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海文】庄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

栏目:演讲访谈
发布时间:2017-01-24 15:3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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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海文

作者简介:杨海文,男,西元一九六八年生,湖南长沙人,中山大学哲学博士。现任中山大学哲学系教授。著有《心灵之邀——中国古典哲学漫笔》《浩然正气——孟子》《化蛹成蝶——中国哲学史方法论断想》《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孟子的世界》等。

 

庄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

作者:杨海文

来源:《社会科学论坛》2017年第1期

时间:孔子二五六七年岁次丙申腊月廿六日庚戌

           耶稣2017年1月23日


 

 

我今天讲庄子儒家化[i]的思想史八卦,附带谈一谈孟子与庄子在思想史上的一些新关系。我们平时读的思想史写得很严肃,而我们现在说思想史有八卦,这大概是主持人刚才说这个题目让人耳目一新的理由。

 

庄子是道家,这是两千多年来人们的共识。历史上,很多人认为庄子与孔子密切相关。正如我们说某某某是男同志,现在突然说是女同志了,这样的身份变换可以说是180度的大转弯。这种变化对于每一个想了解思想史或者中国哲学的人来说,是很有意思的话题。我今天讲这个话题,特别想强调:把庄子变成儒家,不是籍籍无名的小人物,而是鼎鼎有名的大家。许多大家讲过这个问题,但从严谨的学术立场看,他们的说法零零散散,而且很八卦。

 

我对“八卦”这个词解读一下。我们平时聊天,不会甲乙丙丁,不会特别严谨,而是八卦的成分居多。这种八卦的交谈,构成我们绝大部分的日常交谈。八卦是我们生活中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它比正儿八经的谈论更加切合人性本身,这是常识。做学问与谈常识有很大差距。如果我们想把常识带进思想史,甚至要对八卦进行学理解读,事情就会复杂得多。

 

庄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起因于两个人:一个是庄子,一个是孟子,都是战国人。庄子是宋国蒙城人,在今安徽亳州,孟子是山东邹城人,两人隔得不远。可是读《孟子》、读《庄子》,我们没有看到孟子提过庄子,也没有看到庄子提过孟子。以前,很少有人注意这个问题。直到两宋时期,有人说:庄子、孟子隔得这么近,为什么没有互相提到对方呢?由这个问题入手,我们可以把庄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前前后后地连起来。

 

焦竑(1540—1620)讲过一句话:“老之有庄,犹孔之有孟也。”(《澹园集》卷14《庄子翼序》)[ii]庄子对于老子的意义,就像孟子对于孔子的意义。孔子与老子同时代,史料记载他们见过面。我们看《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说老子当时担任国家图书馆馆长,孔子千里迢迢去向老子问礼。老子说:你的欲望多了一点;如果清心寡欲,境界就会更高。孔子见过老子后,对学生说老子太伟大了。孔子说:水里的鱼,网捞得出来;天上的鸟,箭射得下来;但老子像一条飞龙,我怎么都接近不了他[iii]。孔子见老子,思想史影响特别大。人们认为儒、道两家可以互补,与此有关。孟子与庄子彼此没有提过对方,也未必见过面。这件事的思想史影响根本无法与孔子见老子相提并论,这方面的文献整理与思想史研究亟待得到人们更多的关注。

 

我今天主要围绕一个人来谈。他对这个问题是怎么看的?他是怎么收集资料的?我把他收集的资料列举出来,并把这个人物大起大落的一生讲出来,由此可以看到庄子的思想如何影响我们的人生。这个人是李泰棻,生于1896年,卒于1972年,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物。

 

李泰棻1958年在人民出版社出版《老庄研究》一书,书的下卷《庄子研究》有一节《庄孟互不相及问题斟酌》[iv],引过13位学者的观点。我把它转成word文档,把李泰棻引过的文献一一找了出来。找出这些引文,等于基本理出庄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在历史上的发展脉络,等于这个问题慢慢向我们展现,它的思想史意义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第一位学者是唐代的韩愈(768—824)。司马迁(约前145—约前87)写《史记·老子韩非列传》,班固(32—92)写《汉书·艺文志》,确定庄子是道家。这个说法根深蒂固。可是到了韩愈,他写的《送王秀才序》有段话说:“盖子夏之学,其后有田子方;子方之后,流而为庄周:故周之书,喜称子方之为人。”(《韩愈全集》文集卷4)[v]子夏这个老师,培养了田子方;田子方后来当了老师,培养了庄子;庄子为什么是田子方的学生呢?因为《庄子》喜欢谈论田子方。一般人看韩愈的文章,《送王秀才序》肯定不是首选。韩愈有很多有名的文章,比如805年写的《原道》《原性》《原毁》《原人》《原鬼》(总称《五原》),影响过整个儒家思想史的发展。但是,从庄子变成儒家的思想史八卦看,《送王秀才序》是开山之作,很多人从此开始做起庄子变成儒家的文章。

 

孔子号称有三千弟子、七十二高徒、四科十哲。四科是四个门类,有德行科、言语科、政事科、文学科。文学科有两个人——子游与子夏,他们特别熟悉古代文献。子夏最有名的一句话是:“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论语·子张》19·13)[vi]子夏在孔门是有地位的。我们现在要问:韩愈如何想到子夏培养了田子方、田子方又培养了庄子呢?这段话可以分成两个部分来看:第一部分,子夏与田子方是师生关系吗?第二部分,田子方与庄子的师生关系是怎么成立的?

