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没有说话的权利，你是没有说话的能力

作者：许石林

来源：作者授权 发布

         原载于“许石林”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七零年岁次己亥四月廿五日丁卯

 耶稣2019年5月30日

 【一】

昨天发公号，列举了两个杠精的杠。

其中一个杠精“梨园子”徐小龙看了以后，阴阳怪气地说：都（杠）过去一个多月了，我都不记得了。

有一类人，是低等生物的记忆力——好比鱼，这么机敏的动物，据说记忆力只有10秒。

他们轻浮冒躁，言语随意。

但他们认识不到是自己的脑子有问题，反而愿意示人以心胸宽广豁达不记仇云云。

真正的心胸宽广豁达不记仇是“过则毋惮改”、是“不二过”即不再犯从前的错误和毛病。而你的不记得，是生理原因，不是心胸什么的。

 【二】

多年以来，总能听到有人说：宽容。

比如，那一年看孟京辉的话剧，强忍着看了不到半小时，我就退场了。后来有人问我：这戏怎么样？

我如实回答：不好。胡闹。不是戏。

对方说：哎呀！要宽容嘛，要允许人家创新嘛。

我当时就无语了——这扯到哪儿了？我什么时候不允许他创新了？什么时候不宽容他了？再说什么是不宽容和不允许？不宽容不允许就是不准他演出。而不是他演出连评论都不让评论，也不是评论说不好就是不宽容不允许。

为什么一旦顶着创新先锋前卫探索等等帽子，在当今就那么容易混？就那么容易被你们呵护像奶孩子似的？

再说你们什么时候对评论宽容过？

作品和评论，可以是多种关系，至少有一种关系是这样的：你创作你的，我批评我的；你不服，反驳；我或者被你说服，或者再反驳回去——原理上就是这样，只要双方愿意，可以没完没了才对，好作品应该烈火中永生，战斗中成长，冒着批评的炮火前进。哪儿有我这儿刚发第一声，你就说我不宽容？你的宽容在哪儿？

 【三】

有一种声音：要容纳不同的观点嘛、要多元嘛。

这是流氓的尺度、乡愿之徒的价值。

世界上没什么不同的东西，只有是非对错、高下优劣之别，世界上也无所谓新旧之分、无保守前卫之对比。

为什么要容纳不同的观点？明明知道你所执非错即枉，为什么要包容你！

明明我看到你错了，你低级了，还要让我捏着鼻子包容你，这不是太难为人吗？反过来一样，你觉得我恶心得你受不了，我为什么要让你包容我？用郭德纲的语法说：我求你别包容我，你弄死我都行，只要警察不管。

别轻易跟我说多元！说之前你得先理解什么是多元。当年写《损品新三国》的时候，有人老指责我说我不包容多元，我这样回复——

多元是针对过去强调“一元化”而来的，是有所指的，有特定的历史背景和环境氛围的。现在不存在这个问题，现在既然不允许“一元化”，也就没必要再讲多元了。今天你没有针对性，机械地讲多元，为了多元而多元，就好像非要多出几个元似的，为多元而多元，多出来的元，各方各执自己一元，就会想方设法固本培元。过分强调多元，为多元而多元，只能是鼓励分歧，元多了，等于没元。就像现在，戏就是戏，分啥历史正剧、戏说剧等等，名目繁多，啥剧不是剧啊？啥剧不得按情理、常识编啊？啥多元不多元的，有事儿说事儿，别说多元！非要多的话，就多美元。

你懂啥是多元？比如奶粉：有多个品牌，就是品牌多元；有多个品种：羊奶、牛奶、马奶等等是品种多元，您整出点儿猪奶狗奶老鼠奶，只要您自己愿意吃，也算奶多元之一元。可是，您拿“三聚氢胺”来，就绝不能算是奶多元之一元。同样，有人请您吃饭，鸡鸭鱼肉地上好多个菜，南北风味小吃，应有尽有，这算饭菜多元，但是您端盆屎来，尽管您自己特爱吃，也绝不能算饭菜多元之一元！

世间有是非对错，“是是，非非，谓之知。”而“非是，是非，谓之愚。”后者，正是乡愿之徒。

【四】

“我虽然不同意你的观点，但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近年来，网络便捷，瞎掺和的人越来越多，这句话的弊端也越来越显现了。

这种浑话最害人，杀人无数，断人慧根无数。

它让人泯灭求阙向学之心，而固执于一己之鄙陋，不思上进，不见贤思齐，不更过从善。

其实，谁说话的权利也没有也不可能被他人剥夺。你不是没有说话的权利，你只是没有说话的能力——谁会剥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梦想权利？

所以说，世界上没有什么立场，只有能力。

【五】

许多师友说：你对杠精们太上心了。面对杠精，只需要呵呵即可。

是的，从前一朋友也说过：让兔崽子们糊涂八辈子才好！

说实话，我对杠精们厌恶的同时，内心还存了一点滑稽的感激之情：我喜欢写命题作文，无人命题，我几乎想不起来要写什么。杠精们以他们的方式，给我出了题，所以，我貌似把他们当回事，其实跟你们一样，也总是抬抬屁股就放了他们，并不愿意他们在肚子里保存太久。

您看过京剧《锁麟囊》吧？“春秋亭”一折，杠精们好比势利丫环梅香大叫一声：“小姐，这雨可越下越大啦！”

丫那儿一叫板，我这儿扭扭捏捏地开腔：“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