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石林作者简介:许石林,男,陕西蒲城人,中山大学毕业,现居深圳。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深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深圳市杂文学会会长、深圳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专家、中国传媒大学客座教授,曾获首届中国鲁迅杂文奖、广东省鲁迅文艺奖、广东省有为文学奖。主要作品:《损品新三国》《尚食志》《文字是药做的》《饮食的隐情》《桃花扇底看前朝》《幸福的福,幸福的幸》《清风明月旧襟怀》《故乡是带刺的花》《每个人的故乡都是宇宙中心》等。主编丛书《近代学术名家散佚学术著作丛刊·民族风俗卷》《晚清民国戏曲文献整理与研究·艺术家文献》《深圳杂文丛书·第一辑》。 |
香椿·甜椿·臭椿·樗
作者:许石林
来源:作者授权 发布
原载于 “许石林”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六九年岁次戊戌二月十三日庚申
耶稣2018年3月29日
椿,一般城里年轻人知道香椿,而不知有甜椿。更不知有臭椿。现在人对草木之名,已经陌生到仅剩下吃的了。常见年轻人在公园野外,奔跑嬉耍,攀折摄影,对身边草木之名,却惘然无所知。建议公园乃至野外树林,应多悬挂草木知识牌,供人辨识。那些有毒的草木,尤其要提醒游人注意。
岭南似无椿树,我臆断,岭南平民不识字者,初听旧戏,大约不知“后堂里辞别了二位椿萱”是什么意思。椿树易生长而多寿考,故以称父,萱以喻母。人通常不知别处草木,正说明中国地广物种繁多——国土小的国家容易确定国花、国树,以其地狭,物种寡少,又为全体国民所熟知,容易达成共识。中国这些年老确定不了国花、国树,有人不甘,数次于两会提案,雄词滔滔而未决,这是很有意思的。其实不必急,没有国花、国树无所谓。这算什么事儿呢?
香椿好吃!通常人吃香椿为香椿炒鸡蛋、香椿拌豆腐、炸香椿芽。我皆不喜,我喜欢将香椿略焯,断其生,切碎,淋以热油,撒盐拌匀吃。冬天也买过腌香椿,盐多得用我家乡的话说:跟腌香椿的有个卖盐的舅舅一样——盐不要钱。这种腌香椿,只能将其用凉水拔一拔,切碎,代替榨菜丁儿,放在豆腐脑或馄饨汤中调味。
在北方,吃香椿的时节不长,过时令则老而不能食。但是,我十多年前在陕西泾阳的云阳镇,见种香椿树如“拥葱”法,即一大排小香椿树,紧挨着,十分稠密,这种香椿树不令其长大,扣在大棚里,冬天也让生长,长一茬掰一茬,不停地长,不停地掰。香椿树就像个生产机器一样。当然,这种香椿的味道,比那种长在外面的大香椿树的香椿芽要味道差一些。
即便是长在外头地面的香椿树,一到春季,发芽开始,就长一茬,被掰掉一茬,跟断臂再生一样。有人用空鸡蛋壳扣在芽苞上,令其生长,将蛋壳撑满,几欲破壳时,掰下来,据说这种香椿最好吃,我没有试过。香椿树受人喜爱,于房前屋后,多有种植,却每受催折,倘若是人,必血迹斑斑、伤痕累累。但香椿树很容易生长,最后总能保留住一些得以延长生命的枝叶。看到香椿树,总让我想到活熊取胆、割鹿茸、剪羊毛等事。
香椿、甜椿和臭椿都是椿,我们那里却将甜椿和臭椿都叫:笋。
甜椿不香,但其嫩叶有一股香甜的味道,掰甜椿的嫩芽吃,跟吃水果一样,是孩子们喜欢做的事。有的人家,爷爷爱孙子,就在房前屋后,不但种桃杏石榴枣等果树,还种甜椿树,到了春天,爷爷用铁弯钩给孙子掰树梢的甜椿芽,孙子叫嚷着指挥,爷爷笑呵呵地用长柄弯钩仰着脖子、眯缝着眼,用力够奔,每得之,则老少欢欣,祖孙逸乐融融,能给孩子留下美好的记忆。
臭椿的味道十分臭,你不掐它的叶子,不凑近,基本上闻不到,否则就很臭。有的羊都不吃这种树叶。
椿树不算好的木材,一般农家盖房,选其粗大者,伐而用做椽檩,但不耐用。用做家具,也是那种粗糙的,农家使用,不嫌其粗糙,用红或黑油漆油之,用几十年可以。但是不像榆木那样能传代,比之于红木就不用提了。
香椿树一般是长不大的,那就是一种菜树,人也不让它长大、长高,否则不方便掰取香椿芽。甜椿、臭椿皆可以长大。但甜椿很容易小时候就被攀折得长不大,甚至死去。都是因为其嫩芽能吃。
只有臭椿,没有用的东西,能无病无灾地长得很高大。臭椿,又叫樗。我们那里也有人念樗,小时候不懂这才是正确的读音,还笑话过人家。这种樗树,因为其无用,能冷眼旁观人们热趋香椿、甜椿,眼看着香椿一茬一茬地遭受摧折、甜椿树几乎被孩子们的铁弯钩成股成股地折断,就为了那几根嫩芽。想必樗树见此情景,心中非但不羡慕忌妒恨,很可能内心滋生一种得意的优越感。
臭椿即樗,就是被庄子称作散木的那种没用的树。因其无用,所以得以保全,无病无伤、无灾无辱,享寿考。
2013年4月9日
责任编辑: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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