 

第一部分是有文献依据的。《吕氏春秋·当染》提到子夏,也提到田子方,但认为田子方的老师不是子夏,而是子贡[vii]。我估计韩愈看过《吕氏春秋》,可他采纳的是《史记·儒林列传》的观点。司马迁说:孔子死后,弟子们分散到不同地方。子夏到了西河,培养出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厘等学生,他们后来都做了帝王的老师[viii]。

 

第二部分是毫无文献依据的。哪一种文献确认过田子方与庄子的师生关系呢?它事实上没有任何文献依据。蔡元培(1868—1940)评价“子方之后,流而为庄周”,用的是“其说不知所本”[ix]。可是,韩愈这个毫无文献依据的观点,恰恰对于后世产生了极大的思想史影响。

 

举个例子。谭嗣同(1865—1898)的《仁学》把孔子死后的儒家发展史分成两条线:第一条线从曾子、子思到孟子,第二条线从子夏、田子方到庄子[x]。对于第二条线,谭嗣同明显接受了韩愈的观点。一个论断毫无史料依据,却在思想史上产生那么大的影响,所以我把庄子变成儒家、庄子儒家化这一说法称作思想史八卦。

 

《庄子》认为田子方有老师吗?据《田子方》,有人问田子方:你的老师是谁?田子方说:我的老师是东郭顺子[xi]。《史记》说田子方的老师是子夏,《吕氏春秋》说田子方的老师是子贡,《庄子》说田子方的老师是东郭顺子,田子方有三个老师。一个人有很多老师很正常,可韩愈为什么独独认为田子方的老师是子夏呢?这里恰恰是有八卦味道的。韩愈认为子夏、田子方、庄子构成传承关系,庄子的学问来自儒家,但他最基本的观点是:庄子虽然毕业于儒家,却没有依照孔子指导的方向发展下去,没有真正继承孔子之道,而是最后成了孔门的叛徒。

 

第二位学者是北宋的苏轼(1037—1101)。苏轼一生爱读《庄子》,他的文章里面庄子的气息浓厚。苏辙(1039—1112)写《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铭》,说我哥哥苏轼的文章写得这么好,原因是他读《庄子》读得深[xii]。

 

魏晋时期,庄子的地位很高。到了唐代,因为皇帝姓李,老子也姓李,所以老子被封为皇帝,庄子连带获得很高的地位;《老子》叫《道德经》,《庄子》叫《南华经》,经就是经典。汉唐时期,孟子没有庄子这么高的地位。到了苏轼的时候,孟子的地位上升了,庄子的地位仍然特别高。

 

蒙城给庄子建祠堂,这也是庄子故里有史以来第一次给他建祠堂。苏轼应邀写了《庄子祠堂记》,认为庄子骂孔子是表面的,实际上是帮孔子,庄子是潜伏在老子门下的特工007。庄子是帮孔子的,但帮的方式并不可取。苏轼讲了一个故事:楚公子穿着便服逃亡,被守城的门卫拦住。楚公子的秘书灵机一动,说楚公子是自己的仆人,并把楚公子狠狠打骂了一顿,演了一场苦肉戏。门卫就让公子出城了。苏轼说:有很多事情是倒行逆施的。你能说这个秘书不爱领导吗?他肯定是爱领导的,但像他这样对待领导,不能成为常法[xiii]。

 

这个故事涉及三个人物:一个是领导,一个是秘书,一个是门卫。苏轼的意思是:孔子是领导,庄子是秘书,一般人是门卫。孔子穿着便服逃亡,门卫不让他出城;庄子施展苦肉计,孔子得以成功逃亡。苏轼讲完故事,回到主题,认为就像秘书表面上骂公子、内心里爱公子一样,庄子是坚决支持孔子的,庄子对于孔子是“实予而文不予,阳挤而阴助之”。庄子的文章排挤孔子,实际做法支持孔子;庄子表面上排挤孔子,暗地里支持孔子。为什么这样?因为《庄子》总是把正话讲成反话,整本书没有几句正话。一般人就像守城的门卫一样,受了秘书的蒙骗尚且不知,又哪里看得出庄子与孔子之间隐藏的这个奥秘呢?

 

刚才有听众问:庄子见过孔子吗?我的回答是:肯定没有见过。《田子方》讲庄子见鲁哀公[xiv],而鲁哀公是孔子时代的人物,庄子仿佛与孔子见过面。庄子是寓言家,所以庄子见孔子事实上是不可能的,这个我们一定要明白。

 

司马迁写《老子韩非列传》,明确说《庄子》的《胠箧》《盗跖》《渔父》三篇是骂孔子的[xv]。苏轼认为司马迁没有读懂《庄子》,没有看出庄子内心深处要表达的东西。他举了一个例子:《庄子》的最后一篇《天下》评论诸子百家,连老子也评论了,惟独没有评论孔子。可见庄子认为老子是一家之言,其他人也是一家之言;他不评论孔子,是因为他把孔子的思想当作能够统一百家之言的学问。这难道不是对孔子最大的尊敬吗?

