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斯提卡·布拉达坦著《失败颂》简评

作者：德安博 著 吴万伟 译

来源：译者授权 发布

本文考察了失败能够导致的种种成功。

学者面临为大众写作，即所谓的普通版图书的压力。这些书不仅能供学界之外的人士阅读，而且人们实际上也愿意阅读。在任何意义上，这都是强行推销的方法。

很多撰写此类书籍的作家都是求助于一种基于真实性的“赞许你的身份”来迎合广大读者。我的意思不是说学者们不应该闯入励志类书籍领域来搅合，其实，这本来是人文学科的最重要功能之一---而是说有些作品并没有给读者提供真实的挑战，比如“有一年夏天，我和奶奶生活在一起”之类 艺术上浅薄鄙俗但技巧娴熟的故事，或者“我如何学会了欣赏小事”之类陈词滥调，或者“真的依靠你来决定你想从某某哲学中获得什么”等止痛剂般的小窍门。对读者的现有观点和情感而言，这样不害羞的奉承讨好与哲学没有任何关系。或者用时髦的说法，我可能说“这些话语让我感到恶心。”与此相反，科斯提卡·布拉达坦的《失败颂：谦逊的四个教训》（2023）是一本几乎人人都可阅读的书，但可能在最有经验的教授中也能引发反思和警醒。该书不仅既通俗易懂又发人深省，从理论上向读者发起挑战，而且更具实践意义上的挑战，这一点或许更为重要。书中探讨的话题非同寻常，却又十分及时。

在当今众多危机并存的时代，尤其是在我们直接将成功与尊严挂钩的文化中，失败往往成为我们都会经历过的刻骨铭心的痛苦体验。我们从内心深处感受到因为新冠病毒破坏我们正常生活模式而带来的连续不断的打击和痛苦。其他大规模的挑战如对民主、世界秩序、地球生存本身的挑战能够引发我们全方位失败的担忧---既有自身错误和失败的难受和平淡无奇，也有最广泛的“人类物种的失败”。《失败颂》谈到我们的危机、我们的失败、还有人人都后退一步思考一番的能力，或者谦逊地再次思考一下的能力。

泰坦尼克号游轮1912年4月10离开南安普顿港口，祝她好运！

布拉达坦的著作与“励志”传统格格不入，他宣称本书提供的是“以失败为基础的疗法” (p.2)。失败总是让人变得谦逊，“《失败颂》不是谈论失败本身，而是讲述失败带来的谦逊以及由此引发的治愈过程。” (p.5)在此背景下，布拉达坦为读者提供了四大教训，涉及身体失败、政治失败、社会失败和生物学意义上的失败，并激发读者进行反思和最终获得治愈的过程。

失败可以理解为可预测性和控制的突然中断。人们的失败体验是在我们的期待面前出现“中断、破坏或者不舒适”。一旦常规模式或者期待模式失灵，我们就会感到空虚，这就是失败。人人都体验过失败，这是每个人的过去和将来的组成部分，也可能是现在的组成部分。不过，作者没有兴趣向读者提供具体的建议来应对笼统意义上的种种失败；他也没有给出培养谦逊品德的特定策略。相反，《失败颂》追踪了某些生活在失败中或者从失败中吸取教训的人的生活轨迹。

今天，“学习”常常指的是习得规则、定理、原则或者事实。即使当我们想到学习如何开车时，我们想象的也是驾校教练告诉年轻学员该如何操作以及检验对驾驶知识的掌握。但是，实际体验是至高无上的，花更多时间开车上路是成为好司机的最好办法。但是，在年轻人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之前，他们已经了解过很多驾驶汽车的东西了。因为有过数不清的乘车旅行经验，年轻人已经知道很多道路交规，甚至包括未成文的条款。

布拉达坦利用其高超的传记勾勒概括技能讲述了众多失败领域的故事。他引用多样性的源头，包括法国神秘主义者西蒙娜·韦伊（Simone Weil）、印度的圣雄甘地（Mahatma Gandhi）、虚无主义者和罗马尼亚裔法国哲学家作家萧沆（E. M. Cioran）、日本著名作家和鼓动政变未遂者三岛由纪夫（Yukio Mishima），甚至还有自杀的斯多葛派塞涅卡（Seneca）。布拉达坦的教训就是通过学习这些生活在失败中的人而讲述出来的。

作者本人并非虚无主义者，正如布拉达坦所说，他要传达的信息来自那些并不总是知道如何微笑的人。他写到，“我们能够使用失败的体验来把我们从身体的、政治的、社会的和生物学的存在纠缠中挣脱出来，为的是获得对它的更好认识，以便希望过一种更开明和更睿智的生活。”（p.232）

《失败颂》并没有承诺减少痛苦的潜在柠檬水。有时候，失败仅仅就是失败，再无其他含义。我们并不总是能够“翻开新的一页”，“能明白任何事的发生都有理由”，或者因祸得福的幻想迅速破灭。我们能够明白有些要求是毫无道理可言的，我们这个世界和我们自己都遭遇各种失败和挫折，在所有的成功期待中都存在着一种根本性的动荡不定。

正如本书封底勒口所说，布拉达坦“打破了哲学论证和讲故事、科学研究和精神探索的边界。”《失败颂》将在每个读者身上激发批评性反思，为其提供一点儿都不狭隘的教训。最令人耳目一新的是，它不是对自我以及现有观念和感受的称赞和恭维，相反，它以愤世嫉俗的、令人担忧的、可能带有救赎色彩的方式挑战我们的成功假设：你可能失败，就这么简单。

虽然对形形色色的失败不吝赞美之词，布拉达坦的失败尝试可怕地失败了。不管怎么说，《失败颂》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作者简介：

德安博(Paul J. D’Ambrosio) 美国波士顿人,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副教授,主讲中国哲学。他发表了大量有关儒家、道家、新道家以及当代比较哲学的文章。

译自：In Praise of Failure by Costica Bradatan by Paul J. D’Ambrosio

In Praise of Failure by Costica Bradatan | Issue 155 | Philosophy Now 

This article was first published in Philosophy Now Issue 155.

本文的翻译得到作者和英文原刊的授权和帮助，特此致谢。---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