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强】孟子与梁惠王 ——壬寅年《孟子》研读札记(之四)

栏目:散思随札
发布时间:2022-09-28 02:33:39
标签:孟子、梁惠王

孟子与梁惠王

——壬寅年《孟子》研读札记(之四)

作者:高小强(钦明书院院师)

来源:“钦明书院”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七二年岁次壬寅八月十九日庚午

          耶稣2022年9月14日

 

孟子行王道仁政的实践,也曾与梁惠王有过一段交际。《孟子》开篇以及我的研读札记之一,即孟子初见梁惠王,便遭遇“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之问,孟子则明确答道:“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盖孟子深知:“人不足与适(即谪)也,政不足(与)间也。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孟子》总章一、八一)故孟子行王道仁政必从“格君心之非”做起。当惠王炫耀台池鸟兽之乐时,孟子会尤其告诉他,文王,亦即“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而反之,桀纣,“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池鸟兽,岂能独乐哉”?也就是朱子所谓:“由文王能爱其民,故民乐其乐,而文王亦得以享其乐也”。而“君独乐而不恤其民,则民怨之而不能保其乐也”。(《孟子》总章二;《四书章句集注》页202—203)

 

当惠王自称还曾用心救灾,而结果却并未比其他国家人口增加更多时,孟子一句话,“王好战,请以战喻”,便道出了惠王实际上并无异于当时争霸好战的诸君王,他的所谓用心也不外乎类似于战场上“以五十步笑百步”的逃兵罢了。即便如此,孟子仍然苦口婆心地劝谏道:“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朱子以为:“此皆为治之初,法制未备,且因天地自然之利,而撙节爱养之事也。然饮食宫室所以养生,祭祀棺椁所以送死,皆民所急而不可无者。今皆有以资之,则人无所恨矣。王道以得民心为本,故以此为王道之始。”进一步,孟子讲:“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朱子以为:“此言尽法制品节之详,极财成辅相之道,以左右民,是王道之成也。”孟子还甚至讲:“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孟子》总章三;《四书章句集注》页204)孟子是何等地殷切期望惠王能切实担负起保民护民的责任啊。

 

惠王终于表达出“寡人愿安承教”的愿望。于是孟子更为深入地劝谏道:“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李氏以为:“为人君者,固未尝有率兽食人之心。然殉一己之欲,而不恤其民,则其流必至于此。故以为民父母告之。夫父母之于子,为之就利避害,未尝顷刻而忘于怀,何至视之不如犬马乎?”(《孟子》总章四;《四书章句集注》页205)惠王于是袒露心迹,也就是不服争霸中败给齐、秦、楚等,而定要一雪仇怨。孟子则继续开导他行仁政,则天下无敌的道理,即:“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朱子以为:“百里,小国也。然能行仁政,则天下之民归之矣。”“省刑罚,薄税敛,此二者仁政之大目也。”“君行仁政,则民得尽力于农亩,而又有暇日以修礼义,是以尊君亲上而乐于效死也。”“以彼暴虐其民,而率吾尊君亲上之民往正其罪。彼民方怨其上而乐归于我,则谁与我为敌哉?”孔氏讲:“惠王之志在于报怨,孟子之论在于救民。所谓惟天吏则可以伐之,盖孟子之本意。”(《孟子》总章五,《四书章句集注》页206)仁政为民,暴政虐民,一则得道,一则失道。诚如孟子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孟子》总章三三)而所谓天吏,即王者之民也。士农工商等因何而心甘情愿地做王者之民,盖在仁政王道之下,“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关讥而不征,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路矣。耕者助而不税,则天下之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廛无夫里之布,则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矣。信能行此五者,则邻国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来,未有能济者也。如此,则无敌于天下。无敌于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孟子》总章二八)

 

