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老百姓不关心浙江拆十字架事件？

——与复旦女博士关于浙江拆十字架事件的对话

作者：石衡潭

来源：作者授权   发布

时间：孔子二五六六年岁次乙未七月廿五日丙戌

           耶稣2015年9月7日

石衡潭按：继2015年7月浙江发起新一波拆十字架行动后，7月25日温州天主教二十多名神父在朱维方主教带领下在温州市政府大楼前表示抗议，7月28日平阳笞湖教堂十字架遭强拆时发生信徒流血事件，引起广泛关注。在大同思想网上，濟楚女士发表了对此事件的长篇分析，我在7月30日做了回应。现将对话记录如下。

濟楚：

浙江拆十字架这件事情，

一，你们的各种公开信与控诉书中都对浙江领导大加鞭笞，还希望中央对浙江领导不法行为进行彻查，作为一直关注此事的旁观者，真是替你们捉急，在当前中国特殊且复杂的环境下，地方政府最怕的就是群众性事件，因为那是各级主管官员要丢乌纱帽、毁掉几十年惨淡经营的仕途，而浙江拆违中，发生了多少起群众性事件，已经是数不清了，为什么浙江政府不害怕？合情合理的揣测是，这件事情本就是中央支持的，更大胆的揣测是这可能是中央的一个试点。你们的公开信再声色动人，感动的是你们自己，浙江官员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其二，我们执政党的禀性里有一点儿很一贯，就是有几根穷骨头，他们最讨厌的是外国政府、外国媒体、外国机构对中国的内政（尤其是关乎人权方面）指三道四，几十年的历史完全证明了，中共完全不可能听从这种指手划脚，面对这种外部压力从来都是激起逆向强势，浙江拆违之后，国外的教会、政府、媒体对大陆政府做了多少指责？你们这种寻外援的方式，只可能恶化与政府和解的可能，你们真的需要这种外部势力的道义声援，来施予国际压力？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政府这几十年来的三自爱国政策全盘皆输，需要更严的宗教控制？况且去年上海马主教的事情（以及国际上对中国的种种批评施压）已经让宗教局深觉不安，一年多年浙江十字架事件，只可能更加加深教会与政府间的不信任，绝不是好事。

其三，在这个多元化的时代，谁没有几个信基督教的朋友，鄙人自然也有，

而且还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对真诚信教的人，我只有敬服，没有偏见。我的上述观察只是旁见之明，并无恶意。石老师转的几个贴子里反复控诉浙江一年内拆了1200多座教堂十字架，天哪，不发生新闻不知道，小小一个浙江竟然有上千座教堂？我实在是太惊诧了！中国目前尚无准确的基督教信徒数量，但我接触的多位宗教社会学学者，都认为中国基督徒已有一亿人口，农村人口比率尤其多。从政府的立场来看，他们自然是比较害怕，因为随着中国本土传统（儒释道及民间信仰）的中断，以及执政党意识形态话语失效，基督教几乎接管了中国社会的精神真空，更关键的原因在于，由于本土传统话语完全处于弱势地位，基督教中国化（类似于佛教中土化）几乎不可能继续了，与此相类的是伊斯兰教也一反历史上的中国化而走向原教旨主义。政府当然是害怕的。但是古人都说了，上战伐谋，浙江这种强拆十字架的作为，实在不高明，最多的作用是放放声，吓阻一下一脚跨在基督教里，一脚跨在公务员队伍的自家党员，但是给自己树立那么多敌人，委实不智。

其四，为什么浙江拆十字架事件，很难在中国获得非信教人士对信众的同情与支持？其原因在于，基督教信徒虽然是以弱势群体自喻而抗争，但在大部分群众眼里，中国基督徒/基督教并非真正的弱势群体，相反，印象中是五大宗教里最强势的，以浙江一省为例，文庙/道观/佛寺/清真寺之总和，未必有教堂数目的1/10多，而中国历史上最主流的儒家文化，浙江的文庙数量可能还没有教堂的1/1000多，不仅如此，所有的文庙/道观/佛寺，都非由教会人士全权主管，而是被旅游部分肆意商业化、低俗化，而教堂无一例外地保持着纯粹宗教场所的地位，这是什么概念？如果你还觉得自己是弱势，又叫儒释道的信仰者做何感想？基督教在今天中国膨胀到这样一个“尾大不掉”（从政府层面的用词）的局面，当然不是基督教的原罪（虽然基督教绝对属于传教性最强的），而是我们国家的文脉中断、文明斲伤，才遭此厄运。如果你真的信奉宗教自由，您觉得五教之中基督教真的很弱势很受伤？

