的原则。“体用不二”是熊十力思想体系中最基本的观念,强调“本体现象不二,道器不二,天人不二,心物不二,理欲不二,动静不二,知行不二,德慧知识不二,成己成物不二”。
在自他问题上,仁本主义超越利己主义和利他主义,一方面“古之学者为己”,一方面“仁者爱人”,自立立人自达达人,利己利他不二。因为利己利他都是人的本能,是本性的作用。
在政治上,仁本主义爱集体爱国家爱民族爱社会,但反对将它们“主义”起来。仁本主义超越其它一切主义。仁爱有序而无限,由近及远,由人及物,亲亲仁民爱物。“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这是儒家仁爱在政治层面的展示,这一远大理想只有在儒家道统指引下才能实现。
同时,也不完全认同人本主义(包括个人主义、人道主义和自由主义),涵盖而又超越她们。人本主义强调人的主体性,重视人的肉体生命,着眼于外部政治社会之自由;仁本主义强调道德良知的主体性,在重视人的肉体生命的基础上进一步重视人的灵性生命,在注重外部政治社会之自由的同时致力于追求内在意志道德之自由。
仁本主义致力于社会的健康自由,又致力于心灵健全和自由,政治文明道德建设双管齐下;她关爱人类兼及万物,爱有层次而无局限,可以避免人类中心主义。她追求个体身与心、群体人与人及人与天地万物之间的高度和谐。
仁本主义兼具“格物致知”的科学精神、“正心诚意”的道德精神和“治国平天下”的政治精神。
科学致力于物质文明和物质自由,道德注重精神文明和内在自由,王道政治追求制度文明和社会自由。物质养生,道德养心,制度养民,这一切都归结于“修身”----将人类的个体和群体不断地向至善境界“修”去。总之,仁本主义对于人类的一切内在修证和外部实践,包括各种生活、社会、政治、科学实践,都具有纲领性意义和指导性作用。
主义,往往意味着信仰、唯一、至尊、至高无上。很多好东西一旦主义化,就有弊端甚至恶化。例如国家、社会、民族、科学等,何尝不值得热爱或弘扬?但它们一旦主义起来,无不面目可憎流弊无穷。唯独仁本主义例外。因为“仁”具有至高无上的普适性,仁义就是中庸,永远不会“过”。就像自由不怕独尊一样,仁与良知更不怕独尊。
仁本主义一元化,可以更好地为多元化提供最佳保障,犹如乾坤一元(乾元涵坤元)促进万类自由。指导思想的一元与
社会文化的多元相辅相成。某种意义上西方社会也是一元之下的多元:任何思想信仰学说主义都拥有言论自由,但都不能推翻自由主义的价值原则,不能进行反自由、反民主、反人权、反平等的政治社会实践。
仁本主义一元化,实质上就是仁义道德挂帅,让一切仁义化:政治仁义化,为仁政;制度仁义化,为良制;法律仁义化,为良法;官员仁义化,为清官廉吏;社会仁义化,为良风良俗和君子社会。西哲说过:道德是文明的核心、自由的本质。论儒家政治的文明性和自由度,在古代,远高于法家及基督社会,在民主时代也应高于自由社会----若有实践机会的话。
我们的信仰
在信仰问题上,仁本主义坚持良知信仰。儒家不是宗教但有宗教性,重信仰,信解行证,一体归仁。信即信仰。圣贤信仰和传统天地君亲师信仰,都以良知信仰为出发点。
天命之谓性。仁性即良知,即人之本性,天之所命。这是生命本质和本质生命,相当于佛教的佛性,道家的道心。良知人人皆有,故孟子说:人皆可以为尧舜;良知人人平等,故王阳明说:“自圣人以至凡人,自一人之心以达四海之远,自千古以前以至于万代之后,无有不同。”
五四以后国人喜走极端,重视什么就把什么上升为主义,科学民主个人集体民族国家社会等等,都曾经或还在被主义着。殊不知,任何现象界的事物,无论怎么重要,都不宜主义化。其中“个人”比较接近“本质”,但终究非本质,主义起来亦有弊端。国以人为本,身以心为本,心以良知为本。良知才具有最高本质性,才有资格主义化。
因为信仰良知,故人生要努力良言良行,社会要倡导良风良俗,政治要追求良制良法;因为信仰良知,故“君子有三畏”。天命、大人和圣人之言,三位一体。天命即良知,大人是圣人之有权位者。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就是大人,道统由他们一路传下来,由孔子承前启后。孔孟之道,亦即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道。
面对道统只能“规规矩矩”兢兢业业。违背固不得,“创新”也不行,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也。孙文说:“中国有一个道统:尧舜禹汤文武以至孔子,相继不绝,我的思想基础就是这个道统,把它发扬光大”。很遗憾他在此基础上另辟“三民主义”新径,虽然不违,毕竟有偏。
圣人是良知的象征和化身,对良知实践最深入、证悟最到位,最值得全人类学习。孔子之所以特别值得尊重和崇拜,原因在此;孔子是中华文化的最高代表,是我们的民族魂,原因亦在此。这也是圣人崇拜与偶像崇拜性质不同的原因。
畏天命,必同时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圣人德性圆满,言论亦必圆满,所阐发的仁义中庸诚信诸原则义理,普适于古今中外,放之四海而皆准,传之万古而无疑,是辨别王与霸、义与利、华与夷、是与非、善与恶、正与邪的最高原则和标准。即使各种因机审事之言,也是智慧的结晶,具有相当普世性和高度启发性。
圣人之言结集,就是圣经---儒家经典。圣人之言和经典义理,正确性真理度极高,高明精微,无懈可击。因此,儒家不反对教条主义。因为儒家教条具有普适性,任何人物集体势力社会民族,偏离了就会出现失误,犯错;违悖了就会流于邪恶,犯罪。特录几条孔子教条共赏:
仁者爱人;为政以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天下为公,选贤与能;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哪一句没普适性、哪一句非黄金律?