 

为什么说你骂孔子,骂得还那么厉害,你却是在帮孔子呢?这一思想史逻辑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佛家有个观点,就是骂佛祖。明代思想家焦竑的《读庄子七则》帮苏轼辩护说:佛家里面,报恩的必是那些诃佛詈祖之人;你骂佛祖越厉害,表明你的感恩心越强;你赞美佛祖,恰恰辜负了他对你的爱[xvi]。庄子虽然骂孔子,但他暗中帮的是孔子,这正是佛教诃佛詈祖的逻辑。

 

李泰棻引用的13位学者里面,韩愈、苏轼是最重要的两位。下面再介绍另外11位学者。他们谈庄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都绕不过韩愈、苏轼。

  

 

第三位学者是明代的杨慎(1488—1559)。人们常说庄子非尧、舜,罪汤、武,毁孔子,杨慎认为这是根本不懂庄子的体现。庄子从来没有批过圣人,他只是批那些假借尧舜之道做坏事的人、假借汤武之道做坏事的人、假借孔子之道做坏事的人。杨慎赞美庄子,但没有对子夏进行赞美,而是说:假借孔子之道做坏事,就会变成子夏、子张那样的贱儒[xvii]。杨慎是明代的状元,四川成都人。这个状元一生不得志,长期流放在外,很少在京城做官。他很有才,一生写了很多作品,不少文章涉及庄子。明代是谈庄子很集中的时期。

 

第四位学者是明代的沈一贯(1531—1615)。沈一贯的《庄子通序》说:“庄子本渊源孔氏之门,而洸洋自恣于方外者流。”[xviii]这个说法与韩愈、苏轼差不多。

 

第五位学者是清代的姚鼐(1731—1815)。姚鼐是桐城派大家。他的《庄子章义序》说《庄子》是一本好书,认为韩愈讲庄子来源于子夏是对的。但是,庄子只继承了孔子学问的末流,没有看到孔子之道最根本的地方,不知道中庸的含义。所以,庄子虽然毕业于孔门,但并没有把孔子的思想发扬光大[xix]。姚鼐的观点与韩愈如出一辙。

 

第六位学者是清代的刘鸿典(1809—1884)。刘鸿典对庄子的评价特别高。他觉得孟子与庄子生于同一时代而互相不提对方,这件事不可理解。他深情地写道:“岂天各一方而两不相知欤?抑千里神交而心心相照欤?”(《庄子约解序》)[xx]这句话常被后人引用。到底是天各一方还是千里神交,两不相知还是心心相照,这要靠我们自己理会。刘鸿典还说:我起先看到苏轼说庄子是暗中帮孔子的,很是怀疑;可后来读《庄子》久了、深了,我禁不住惊叹庄子对于孔子的尊敬,“其功不在孟子下也”(同上)[xxi]。

 

第七位学者是清代的王闿运(1832—1916)。王闿运是湖湘文化的代表性人物。他为《内篇》做了注解,并把《寓言》《天下》两篇放进《内篇》。他认为:《寓言》是《庄子》前面的序文,叫前序;《天下》是《庄子》后面的序文,叫后序。《寓言》称赞孔子、老子、曾子、杨子,称赞颜子。王闿运认为韩愈讲庄子出自子夏之门是对的,只是讲得还不够,因为庄子早已超过子夏、足与颜子并肩,庄子是真正的孔子之徒[xxii]。

 

我们常常望文生义,觉得庄子是老子一门的,《庄子》谈老子应该很多。其实不是。《庄子》讲老子的故事有26个,讲孔子的故事有46个,讲孔子远远多于讲老子。庄子对于孔子有赞美、有批判,《胠箧》《盗跖》《渔父》骂孔子骂得很厉害,但他对颜子从来都是表扬,从来没有骂过。与老子相比,孔子是《庄子》的主角;与孔子相比,能不能说颜子是《庄子》的主角呢?这个问题值得提出来思考。

 

第八位学者是清代的杨文会(号仁山,1837—1911)。杨文会居士对佛教有很深的研究,也写过《论语》《孟子》《道德经》《南华经》方面的文章。司马迁说庄子写《胠箧》《盗跖》《渔父》是为了骂孔子、表彰老子。杨文会认为司马迁讲错了,因为这些文章不是庄子写的,而是别人写的。《庄子》现存33篇,分为《内篇》《外篇》《杂篇》。一般认为《内篇》的7篇文章是庄子本人写的,《外篇》《杂篇》是庄子后学写的。《胠箧》属于《外篇》,《盗跖》《渔父》属于《杂篇》。所以,杨文会认为:这些文章不代表庄子的立场。我们认认真真看《内篇》就知道,庄子是很尊敬孔子的,根本不反对孔子[xxiii]。这是佛教在讲庄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

 

第九位学者是前面提过的蔡元培。一般认为孟子的年龄比庄子大一点。蔡元培觉得《庄子》批了很多儒家,却没有批孟子,所以庄子的年龄比孟子大一点。蔡元培还提出一个很八卦的观点,认为《孟子》里的杨朱就是庄周,原因是在古代,“庄”与“杨”、“周”与“朱”双声叠韵[xxiv]。韩愈讲田子方有个学生叫庄子,蔡元培曾说这句话毫无文献依据。可他批完韩愈,自己却八卦起来,让人顿感庄子儒家化是名副其实的思想史八卦。

 