不过,遗憾的是,惠王却似乎听不进孟子的劝谏与教诲,或许他也以为孟子言之迂也,他想要的不外就是“有以利吾国”,以及必须在国家间争雄争霸中获胜。或者,他也有其难言之隐,身处大争之世,战乱频仍,当年甫一即位,便遭致赵韩合军并兵来伐,大败亏输。赵韩两家是杀他而另立新君及割地,还是魏分为两,其意见不一而未果,故侥幸“惠王之所以身不死,两不分者,二家谋不和也。若从一家之谋,则魏必分矣”。(《史记·魏世家》)大概年轻时的这段经历对于惠王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刻骨铭心,加之后来又“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等等,都令他没齿难忘,于是,他无比强烈地感受到,不强国强军以征战,就连自家王位与性命都难保,国家亦不保。至于孟子所说的王道仁政,多半他就不明就里,即便或许略知一二,也严重怀疑那是否能在当下有用。这在当时不独惠王,恐怕君王们皆概莫能外。所以,结局终究不外孟子所说:“不仁哉,梁惠王也!仁者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不仁者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梁惠王以土地之故,糜烂其民而战之,大败,将复之,恐不能胜,故驱其所爱子弟以殉之,是之谓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也。”本质上,这就是“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则有之矣”。(《孟子》总章二二三、二二四)惠王则真不比别人更好一些或更强一些。以至其儿子襄王,虽“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这大概也不能全怪他,原本太子申与齐军战败被掳,他才得以继位的,不过他也满心想要定天下,却不知“不嗜杀人者能一之”之理,故孟子告诉他,不嗜杀人者,“天下莫不与也。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间旱,则苗槁矣。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浡然兴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如有不嗜杀人者,则天下之民皆引领而望之矣。诚如是也,民归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孟子》总章六)不嗜杀人,不好战,不眼见民众遭难而不施救,等等,该是对统治者的起码要求,可是,居然当时所有统治者都几乎不仅做不到,而且都还反其道而行之,“未有不嗜杀人者也”,那让百姓还怎么活,日子还怎么过啊?不过,苏氏却说:“孟子之言,非苟为大而已。然不深原其意而详究其实,未有不以为迂者矣。予观孟子以来,自汉高祖及光武及唐太宗及我太祖皇帝,能一天下者四君,皆以不嗜杀人致之。其余杀人愈多而天下愈乱。秦晋及隋,力能合之,而好杀不已,故或合而复分,或遂以亡国。孟子之言,岂偶然而已哉?”(《四书章句集注》页207)以后,襄王如何,虽未见下文,想必也不会强过乃父吧。

 

然纵观当下世界,好利,惟利是图,争利而嗜杀等,正是资本主义及帝国主义国家一直都在干的勾当,这些绝对是惠王、襄王等所远远望尘莫及的。西方列强尤其米帝全由资本当道,新冠疫情感染累计超九千五百万例,死亡一百多万人,却无人因此而受到追究追责,或许因为多半死的都是穷人、老人,等等。富人甚至还从中大发横财,穷人则愈益穷困潦倒。在全球范围内,米国为了能金融收割世界,不惜到处煽风点火,发动代理人战争,譬如目前的俄乌冲突,还企图挑起台海冲突,等等,让世界危机四伏而处处不得安宁,以便让金融资本大量回流米国,解除自己的经济危机,回过头又大举进军、购买经济破产国家的优质资产,再次收割别人家的财富“韭菜”。这期间有多少人死于战火,又有多少家破人亡,多少难民流亡天涯而无家可归,等等。所谓当今以米国为首的西方列强,历来就贪利嗜杀,以至于今,是世界罪恶与人类苦难的渊薮,不终结他们,世界与人类将永无宁日。好在还有坚持社会主义公有制且愈益强大的中国在,虽亦未悉行王道仁政,但却决不以资本当道、以资本为中心,而是努力将人民的生命与利益、中华民族的复兴与强盛放在首位,而足以成为抵御与终结罪恶累累的西方列强的中流砥柱,惟但愿能够早日彻底埋葬资本主义及帝国主义,从而取得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同时还能够实现王道仁政的大同世界,从此,“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壬寅年八月十三于西物所寓所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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