儒家不反对原教旨主义。儒家大中至正,所谓原教旨是“原”到孔子的教义德旨,“原”到尧舜禹汤文武周公的道统上去。所谓复古更化,精神越传统(道统),政治越是现代,道德越反本,制度越能开新。
我们的人性观
在人性问题上,仁本主义坚持性善论。
性善性恶都是就本性而言。王阳明四句教“无善无恶心之体”即说本性,此性超越一般善恶概念,非善非恶,是为至善;“有善有恶意之动”则谓习性有善习恶习之分。《中庸》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为体,为至善;和为用,为善习。相对恶习而言,善习是更加根本的。
儒佛道三家人性论主流皆主性善论。本性至善习性多恶,这是人性真理,也是三家对人性的基本认证。儒家并不否定人性中恶的存在,相反,对人性之恶有深刻的认识,但不像性恶论那样局限于人性恶习层。
本性至善,故生命至贵,人格尊严;习性易恶,故必须防范,需要良法。儒家教育是涵养扩展本性之善,政治则针对人之习性,导善制恶,奖善罚恶,其中法律更是对恶行的直接惩罚。“导之以德,齐之以礼”,儒家礼法并称,单言礼,则涵盖法律。
孟子说:“言人之不善,当如后患何?”有学者解释为:说别人不好,有后患怎么办?以为孟子是口不臧否他人是非的乡愿呢。其实此言是提醒,性恶论对人的侮辱轻蔑是根本性的,后患无穷。他果然有先见之明:荀子倡性恶,结果导出了法家,法家导出的秦王朝和秦制度,肇祸天下,贻害无穷。
某些自由派有两大误会:一是将私心和欲望视为恶。其实它们是中性的,非善非恶,可以形成善习,也可以形成恶习,本质属于的至善,是人类存续、文明发展的内在驱动力。若断绝了私心欲望,生命都难以延续,还说什么善恶?
利己利他都是生命本能。发自“自私的欲望”的行为只要不损人,就符合道德原则。同时,利己追求客观上往往会产生利他作用,让私利变成公益。亚当斯密在另一部名著《国富论》中认为,受利己心激励的理性经济人在“看不见的手”引导下追逐自身利益的行为,往往会无意识地促进社会利益。
其次是误认为自由主义建基于性恶论。自由主义并没有明确的人性论,或者说,其人性论既非性善论也非性恶论,颇为“中性”。亚当斯密和休谟对人的自私心与同情心都有一定认识,但不以善恶论本性。某些自由派以性恶论为自由主义的人性预设,应是受了基督教“原罪说”的影响。
西方现代经济学鼻祖亚当-斯密堪称西式性善论者。尽管深浅不同,其《道德情操论》对人性的认识与儒家性善论暗契。他从道德心理学角度对人的行为动机进行研究,认为人的自爱动机天然地受到“同情”机制的制约,从而使人的求利激情得到抑制缓和,使逐利行为合乎道德与正义的基本要求。
《道德情操论》第一卷“论同情”写道:“无论人们会认为某人怎样自私,这个人的天赋中总是明显地存在着这样一些本性,这些本性使他关心别人的命运,把别人的幸福看成是自己的事情,虽然他除了看到别人幸福而感到高兴以外,一无所得。”这种怜悯或同情就是孟子所说人皆有之的恻隐心。
康德虽未见性,但在他的自由意志论和道德论中,对本性之善有相当认知。他认为,良心不只是一种能力,而且是一种根据道德准则来判断自己的本能;人在道德上是自主的,人之所以成为人,就在于人有道德上的自由能力…名言:“世上最使我们震撼的是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
我们的政治观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仁本主义政治原则是:以民为本。
熊师十力在《读经示要》中阐述群经言“治”有九大义:“一仁以为体,二格物为用,三诚恕均平为经,四随时更化为权,五利用厚生本之正德,六道政齐刑归于礼让;七始乎以人治人,八极于万物各得其所,九终之以群龙无首。”这是仁治(仁本政治)即民本和王道政治的要义。
“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是王道最高境界,可称为大同王道。尧舜禹三代是大同王道古代形态。封建制的夏商周和中央集权制的汉唐宋,两种君主制,同为家天下,为小康王道。西周得小康王道之正,汉唐宋就差了,明清则更差。君主时代,政治文明整体上呈“负发展”状态。