严复(1854—1921)也认为杨朱就是庄周[xxv]。蔡元培的文章有明确的写作年代。严复读《庄子》写的那些笔记,很难考证何时所写。先提出这个观点的,到底是蔡元培还是严复呢?我们只能说蔡元培的八卦影响更大。

 

如果像蔡元培、严复那样把《庄子》翻一翻、把《孟子》翻一翻,同音相训一下,然后得出杨朱就是庄周的结论,那么,我们试着翻一翻,是不是会聊出另外的八卦呢?这种做法很好玩,挺符合八卦的本性。

 

果然有人在《古史辨》发表文章说:庄周怎么是杨朱呢?庄周分明是《孟子》中的子莫!“周”的意思是普遍,“莫”的意思是广漠无垠,所以庄周是子莫。这是王树荣(生卒年不详)的说法[xxvi]。蔡元培、严复是同音相训,王树荣是同义相训。

 

这些思想史八卦,看起来登不了大雅之堂。假如把它们收集起来,放进同一个电脑文档,再集中地看,就显得很有意思。蔡元培、严复都是大家。他们为什么会思考这些问题呢?为什么会这样思考问题呢?这恰恰是值得我们深思的。

 

第十位学者是沈德鸿(笔名茅盾,1896—1981)。茅盾1926年出版《庄子》选注本,其中的《绪言》提到庄子与孟子同时、但没有互相谈论对方。过去,有人为这件事想出两个理由:一个理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另一个理由是山高路远、交通不便。茅盾的新观点是:庄子主张逍遥游,孟子主张积极入世,两个人的思想截然相反,但行动上互不妨碍。孟子批的是那些与自己争夺思想阵地、思想市场的异端。庄子无所争,与孟子没有什么争,所以被孟子放过了。这是《孟子》没有提庄子的理由[xxvii]。

 

茅盾这种写法,究竟是文学的写法、历史的写法还是哲学的写法呢?假如三种写法都有,它是不是更八卦的写法呢?你说孟子故意放过庄子,前提是孟子知道庄子的存在,知道庄子是思想家,知道庄子的观点与自己相反。这个前提有文献依据吗?目前显然找不到。茅盾是大家,他讲的也是八卦。

 

第十一位学者是阮毓崧(生卒年不详)。阮毓崧的《庄子集注序》讲庄子,基本思路是从韩愈、苏轼那里来的,同时受到明代和尚觉浪道盛(1592—1659)的影响。他说庄子出于子夏之门,这是讲韩愈的观点。他说庄子“所言至道之精微,多与《中庸》相表里;其推尊孔氏之处,且蔑以加”,这是讲苏轼的观点。他说庄子实际上是孔门的“嫡泒大宗”,这是讲觉浪道盛的观点。他说与孔子相比,庄子宁愿在泥巴里打滚,也不愿意与污浊的人世打交道[xxviii]。 

   

第十二位学者是冯友兰(1895—1990)。冯友兰的两卷本《中国哲学史》说:孟子与庄子同时,庄子是杨朱之学的进一步发展。从孟子的角度看,庄子是杨朱之徒;从庄子的角度看,孟子是孔子之徒。孟子“距杨墨”是笼统地拒斥,只举了杨朱;庄子“剽剥儒墨”是笼统地剽剥,只举了孔子。孟子与庄子有可能互相知道对方[xxix]。

 

第十三位学者是郭沫若(1892—1978)。郭沫若颠覆了庄子出自子夏之学的观点,认为庄子是颜氏之儒、颜子之儒。《庄子》引孔子的话很多,都很紧要,但人们一直把它们当作寓言对待。这是因为我们后来形成了比较正统的学派观点,认为孔子就是孔子,庄子就是庄子,泾渭分明。在思想史发展的最初阶段,比如儒学发展的前面一、二代,门派根本没有那么鲜明,我可能今天在老子这里听课,明天到孔子那里听课[xxx]。

 

郭沫若说:我以前读《章太炎先生白话文》,看到章太炎(1869—1936)说过庄子是颜氏之儒[xxxi]。《章太炎先生白话文》其实没有说过,这是郭沫若记错了。章太炎的《国学概论》说:庄子对孔子有赞美、有批判,但对颜子只有赞美、没有批判,所以庄子不是来源于子夏一门,而是来源于颜子一门。章太炎认为:先秦时期,儒、道两家的界限不是那么分明。孔子向老子请教过。老子是道家,传到孔子这里变成儒家。孔子传给颜子,颜子传到庄子这里变成道家。老子、孔子、颜子、庄子是道家—儒家—儒家—道家的反复[xxxii]。显而易见,郭沫若深受章太炎的影响。

 

 

李泰棻的文章引过13位学者的文献,现在一一介绍完了。庄子与孟子见过面吗?庄、孟不可复生,不可能有确切的答案。由这个问题引发的庄子与儒家的关系,才是最有意义的。

 

关于庄子、孟子有没有见过面,宋代开始提出这个问题,有过很多讨论。这里只列朱熹(1130—1200)一家的观点。学生问朱熹:孟子与庄子是不是同时?朱熹说:庄子小几岁,两人大致差不多。学生接着问:为什么庄子没有提到孟子呢?朱熹解释:孟子平生只到过齐国、鲁国、滕国、宋国、大梁,从来没有到过大梁之南,而庄子是楚国人,山高水长,道路不便,所以庄子没有听说过孟子[xxxiii]。

