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齐勇】弘扬书院精神,提升书院品质

栏目:文化杂谈
发布时间:2017-07-19 20:3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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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齐勇

作者简介:郭齐勇,男,西元一九四七年生,湖北武汉人,武汉大学哲学博士。曾任武汉大学人文学院院长、哲学学院院长,现任武汉大学国学院院长、教授。社会兼职全国中国哲学史学会副会长、中华孔子学会副会长等。著有《中国哲学史》《中国儒学之精神》《中国哲学智慧的探索》《中华人文精神的重建》《儒学与现代化的新探讨》《熊十力哲学研究》《熊十力传论》《守先待后》《文化学概论》《现当代新儒学思潮研究》等。

弘扬书院精神,提升书院品质

作者:郭齐勇

来源:《光明日报》

时间:孔子二五六八年岁次丁酉六月廿五日丙午

          耶稣2017年7月18日

 

                                  

在全国书院重建的热潮中,重温传统书院的经验与智慧,对于提升现代书院的品质有重要的作用。传统书院在清末民初之前有一千年的历史,是我国也是世界教育史、文化史上最值得称道的文化遗产之一。传统书院的制度架构、精神理念对今天中国的教育仍有十分重要的借鉴意义。在历史上,书院教育与官学体系不同,是官学的补充。古代成熟的书院教育与道学(即宋明理学)的宇宙论、心性论、价值观、政治制度诉求及学者们的政治参与密切相关。传统书院的创办者、主持者是德高望众且有相当造诣的学者,他们有明确的办学理念,有培养人才的精神主旨。书院主要是通过经典教育,讲明义理,使师生自我修身乃至推己及人,来成就君子人格。书院尤其重视经世致用。

 

中国传统书院形成了自身的文化精神,我们大约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

 

第一,坚持道统,弘大人文精神与价值理想。官学与科举直接挂钩,书院则救治时敝,坚持儒家教育传统,以“道”为追求目标,培养生徒具有终极关切与超越信仰,以“道”修身并治世,有道德理想与完善人格。

 

第二,书院打破了官学体制,不受其限制,具有民间性,承载自由讲学与批判的精神。书院是民间资本与民间学者结合的产物,基本上是民問教育组织,民间人士积极资助,捐钱捐田捐书办书院。当然,书院在发展过程中得到官方的支持,有官、民、商、学相互参与及合办的趋势,自治权不免也受到影响,但总体上与官学不同,有相当的独立性与自由度,培养的士子有参与、批判的思想力与勇气。

 

第三,强调知识、学术的自身特性,有独立的学术精神与学派意识。书院自立自重,不随人俯仰,是师生们自由讲学、独立探求知识、切磋学问的地方,有独立学术、学派的追求与创新精神。各书院尊崇并培养、支撑了道学的不同学派。

 

第四,一千年来,书院不绝如缕,培养了一代代士子,这些士子多数人德才兼备,经邦济世,明道致用,传承人文,推动民间讲学之风,振兴社会教化,美政美俗。

 

老书院焕发青春的典范是岳麓书院,该院得天时、地利、人和,结合传统与现代,使千年书院获得新生。该院又是现代化大学湖南大学的一部分,有了现代大学的结构与功能,从事正规的教学、科研、学科建设等事业。现代大学建制固然对书院有一些束缚,但岳麓书院今天的兴旺发达,仍获益于这一体制、机制,同时它又有相对独立性,在体制内办一些体制外的属于老书院的文化事业。

 

国学热在今天表现为一定程度的书院热,各地的民间书院如雨后春笋般涌出。今天的书院,就主办方而言,大体上有官办、商办、学者办、民办,或官学商或官学或商学或民学合办等多种。汤一介、王守常教授的中国文化书院是学者办的典型。岳麓书院、筼筜书院是官学合办的两种不同的典型。牟钟鉴、王殿卿、颜炳罡、赵法生等在孔子的诞生地泗水县办的尼山圣源书院努力培训青年学人,尤其在当地推动乡村儒学,颇有成效。河南省建业集团办的本源社区书院,在郑州市天明路楼盘内成功地办了第一家,续有了三家,他们让国学走进社区的经验,值得推广。湖北经心书院是企业家们办的自我教育的场所,是提升自己文化与道德修养的道场。书院的当代价值日益显现出来。

 

