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与天道

作者：刘源

来源：“钦明书院”微信公众号

时间：子二五七二年岁次壬寅七月廿一日癸卯

          耶稣2022年8月18日

性别与天道

摘要：天虽无限，却必待有限之人物，斯可以表现其无限；人虽有限，却可以籍天之无限，而不限于其有限，故曰圣人同天。因此，性别非但不会对天道之彰显造成遮蔽，恰恰相反，却正是天道彰显之必要条件，亦以性别之分判，有限之个人才有了完全表现无限天道之可能。

禽辨雌雄，兽判牝牡，而人分男女，此实然世界之自然现象，所谓妇孺皆知而毋庸置疑者也。盖生男便是男，生女即为女，男不可变成女，女亦不可变成男，其间并无可以矫揉造作之余地。因此，气化、形化后的个体存在，虽说各具太极之理，各禀五行之气，却已不是“一阳初起处，万物未生时”，（《伊川击壤集卷十八·冬至吟》）那般浑沦莫辨的模样了。

“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西铭》）但是，当我真正去呼唤我所从以出之天的时候，我竟不能像面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呼之曰父、唤之曰母，因为我无法清晰明确地分辨出我所“混然中处”的“乾坤”到底是男性还是女性。夫凡天下之物，雌雄牝牡，男男女女，莫非天也，视天为男，抑或为女，总非浑全之天，我终于意识到天是无性别而不可以男女分的。

我蓦然感到我与生我育我之天竟有如此其不相似者，我甚至感到自己像是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婴孩，孤零零地漂泊在这苍茫的天地之间，寻也寻不到回家的路。天是我最原始的家乡，也是我最终究的归宿，我本该知之晓之亲之近之，如今却使我充满了疑惑和陌生。我不禁陷入无尽的怅惘之中而愈发感到孤焉藐焉了：天人之间为何会有这样的分别？倘若天有性别，天地之间会如何？倘若人无性别，又会如何？

我想吾人所处的天地，即如一张巨网一般，而我们每个单独的个体就是巨网上的一个个绳结。巨网上的绳结和它周围的绳结，乃至整个巨网上所有的绳结，虽有远近之分，但都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没有一个绳结可以脱离巨网而独立存在。人亦如此，每个人都不可能离开他周遭的一切，以至于彻底地遗世独立，而总是要与他人相互依存、发生关联的。巨网上连接每个绳结的是网绳，天地之间使人与人发生关联、相互依存的则是人伦，而人伦之所以可能，便是因为人有性别。

盖惟其有性别，是以有男女，有男女斯有夫妇，有夫妇斯有父子、兄弟、君臣、朋友种种，人与人之间始能确立名分、产生关联，而天下乃得以维持秩序、永葆和顺与生机，于是天地位矣，万物育矣，人伦立矣，故曰“夫妇者人伦之始也”。（《中庸》章十二，子思子曰：“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倘若人无性别，便没有了人伦，普天之下尽是独立之个人，彼此各不相属，了不相关，昏昏沉沉，纷纷扰扰，甚者陵轹践踏，争斗攻伐，又何天道生生之可言也？

人不可无性别，我知之矣，而天复不可有性别，此何以故？盖人有限，而天则无限，天命流行，至诚无私，一切人物，虫鱼鸟兽，草木瓦砾，无不为之所覆载，斯其所以为“造化之枢纽、品汇之根柢”（《太极图说解》）也。倘若天有性别，则似人而有限矣，有限则不足以为至诚之天，“乾坤或几乎息矣”，（《易·系辞》）而又奚足以主宰化育万物也？

然则，人之性别对于天道之彰显是否有遮蔽呢？或者说，有性别之个人是否可以完全地表现天道呢？夫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男女各行其道，男子不能（非不为也，是诚不能也）表现女子之道，女子亦不能表现男子之道，所谓“分之所以一定而不移”（《太极图说解》）也。此乃吾人生来即有之限制，无论圣凡，且又不但性别而已，盖天命本来如此，无可如何也。然天虽无限，却必待有限之人物，斯可以表现其无限；人虽有限，却可以籍天之无限，而不限于其有限，故曰圣人同天。因此，性别非但不会对天道之彰显造成遮蔽，恰恰相反，却正是天道彰显之必要条件，亦以性别之分判，有限之个人才有了完全表现无限天道之可能。

念乎此，我心似亦可以释然矣。

闲来偶思，因有此篇，姑识之

五月廿八

责任编辑：近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