 

讲庄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有三篇文章最重要:第一篇是韩愈的《送王秀才序》,第二篇是苏轼的《庄子祠堂记》,第三篇是觉浪道盛的《正庄为尧孔真孤》。

 

觉浪道盛写过《庄子提正》一书,《正庄为尧孔真孤》是其中一篇。他认为庄子非常了不起,与孔子之道密切相关。庄子思想的精华在《大宗师》《应帝王》两篇里面:《应帝王》讲尧舜之道,《大宗师》讲孔颜之道;《应帝王》把尧舜之道发扬光大,《大宗师》把孔颜之道发扬光大。觉浪道盛认为这两篇文章写得很好,并由此断言庄子是尧、孔真正的接班人,孔子真正、惟一的好学生是庄子[xxxiv]。

 

觉浪道盛还写过另外一篇文章《三子会宗论》,把孟子、庄子、屈原相提并论,说屈原懂人学,庄子懂天学,孟子懂天人之学。觉浪道盛说他想建一座庙,中间是孟子,左边是庄子,右边是屈原,让这三个互不相识的同时代人和谐地住在一块[xxxv]。后来,方以智(1611—1671)在江西吉安青原山真的建了这样一座庙,实现了老师的遗愿[xxxvi]。

 

觉浪道盛这两篇文章有什么区别呢?《三子会宗论》把孟子排得最高,孟子第一,庄子第二,屈原第三。《正庄为尧孔真孤》认为庄子是孔子真正、惟一的接班人,把庄子抬得至高无上。这两篇文章的写作年代如何确定,需要再研究。

 

第一篇文章——韩愈的《送王秀才序》,认为庄子毕业于孔门,但最后成了孔子的叛徒。这是第一期——唐代的主要观点。第二篇文章——苏轼的《庄子祠堂记》,认为庄子表面批孔子,暗中帮孔子,像个007一样的特工。这是第二期——宋代的主要观点。韩愈、苏轼虽然对庄子与儒家的关系有所交代,但还是遮遮掩掩。直到第三篇文章——觉浪道盛的《正庄为尧孔真孤》,旗帜鲜明地说庄子是“尧、孔真孤”,是孔子真正、惟一的接班人。这是第三期——明清时期的主要观点。

 

佛教界为什么把庄子抬得如此之高呢?佛门认可庄子,是有传统的。但是,觉浪道盛是把庄子拉到儒家的战线里面,认为他是孔子真正、惟一的接班人。这个观点大大超越了韩愈、苏轼,所以讲庄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正庄为尧孔真孤》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李泰棻的文章没有提朱熹的观点,也没有提觉浪道盛的观点。我们补充这些材料,是为了让人们更全面地了解庄子儒家化这个思想史八卦的来龙去脉。

 

 

1958年,李泰棻来到张家口师范专科学校当老师。人民出版社曾给他1000元定金,他就写了《老庄研究》这本书。

 

李泰棻到张家口做老师,改了名字叫李革痴。李泰棻,字革痴,号痴盦,所以也不算真的改名字,只是以字行世而已。我们先记住这个名字——李革痴。1958年,他六十多岁了,为什么来到张家口?仅仅因为这里是他的老家吗?为什么要以字行世呢?“李泰棻”这个名字不是很好听吗?不是很诗情画意吗?不是很阳光吗?他为什么要用“李革痴”这样一个呆如木鸡的名字、像和尚一样的名字呢?这与他大起大落的人生有关。

 

民国时期,李泰棻很有名。他考上北京大学,因为交不起学费,就转到北京高等师范。上大学的时候,李泰棻出版了自己的专著《西洋大历史》。那年,他20岁。给《西洋大历史》写序的人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家——陈独秀(1879—1942)、章士钊(1881—1973)、李大钊(1889—1927)。大学毕业后,他留在北京高等师范任教。1922年,他26岁就当了北京大学教授。李泰棻没有留过洋,年纪轻轻当上北大教授,这是多么了不起!

 

1934年,王森然(1895—1984)出版《近代二十家评传》,介绍闻名学界的中国史研究大家,最后一家是38岁的李泰棻。哪20家呢?这里不一一列举,但有康有为(1858—1927)、梁启超(1873—1929)、王国维(1877—1927)、鲁迅(1881—1936)、胡适(1891—1962)。李泰棻能与这些人相提并论,可见他真的了不起。王森然在李泰棻评传的结尾写道:“世衰道微,先生以最少之年,卓然立于二十名家之中,独能精审著述,存此典型,其筚路蓝缕,开数十年后治学涂术,厥功伟矣。”[xxxvii]

 

今天,李泰棻已经淡出读书人的视野。为什么?最大的原因是他做过汪伪北平市教育局长,一失足成千古恨。一个人已经失足,可后面的人生之路还得继续走下来。所以,李泰棻五六十岁之后的人生经历值得我们反思、反思、再反思。

 

特别是“李革痴”这个名字。旧知识分子来到新社会,都得洗心革面。难道“李革痴”的“革”是“洗心革面”的“革”吗?再洗心革面,知识分子还是知识分子,总有痴心不改的地方。难道“李革痴”的“痴”是“痴心不改”的“痴”吗?你不得不洗心革面,同时又痴心不改。在这样两难的局面中,李泰棻能像《庄子·养生主》讲的“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xxxviii]吗?他以前研究中国史,为什么要从历史研究转向老庄研究呢?