孔孟怀抱大同理想,但所追求的则是小康王道。我们追求的新王道是儒家宪政,以全球大同为最高理想,以民主制为初级阶段。民主在西方渐成熟,中国可缩短或跨越之。
政教必须分离,政道应该合一。西方中世纪政教合一,导致政治宗教化和野蛮化;儒家政治正好相反,道统高于政统,追求政道合一,推动政治道德化和文明化。
西方中世纪的漫长黑暗,是基督教原教旨主义、教条主义造成的;中国明清以来逐渐落后,则是偏离了孔孟原教旨和经典教条所致。
我们认为,仁义、诚信、时中、中庸诸原则具有至高无上的普适性,民主自由平等人权等价值观亦具有一定的的普世性,可为仁本主义所涵盖,民主与民本、自由与秩序、平等与差等、人权与主权、法治与德治,相辅相成,可以在仁本和王道的平台上取得一致。
仁本主义与自由主义,合则两利,违则两败。自由主义反儒家,让自由追求丧失基本道德力量,让民主建设丧失本土文化基础,民主自由遂成空中楼阁;儒家反自由主义,是反对政治现代化和自由人权等价值观,自绝于时代潮流。民主制比起君主制来,更有利于落实民本原则,真儒家不会反自由主义。
儒家只论优劣是非善恶正邪,不论其它立场。如果是劣、非、恶、邪的坏东西,传统的也好,“友军”的也好,都将毫不留情地排斥拒绝之;只要是优、是、善、正的好东西,西方的也好,敌方的也好,照样海纳百川地摄之融之,就像摄影和融资一样。对于民主自由就应如此。
我们主张中国特色的民主,以道统开出政统,以法治为德治基础,视宪政为现代仁政。
儒式开明君主制有其历史合理性,清末君主立宪制也有其合理性。君权虚化,君为象征,宪政为实,是最佳制度选择。但中国化已久的清朝被革命后,再立新君,就没有传统传承和民意基础了,再搞君主制,绝对比民主更艰难,可能性为零。不仅袁世凯段祺瑞,任何人任何势力都无能为力。
发源于西方的民主制也有很多不足和弊端,更不可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政治问题。但是,她以选票取代枪炮,以光明正大的和平竞争取代各种恶性斗争乃至战争,为国家权力的更新换代提供了最为文明的方式,是到目前为止最不坏的制度形态。我们可以发展、完善她,不能反对她。
民主制可以更好地落实民本原则,符合“选贤与能”的公天下精神。民主三要素或“六字真言”为:定期公开选举。领导人要通过民选,不能无期和黑箱操作。中国特色的民主“特殊”在于:1以仁本主义为指导思想,建设以儒家为文化背景、民主为制度平台的高度自由的社会;2与科举考试制度相结合。
相对根本性的社会制度,科举制度属于“下位法”,既适用于君主制,也适用于民主制。在仁本主义指导下,民主加科举是最佳制度选择,民主选举领导人,科举选拔公务员。
君子群而不党。政党应该是高文明群体,与西方政党类似,只是文化道德方面应该更加高标准严要求,遵守法律是必须的,还要成为道德典范,在法治基础上进一步追求德治,建设良知世界。那将是特别自由和谐温暖美好的社会。
儒化就是仁义化文明化。儒家民主,意味增加政治、制度、法律、社会之道德含量,使民主更优质,使政治更文明,社会更和谐,秩序更好而自由度更高。故儒化程度越高越好。台湾民主就越来越具有中国特色,继续儒化下去,完全可能超越西式民主。
结语
鉴于官民、社会、民族矛盾越来越严重,鉴于政治恶化、文化劣化、道德沙化、社会原子化趋势越来越严重,鉴于历史又到了一个重要的转折关头,我们特提出以上常识和正理,希望能够起到一定的救衰补弊和良性导向作用,以逐渐凝聚文化共识,争取早日还本开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天中国的累累恶果,肇端于“打倒孔家店”。当今要务和治本之术,就是重开孔家粮食店,重建道德根据地,把颠倒的一切重新颠倒过来,把良知良能、常识常理、正知正见重新弘扬起来。这是政治文明和制度建设的前提,是仁者爱人的优秀表现和道援天下的重要方式,是当代儒家不可推卸的历史责任。
2012-1-28东海儒者余樟法草于南宁
2012-3-8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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