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江南儒学

作者：何俊

来源：“江南儒学”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七二年岁次壬寅九月十九日庚子

          耶稣2022年10月14日

编者按：何俊教授在江南儒学领域的研究具有开拓性，复旦大学哲学学院“周一谈治学”栏目特邀请何俊教授，为大家介绍江南儒学的核心问题、研究成果、研究方法等，并分享他在学术研究方面的建议。今转于公众号，与读者分享。

何俊

何俊，复旦大学哲学学院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任全国朱子学会副会长、中国哲学史学会常务理事，主要从事中国哲学与思想史研究，曾出版《西学与晚明思想的裂变》《南宋儒学建构》《事与心：浙学的精神维度》等著作。

问：您长期研究宋明理学，也关注区域性儒学尤其是浙学研究，那您是如何进入到江南儒学研究中呢？

答：我进入到江南儒学研究其实是一个偶然的过程。我来到复旦之前，复旦哲学学院就成立了上海儒学院，研究江南儒学最早是孙向晨院长提出的，但当时确定了研究领域，还没有开展进一步的研究。我来到复旦工作后，孙院长就建议我开展该领域的研究，这是一个契机。

就我个人而言，我也确实觉得江南儒学研究很有意义。就其现实意义来说，建设长三角一体化是国家发展战略，这个“一体化”主要是经济活动方面，而经济与文化密不可分，所以，长三角的文化研究也应该提上日程。作为长三角一体化的龙头，上海应该以怎样的架构统摄长三角文化，也是需要不断思考的问题。就其学术意义来说，把江南作为一个整体对象来进行研究并不是一个新鲜话题，相关研究在上世界中叶就已经出现了，在国际上也有其独特性。但过去的江南研究更注重经济、社会方面，对它们背后的文化和哲学思想研究较为缺乏。而从历史发展演变来看，江南的儒学的确构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系统，有许多值得讨论的问题，所以是值得展开研究的。

问：就江南儒学的构成与创化课题，您能否向大家简单介绍一下该课题的进度以及目前有哪些学术成果？

答：这个课题的完成只是一个初始性的勾勒，提出了江南儒学所涉及的问题以及一些初步的想法，对于整个学术界，是一项抛砖引玉的工作。《江南儒学的构成与创化》这本书以历史为线索，分阶段来分析，主要纵横两个方面：第一，江南儒学分为几个历史阶段；第二，江南儒学分为哪些部分。其具体内容包含了相关的人物、思想、儒学的基本面貌和特征等等。

除了出版书目以外，每年江南儒学研究的会议都会召开，目前已经开了三四年。从收到论文的情况来看，大家关于江南儒学的研究是不错的，但呈现出散焦的状态，没有明显的聚焦。就学术研究而言，这是很正常的。比如在朱子学研究中，虽然研究都围绕朱子展开，但研究问题是多样性的，而且都按照各自的路径展开。江南儒学的内涵和外延都比朱子学模糊，多样性也会更加明显。所以，江南儒学研究作为一个新领域，自其开启后，大家按照各自的研究惯性推进，尚未达到综合的阶段。就此，我尝试写了一篇导言，发表在《复旦学报》上，但这个工作仍然是初步的，需要研究来验证和解释我的框架。

问：在当今的儒学研究中有诸多的研究领域，如政治儒学、生活儒学等等，区别于这些领域，江南儒学要处理哪些核心问题？为什么关注这些问题？

答：儒学原本是一个内涵非常丰富的思想文化系统。在某种意义上，儒学是中国人传统的生活，也是中国人今天的生活。正因为它极为丰富，所以要分出领域并从不同角度开展研究，从而更好地深入其中。

政治儒学和生活儒学主要是从内容上来区分的，而江南儒学是从地域概念上来区分的。区域研究是国际学术研究的一个重要领域，比如东亚研究、南亚研究、非洲研究都是学术研究的重要部分。而现在我们将区域研究和儒学结合起来，其实是儒学研究的新推进。当然，区域性儒学研究并不完全是新的，浙学研究、皖学研究、赣学研究都属于区域研究。只是因为历史上没有“江南儒学”的说法，所以听上去像是一个新的角度，但其实历史上也有南学、北学的区分，只是我们没有将这个问题深入下去。

江南儒学的核心问题是：比省域更大、以江南为区域的儒学的共同特性是什么？这些特质是不是变化的？变化的原因是什么？思考这些问题，可以服务于当今中国的发展需要。面对长三角一体化的国家发展战略，江南儒学研究能帮助我们更好地利用历史、传统、文化、思想，并把它们变成现代化建设中的资源。