 

来到张家口教书后,李泰棻几乎不谈自己的历史。李大钊1927年被杀,李泰棻为他收尸,这件事李泰棻从未提过。当时评职称,李泰棻26岁就当北京大学教授,但只评为二级中学教师。本来有一级中学教师的名额,可没有评他。李泰棻说:给我定二级,那谁可以定一级呢?他回顾一生时说过:我的房子是越住越小了,我的车子是越坐越大了[xxxix]。

 

我介绍人们对李泰棻的回忆,是为了说明任何人都要懂得放下、舍得放下。历史研究太惊心动魄了,只有老庄哲学才能让你的心灵安宁下来。李泰棻从惊心动魄的历史研究转向归根曰静的老庄研究,这对于懂得放下、舍得放下的人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张家口是李泰棻的家乡,老庄哲学是无数人的心乡。李泰棻字革痴,仿佛是命中注定的宿命,更像是先见之明的体现。解读从“李泰棻”到“李革痴”的变化,事实上等于我们正在体会儒道互补的中国哲学。

 

什么样的哲学才是真正好的哲学呢?能够让我们的心灵得到安宁的哲学,才是真正好的哲学。如果你读了哲学,它还让你的心灵不得安宁,让你的想法四面开花,让你的欲望到处奔跑,这样的哲学就不是好的哲学。真正好的哲学,是你看了它,你的心能够收起来,你的内心能够得到安宁。

 

好的哲学,不是我们念几句口号、念几句格言,就能学到。好的哲学同时会是好的故事。我们要努力学习,自己去找文献,把它编成故事,把故事讲好。庄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涉及很多文献,我一条条寻找,一条条核实,然后放进同一个电脑文档。寻找文献、核实文献的过程,何尝不是你对自己的内心进行修行、修为的过程呢?你读文献,就会碰到作者,就会把他们的想法与自己的人生联系起来,一比较就会产生感召。你与这些文献不断地照面,儒道互补的境界就会生生不息地展现在心头。到了这个时候,孟子与庄子是不是见过面,已经不重要了;孟子与庄子已经在我们的内心安家,这才是重要的。

 

世界上的职业五花八门、成千上万,有的职业收入高,有的职业高大上。假设有一门职业兼顾知识训练与心性修为,能把两者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块,那它肯定是研究中国哲学。我今天讲庄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就是为了证明中国哲学研究的知识训练同时能让我们修身养性。这个八卦对于我们的心性修养、修为来说,作用是实实在在的。

 

 

那么多名家、大师讲庄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他们的学理性有多强呢?这是值得质疑的。思想史的发展有的时候是不讲理的,思想史的很多发展是不讲理的。王国维有句名言:“哲学上之说,大都可爱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爱。余知真理,而余又爱其谬误。”[xl]有逻辑的东西不一定有意思,有意思的东西不一定有逻辑。你这个观点确实毫无道理,但你讲得很有意思。从韩愈、苏轼到蔡元培、冯友兰,他们批别人的观点不逻辑,但他们自己的观点同样不逻辑,所以叫作思想史八卦。把这些观点罗列在一块,等于是问:我们的思想史就是一个概念接另一个概念、正儿八经、互不矛盾地发展下来的吗?就像我们的人生,难道从生到死都是严格按照某种计划,毫不出错、逻辑十分严谨地走下来的吗?我想不是。

 

生活有逻辑,但生活绝不是全都有逻辑的。思想史有逻辑,但思想史的某些部分是由不逻辑的东西构成的。名家、大师为什么要八卦?他们这样想,对我们有什么启发?虽然他们的想法改写不了思想史,但我们一旦把这些东西抽出来,以后的思想史会不会有另外的变化呢?思想史八卦能让我们换一个方式看问题,这是我特别想强调的一点。

 

刚才有听众问:庄子有没有后代?我还真不知道,但庄子是结过婚的。据《至乐》,庄子的老婆死了,大家都觉得他应该很悲伤,结果庄子很快乐,还敲着脸盆,鼓盆而歌。庄子的朋友惠施觉得鼓盆而歌不可理喻。庄子说:我老婆回到她该回到的地方了,我们今后也会回到那个地方。她回家了,我不替她高兴,难道要替她悲伤吗?[xli]

 

有听众还问:鱼快乐、不快乐是怎么回事?这是《秋水》中著名的濠梁之辩。有一天,庄子与惠施站在濠水的一座桥上。庄子说:鱼是快乐的。惠施说:你怎么知道鱼是快乐的?庄子说:你问我怎么知道鱼是快乐的,表明你已经承认鱼是快乐的[xlii]。

 

撇开诡辩论不谈,濠梁之辩说明庄子有颗快乐的心。只要你彻悟人生、宇宙的本质,你就是快乐的。苏轼对庄子很了解,但未必真懂庄子的快乐。相传苏轼有一天得意地写了一首诗,送给江对面的和尚看。送诗的人回来说:和尚说你的诗写得好。和尚顺便送来一首诗给苏轼看。苏轼说:和尚的诗写得很差。苏轼把这件事讲给传说中的苏小妹听了。苏小妹说:哥哥你输了!你的心如果是快乐的,你看所有的东西都是快乐的;你的心如果是不快乐的,你看所有的东西都是不快乐的。如果你的心里是天堂,你看所有的东西都是天堂;如果你的心里是狗屎,你看所有的东西都是狗屎。