其五，依目前的形势看，浙江虽然可能是试点，在全国其它省也是推行不下去了，所以最大的作用是政府宗教政策亮牌，它至少在意识形态层面提示出对基督教扩张的不放心，而不会像过去那样基本闭眼放任。解决之道，当然不该是硬性的弹压，因为在现代社会，对付宗教，拳头是很弱势的。根本的治安策，应该是政府鼓励各地多多修复文庙，毕竟各地修复的佛寺和道观还是比较可观的了，当然还应该继续鼓励修复更多的佛寺和道观；此外，佛寺、道观、文庙的经营权应该完全交还各地佛寺、道观及文庙，并由佛协、道协、儒协（还不存在）予以监管，要相信天理民彝不可泯灭，要相信我们老祖宗的智慧。

石衡潭回复

濟楚女士：

非常感谢对浙江拆十字架一事的关注和发表认真分析！其中有真知灼见，也有一些或多或少的误解。我试着择要做一点回应。

其一，关于拆十字架的意图。这不是我们老百姓所能够猜测的。但不管怎样，如您所说，这是不够明智的。这些呼吁、声明也是想唤起有识之士的理性与良心、法律意识和执政为民意识。

其二、这些呼吁、声明是面向全社会的，并非针对某些特殊人群。有眼的可以看，有耳的可以听。这也是与有关部门的沟通方式。拆十字架在浙江已经持续一年多，教会一直在以各种方式寻求沟通，寻求妥善解决，但没有受到有关部门的应有重视。

其三、中国基督教并没有像您说的和一些人想象的人数那么多，力量那么大。中国官方的数据是2305万人，其他学术界的调查也相差无几。就浙江而言，还是佛教信徒占多数，包括在温州。1千多座教堂与浙江省6千多万人口相比，还是显得微不足道。

其四，文庙/道观/佛寺，其实，其规模、数量和影响大于基督教，光政府支持的世界佛教大会就举办了两次。至于您说的“文庙/道观/佛寺，都非由教会人士全权主管，而是被旅游部分肆意商业化、低俗化。”这与基督教没有任何关系，更不是基督教之过。世界历史上，基督教保护西方文化免于灭亡与蛮族，也促成其转化与更新。中国历史上，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近代天主教与基督教入华对中国文化的贡献是有目共睹，有案可查的。基督教有效保存与复兴了中国文化，请读李华伟《乡村基督徒与儒家伦理——豫西李村教会个案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等书。我们也一直致力于基督教与中国文化汇通的工作，如我们发起的圣经论语对读活动，请读拙著《论语遇上圣经》（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4）。今天，基督教成为促进中国社会和谐的最主要力量，基督徒遵纪守法，基督徒多的地方社会稳定、犯罪率低，这都是为人共见的，何来“尾大不掉”之说？

其五，中国文化与基督教并不相悖，我们的老祖宗就是信神的，只不过他们把神称为天，普通人则称老天爷。请读利玛窦《天主实义》、利安当《天儒印》、孙璋《性理真诠》、今人杨鹏《上帝在中国》等书。孙璋在《性理真诠》中明确指出：“详察五经，俱称天地间惟一造物真主，作民父母。所以古先王举行郊祀大典，皆奉此惟一真宰以加钦崇耳。后世虽莫察先王郊祀正义，兼行郊社二礼，然孔子明告鲁哀公云：‘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是孔子深知上主惟一，不容有二矣。今礼记一书，虽杂汉儒臆说，祀上主而兼言郊社之礼，究不能不称上主尊无二上，亦不能不按孔子之言独祀上主也。”

希望您多多了解中国社会及其所需，也多多了解基督教！谢谢！

石衡潭2015年7月30日星期四上午

【相关链接】

【济楚】一个旁观者对“浙江拆违”事件的看法：//m.katywinge.com/article/id/5911/

责任编辑：葛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