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杰】真实的宗教与悖逆的意义

栏目:散思随札
发布时间:2022-07-05 17:16:30
标签:宗教、悖逆

真实的宗教与悖逆的意义

作者:李林杰(四川大学政治系研究生)

来源:作者赐稿

 

笔者近日赴成都之青羊宫道观,香客如云,诵经不绝。善男信女虔跪神像,神似忘我,俨然肃穆庄敬,一派清华灵宝之气象。笔者尝赴多次该道观,未曾多思。直到该次:所见一人,尝往随喜柜投掷钱纸若干,闻其所求者,不外乎财运,遂有所思,理就成文。

 

如何看待一个人向佛像或神像投币以供奉?这是否意味着向神行贿?如果神接纳了此种供奉,是否意味者神能够被腐蚀?如果神能够被腐蚀,则不能定义为至善,既如此,为什么当有眷佑行贿者所求的合理理由:既不善,何来眷佑?此人的行为,深刻分析成全悖论。投币供奉是常理所在,但亦是悖论所栖。

 

如何看待一个人向佛像或神像所求之事物?或有求姻缘者,或有求事业、学业、康健等种种。

 

就对象而论,其中不外乎为一“为我之心”:因为“我”想要“如何得利”,所以“我”求诸于神佛之“如何”。或有人说,“我”非求诸于“利我”,而是“利他”,诸如所求“我”之亲属得以康健痊愈。此话不虚,但“为我之我”,不单指涉“主体之我”、“肉体之我”,亦指涉“精神之我”、“意识之我”。所谓“利他之对象”,亦在“精神之我”、“意识之我”中:求于“父”,“父”即是“血缘之我”;求于“朋”,“朋”即是“业缘之我”,求于“母邦”,“母邦”亦是“文化之我”。“我”生活于关系性社会中,关系性是对于人的本质定义,而所赖以搭建此种关系的,在于以“我”为原点,类孔圣人之所言,推己及人,以“小我”推到“大我”;而以“小我”推到“大我”,本质上即是“我”的“膨胀”。“为我之心”是一以贯之的,例如,“我”不会具体到求告拉美某地所谓张三之生死,至多求告拉美之“人民”免于某灾祸,在“人民”这一“群体”意义上,实质是以“人之类”定义此群体之“人民”,而发以“同理心”;“同理心”何以发,则因“我”之“膨胀”,以“物种”之“类之我”塞入“我”之内容。

 

而“为我之心”在根本上,不切于宗教之要求:例如基督教义之“虔敬”,在于“甘作神之器皿”,诉求取消作为“主体”的“我”,保留作为“受造”、作为“工具”之“我”。如新约所载之施洗约翰,可由一句定义一生:“预备主的道”、牺牲则在所不辞。如是,宗教是建立在对人作为“主宰”之根本否定上的,“人”不是“主宰”、仅是“受造”,因而不能树立“主体”。“因为他是神,你必须把自己的中心位置空出来留给上帝”。这是宗教之要求,但这样,“信神”则缺乏“理由”了。“我”之“因为”何种原因,信仰该宗教,此句在逻辑上,所陈列之“何种原因”即是“为了”作为“主体”的“我”。既然树立了“主体”之“我”,那么便不是一个合格的“器皿”,不配作宗教徒了。“信教”本身,则取消了“信教”的“理由”,那么除了以“天选”这一外生变量界定“教徒”,“信教”本身作为行为缺乏内生的逻辑链条。行为总是由原因导出的,一个否定掉原因导出作用的行为,也就否定了这个行为之存在本身。

 

芸芸众生,所求之内容又如何?所谓财、色、权、名、禄、寿者,皆是表层。深层而言,不外乎“趋利”:因为信奉可以为我带来什么;与“弊害”:因为信奉可以为我免去什么。最典型如佛教徒,所谓苦集灭缔,要义摆明了不外乎“除苦”。所求之内容而言,“因为我想除苦”、或“因为我想得利”,则所求者,其实已不成为神或佛,所膜拜者,不过“除苦后之我”、或“得利后之我”。我梦寐以求、心心所念,不是咫尺之隔之神像或佛像,而是虚无缥缈之“臆想”之“我”。俗、俗不可耐,好“一派清华灵宝之气象”,不过众多“臆想之我”不绝如缕罢了。

 

但“神”或“佛”之存在,是需要的。因为我们需要一个“造物者”之预设来成全一切的“逻辑”,并赋予一切之“意义”。苏格拉底所谓,一切原因都有第一原因,一切动力均有第一动力,这个第一原因或者第一动力,成全了逻辑之链条,也赋予了意义之源头:若非如此,世界偶然产生,并会在偶然中灭亡,意义世界将不复存在,唯有在其中织就出一个“必然”来,意义才会产生,而“必然”即是“逻辑”,则“逻辑”必反推至,作为第一原因、第一动力之“造物者”,“造物者”即是“神”之所在。这是宗教之所以“真实”所在。

 

但“真实的宗教”如前文所述,必然伴随着“悖逆的意义”:因为人类这个物种,能思考、有意思,需要意义之支撑,则需要作为意义之终极来源的“神”,由此产生“宗教”;但一切“宗教”之要义:牺牲、忍耐、敬畏等“器皿化”,是对“意义”本身的否定:“意义”在根本意义上,是“为我”之“意义”,“无我”之“器皿”在根本上是对“意义”的否定。这是意义之所以“悖逆”所在。

 

当然可以除开宗教,除开一切类宗教行为:前提是“我”得作好“孤独”生活之准备,“清醒”地面对“无常”的世界。有人说,做个“无神论者”容易,非也,“做个无神论者”才是真难。

 

写到文末才发现,儒家是多么的和蔼、近人。里面包含的,不是“器皿”,而是一个又一个“有血有肉”的“主体”的“人”。今晚指着书架跟室友开玩笑,言道:那本“道德经”是“死人”看的、那本“圣经”是“圣人”看的,只有这本“大学-中庸”才是真的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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