 

庄子看鱼是快乐的,就因为他是快乐的,所以鱼才是快乐的。真正的哲学修为也是这样。我们的心情是快乐的,所以我们看到的一切才是快乐的。只有你的心是快乐的,一切才是快乐的。一切取决于你自己。因为我的心是快乐的,所以我看鱼才是快乐的,哲学家说到底都是唯心主义者。

 

刚才有听众希望我再解释一下:儒家的第一、二代为什么不是那么泾渭分明?这是章太炎、郭沫若的观点。平心而论,泾渭应当不是那么分明。现在大家都知道阿里巴巴的马云。马云当年创业,我们学校就有老师跟他一起干过。如果跟着马云一起干下来,他们现在会超级有钱。他们为什么没有跟着马云干下来呢?因为他们不知道马云是今天的马云。要是知道马云是今天的马云,我也会跟着马云干的。同样道理,当时有谁知道孔子会成为中国的第一伟人呢?所以,儒家第一、二代不是那么泾渭分明,我们凭常识也能判断出来。

 

有听众还问:义理的东西能不能升华为生命的体验?这是肯定的。我讲的这些思想史八卦,你笑一笑可以,进一步理解也可以,你可以看看《庄子》《孟子》书里到底怎么讲的。比如,庄子讲颜子“心斋”“坐忘”。心斋是保持内心的纯净。坐忘是感觉四肢不存在了,任何东西都不存在了,只有与宇宙大化合为一体的心在那里。我把我的身体忘记了,把周围的世界都忘了,这是极高的心灵境界。如果你经常享受美好的心境,其实你也在养生了。你的身体经常处于愉悦、快乐当中,你的身体肯定是健康的身体。所以,义理与修为、养生是密不可分的。

 

我们进行思想或者说学习思想,不一定要看它是哪一家、哪一派的。能让我们的心灵得到安宁的哲学,就是好哲学。如果有一种哲学思想能让你的心灵得到安宁,其实你连哲学家的名字都可以忘记,根本不必在乎它属于什么门派。我觉得达到这个境界,表明哲学给了你的心灵最大的安慰。

 

附录

 

【任强教授小结】由于有些朋友到不了现场,我是一边听讲、一边做微信直播。思想史真的有时候就是八卦史,有意义、有价值的八卦史。但是,杨海文教授并没有用八卦的讲法,而是用文献学、考证学的方法,科学、严谨地给我们谈这些八卦史。这些八卦的东西有没有价值,他已经回答了。孟子、庄子见不见面,到底无聊还是不无聊呢?我想说说这个问题。

 

其实我们的人生当中,很多问题是没有办法用有聊、无聊判断的。假如我们真要学一些很有用的东西,我们完全可以不到这里听课,我们可以去读厚黑学,去学炒股的技术。但是我们这个学堂已经坚持了近三年,为什么有一批人要来听这个课呢?它证明我们的内心有共同的追求,大家想得到一些除了Money(钱)之外的东西。思想就是这样,它能够让你的心灵安宁,它对你来讲就有用了。这是我对有聊、无聊的判断。

 

回到今天的主题,我还想问一下:孟子、庄子的思想到底有没有共同性的地方呢?当然你也回应了,比如觉浪道盛讲屈原是人学,庄子是天学,孟子是天人之学。也就是说,真正顶尖的思想家总是有共通之处,他们思考的人生根本问题是可以打通的,有相通的地方才有八卦的可能性,所以杨海文教授才会提出庄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这个令人耳目一新的话题。

 

我是今天第一次听说有一个伟大的学者叫李泰棻。听杨海文教授讲这个人,我们深有感触。他是中国几代知识分子的缩影,你可以感觉到他的内心的痛苦、内心的挣扎、内心最后的归宿。这些人最后找到灵魂的归宿,是从中国的经典思想那里找的。儒道互补是很多中国人最后的心灵归宿。年轻的时候对儒学的体会更深一些,到年纪比较大的时候都回到道家、佛教那里,这是中国人的宿命,是中国人的安身立命。我想用杨海文教授的观点结束今天的学习:庄子与孟子见面与否并不重要,他们在我们心里有没有安家才是重要的。

 

[2016年6月24日据2015年10月18日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厚朴学堂(公益讲座)第24讲录音稿整理修订而成。特别致谢中山大学法学院任强教授及其厚朴学堂(公益讲座)团队为此提供的支持,并感谢中山大学中国哲学专业2014级博士研究生李智福同学贡献的宝贵意见。]

 

注释:

 

[i]庄子与儒家存在某种特定的思想史关联。笔者最初把这种关联通俗地表述为“庄子儒家化”,后来学理地表述为“庄子即儒家”议题(参见杨海文:《李泰棻〈庄孟互不相及问题斟酌〉引文溯源》,《中共宁波市委党校学报》2016年第3期,第25—31页;《庄子本颜氏之儒:郭沫若“自注”的思想史真相》,《江苏行政学院学报》2016年第3期,第24—29页;《“庄生传颜氏之儒”:章太炎与“庄子即儒家”议题》,《文史哲》2017年第2期,第122—132页)。这篇整理稿仍用“庄子儒家化”的通俗表述。