今天的民间书院应如何办?我认为首先还是要端正目的,端正办学理念,不能以赚钱敛财为目的。我们还是要从传统书院吸收精神营养。古代书院都有学规,如朱熹的白鹿洞书院学规(揭示),明确兴教办学的宗旨。现在的书院职能各异,可以结合实际订立学规。最重要的是,书院运行一定要在儒家义理的指导下进行,总体上是要贯彻仁义之道,提升办院者与学员的人文道德素养,身体力行,知行合一。书院应以读书讲学为中心,是潜沉读书之地。

 

商办、民办的一些民间书院兴起,令人欣慰,这是恢复民间活力的初步,但良莠不齐,鱼龙混杂。目前最让人担忧的也是商办、民办的一些民间书院。这些书院也分几种情况:从目的来说,有的是以盈利敛财为目的,有的是以公益为目的;从对象来说,有的是对成年人(如企业家、企事业单位、机关),以办讲座、搞培训为主,有的则是对儿童与青少年,搞课外教育或全天候教育。

 

由于什么人都可以办书院,没有一定的资质准入或登记制度,书院办得越来越滥。现在的管理,常常是“一管就死,一放就活,一活就乱”的循环。由谁来管?谁有权力管?怎么管?由教育职能部门把书院管起来也会有问题,同时也不胜其管。

 

现代书院的兴起本来就是国民对国学、传统文化的自发需求的产物,本来就是对体制内的教育不满的产物。对体制内的教育不满也分两种,一种是对体制内不系统讲授中国传统文化的不满,急需补充这方面的教育内容,另一种是对现行体制内的办学理念、模式、方法的全面逆反,特别是客观上一些孩子跟不上压力很大的应试教育,家长拟另觅出路。加上有的家长忙于生计,无暇照顾孩子读书。针对以上情况,应运而生出两类书院,即有的只是从事课外教育,是课余补充,读一点经典,教一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而有的则变成对孩子们的全天候教育。这后一种书院也有办得好的,强调全面性教育的,但不多。更多的则大有问题,令人担忧。有的所谓书院,只是让孩子们背诵,不讲义理,也不学现代科学文化知识,完全是误人子弟。

 

现代书院如何与现代教育体系相融,真正发挥繁荣学术,传承文化,培养道德的功能?

 

书院可以成为现代学校教育的一种补充,两者不可相互取代。今天幼儿与中小学教育比较强调优秀传统文化的教育,相信传统文化教育今后会系统进入体制,这样民间针对孩子们的书院,市场会小一些,但仍有存在空间。书院主要应是成人教育、继续教育、自我教育的方式。

 

有一种书院是现代大学内部的机构,如香港中文大学有新亚、崇基等几十家书院。这些书院主要是以大学生宿舍为基础,对大学生做一些课外的人文教育与心理辅导,是学习传统书院,特别是学习剑桥大学住宿学院制度与牛津、剑桥导师制度的结晶。目前大陆的一些高校也在效仿。

 

今天应如何办好书院?

 

首先,一定要充分学习、领悟传统书院的精神与办学理念,继承与弘扬传统书院的制度与规范中的精华,要以虔敬的心态,把今天的书院办成书院人立志悟道、修身成德、关爱他人、参与社会的道场,做到内聖修己与外王事功的统一。

 

其次,书院要以经典教育为中心,切磋琢磨,持之以恒。原原本本地、一字一句地读经典,是起码的要求,同时还要充分体现学以致用、知行合一、言行一致的原则。国学、儒学,都是生命的学问,要在生命成长过程中不断领悟。

 

再次,书院应坚持其独立性与批判性。我们提倡人格独立,思想自由,办出不同风格,包容不同的思想,包括适当学习西方、印度经典,学习现代理论,促进文明对话。书院的自由讲学,问难辩论,可以努力促成健康的民间社会的重建,培植、增强民间文化的自主性与多样性。

 

最后,书院当然要接地气,要努力担负起教化社会、教育青少年的功能,美政美俗,让国学进入社区、乡村、企业、课堂、机关、营房与寻常百姓家。当然,通俗化不是庸俗化,我们还是要坚持正道,正讲,而反对歪讲、邪讲、俗讲。

 

总之,我们应总结经验,返本开新,把书院办得更好、更健康、更完美,让传统文化的精义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

 

注:本文部分内容见《传统书院如何与现代教育相融》,郭齐勇等三人谈,《光明日报》2016年09月20日第14版。

 

时间: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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