问：江南和儒学都是内涵丰富的概念，在您的研究之中，您如何界定江南儒学的研究边界？

答：江南和儒学的概念在历史中都是变化的，所以我提出了大胆的假设，江南是流动的江南，儒学也是流变中的儒学。江南儒学的概念边界，其实是按照每个研究者的需要来确定的。比如，我很关注儒学在江南如何兴起，以及它早期的特征，我就会把江南放在六朝时期去研究，因为这是江南学术思想早期形成的重要阶段。但如果你要研究江南儒学在中国现代化过程中如何转型，那你就需要了解晚清、太平天国运动期间引起的江南动荡，了解上海的崛起。所以，我认为边界是根据研究者需要解决的问题来确定的。

问：“江南”是一个范围较大的地理区域，江南儒学区别于浙学、皖学等亚区域思想流派，在研究之中，您是如何理解江南儒学的整体性？江南儒学研究如何区别于亚区域思想流派研究呢？

答：举例来说，如果你要向家乡父老介绍复旦大学，可以有两种角度：第一种，通过和其他学校的对比，凸显复旦的特点和独特性；第二种，直接介绍复旦的历史、建制、课程、学风等本身的特点。要区分江南儒学和亚区域思想流派，也可以选用这两种方式。如果已经有了江南儒学的概念，你可能会选择第一种研究方式；如果不考虑江南儒学的概念，仅对亚区域研究中的某个人物进行分析，也可以聚焦于该人物进行分析。但是，这两种方法是可以交叉的，所以实际上还是取决于研究者的偏好和习惯，没有一定之规。

问：您曾在采访中提到过江南儒学重视书院教育，有体有用是江南儒学的特点之一，那么书院教育与江南儒学的其他领域是什么关系？

答：书院和江南儒学的关系非常密切，比如宋代后有刻书，而书院里的学生是刻书重要的读者群，所以书院和文化事业的展开存在互动关系。此外，书院教育的体制和内容对政治、意识形态等都有复杂的影响。比如，东林书院和明代政治之间存在密切关系，阳明学、朱子学传播和书院也有关系。我们现在的研究，关于书院教育、关于儒学思想的研究都较为系统，但“儒学思想和书院怎样结合起来”这样一个交叉性研究还有待深入。

问：唐代以前江南地区还没有成为中国文化的重心，江南儒学研究如何处理从先秦到隋唐时期的儒学发展？

答：中国文化的中心南移在唐代之后，但在先秦到隋唐时期，江南儒学并不是空白的。六朝儒学就是先秦到隋唐之间，江南儒学的第一个发展阶段，值得我们深入研究。从中国哲学史来看，该时段的研究是魏晋玄学，魏晋是研究主体，我们的注意力自然地聚焦在北方。但如果我们研究六朝儒学，我们在研究魏国的同时可以研究吴国，研究西晋时也可以研究东晋，以及接下来的宋齐梁陈。如此一来，就聚焦在了南方，对隐藏在魏晋玄学中的北方学术正统倾向形成了来自江南的回应。所以，这一段是研究上的空白，需要更多以江南为视角的研究。

问：您在儒学研究之中除了研究朱子等一线人物以外，还着笔探讨了诸多二三线人物的儒学思想。研究主题的确定一直是硕博同学的一个难题，您在确定研究主题上有何建议吗？

答：我的研究会涉及二三线人物的思想，这是因为我的研究以问题为导向。在问题展开的过程中，对大的人物的研究会牵扯到一个小的人物。在研究过程中碰到了相关问题，我就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为做研究而做研究。比如我选择了李光地的一部诗经学著作来研究，是因为我研究过程中认为，从经学转向理学的过程中，他的这部书中有值得展开的内容。

我对学生的建议有三个：第一，不要着急，读硕士、读博士是一个过程，我年轻时也常常觉得找不到题目做；第二，没有捷径，只能多读书；第三，对于“多读书”，还是需要有方向、有梳理地读。首先可以确定大致的领域，比如一个大的人物或者学派，然后对该领域的学术史进行详尽反复的梳理，在梳理过程中，结合自己的阅读，就会产生自己的问题。带着问题再去进行深入的研究，就会形成自己的思考。这是一个反复思考和阅读的过程。最后，建议同学们彼此多交流，通过交流，可以促使自己思考，向别人介绍自己的研究和阅读，其实是一个梳理和思考的过程。充分利用这种方式，可以使阅读更高效。

责任编辑：近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