 

[ii][明]焦竑撰、李剑雄点校:《澹园集》上册,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138页。

 

[iii]参见[西汉]司马迁撰、[宋]裴骃集解、[唐]司马贞索隐、[唐]张守节正义:《史记》第7册,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2140页。

 

[iv]参见李泰棻:《老庄研究》,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147—150页。

 

[v][唐]韩愈著,钱仲联、马茂元校点:《韩愈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212页。

 

[vi]杨伯峻译注:《论语译注》,中华书局1980年第2版,第202页。

 

[vii]参见陈奇猷:《吕氏春秋校释》上册,学林出版社1984年版,第96页。

 

[viii]参见[西汉]司马迁撰、[宋]裴骃集解、[唐]司马贞索隐、[唐]张守节正义:《史记》第10册,第3116页。

 

[ix]参见蔡元培:《中国伦理学史》,高平叔编:《蔡元培全集》第2卷,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29页。

 

[x]参见周振甫选注:《谭嗣同文选注》,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46页。

 

[xi]参见[清]郭庆藩辑、王孝鱼整理:《庄子集释》第3册,中华书局1961年版,第702页。

 

[xii]参见[北宋]苏辙著,曾枣庄、马德富校点:《栾城集》下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2版,第1421页。

 

[xiii]参见[北宋]苏轼著、孔凡礼点校:《苏轼文集》第2册,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347—348页。

 

[xiv]参见[清]郭庆藩辑、王孝鱼整理:《庄子集释》第3册,第717页。

 

[xv]参见[西汉]司马迁撰、[宋]裴骃集解、[唐]司马贞索隐、[唐]张守节正义:《史记》第7册,第2143—2144页。

 

[xvi]参见[明]焦竑撰、李剑雄点校:《澹园集》上册,第293页。

 

[xvii]参见[明]杨慎:《谭苑醍醐》卷7“庄子愤世”条,《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55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2—1986年版,第738页下栏—739页上栏。

 

[xviii][明]沈一贯:《庄子通》,《续修四库全书》第956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2003年版,第307页上栏。

 

[xix]参见[清]姚鼐著、刘季高标校:《惜抱轩诗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33页。

 

[xx][清]刘鸿典:《庄子约解》,方勇总编纂、吴平副总编纂:《子藏·道家部·庄子卷》第122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1年版,第11页。

 

[xxi]参见[清]刘鸿典:《庄子约解》,前揭书,第7页。

 

[xxii]参见《湘绮楼诗文集》文集卷3《庄子注序》,[清]王闿运著,马积高主编,谭承耕、陶先淮副主编:《湘绮楼诗文集》第1册,岳麓书社1996年版,第84页。

 

[xxiii]参见[清]杨仁山:《经典发隐·〈南华经〉发隐》,氏著:《杨仁山大德文汇》,华夏出版社2012年版,第469页。

 

[xxiv]参见蔡元培:《中国伦理学史》,前揭书,第29页。

 

[xxv]参见《〈庄子〉评语·在宥第十一》,王栻主编:《严复集》第4册《按语》,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1125页。

 

[xxvi]参见王树荣:《庄周即子莫说》,罗根泽编著:《古史辨》第6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371页。

 

[xxvii]参见《〈庄子(选注本)绪言》,《茅盾全集》第19卷《中国文论二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83页。

 

[xxviii]参见阮毓崧辑:《庄子集注》,广文书局1972年版,第17页。

 

[xxix]参见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上册,中华书局1961年版,第278—279页。

 

[xxx]参见郭沫若:《庄子的批判》,氏著:《十批判书》,东方出版社1996年版,第194页。

 

[xxxi]参见郭沫若:《庄子的批判》,前揭书,第194页①。

 

[xxxii]参见章太炎讲演、曹聚仁整理:《国学概论》,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35页。

 

[xxxiii]参见《朱子语类》卷125《老氏(庄列附)·庄子》,[南宋]黎靖德编、王星贤点校:《朱子语类》第8册,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2988—2989页。

 

[xxxiv]参见[明]觉浪道盛:《天界觉浪盛禅师全录》卷30,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59册,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年版,第730页。

 

[xxxv]参见[明]觉浪道盛:《天界觉浪盛禅师全录》卷19,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59册,第571—575页。

 

[xxxvi]参见《青原志略》卷1《山水道场》“谷口別峰”条,[明]方以智编、张永义校注:《青原志略》,华夏出版社2012年版,第41页。

 

[xxxvii]王森然:《李泰棻先生评传》,氏著:《近代二十家评传》,书目文献出版社1987年版,第366页。

 

[xxxviii]参见[清]郭庆藩辑、王孝鱼整理:《庄子集释》第1册,第115页。

 

[xxxix]参见陈韶旭、寇振宏:《游走在学宦之间——曾在原张家口师范专科学校任教的史学名家李泰棻述评》,《河北北方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6期,第57—58页。

 

[xl]王国维:《自序二》,周锡山编校:《王国维文学美学论著集》,北岳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第244页。

 

[xli]参见[清]郭庆藩辑、王孝鱼整理:《庄子集释》第3册,第614—615页。

 

[xlii]参见[清]郭庆藩辑、王孝鱼整理:《庄子集释》第3册,第606—607页。

 

责任编辑: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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