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体经，分别用仁

——关于分工时代儒家探索之路的对话

作者：范仄

来源：作者惠赐

时间：2013年12月10日

序

一年多来与儒学实践者往复网聊，获得启发甚深。“共同体经、分别用仁”的想法便如此形成，并逐步完善。今特以此为主题，将一些讨论整理，供好友参考。尊重个人隐私，特隐去对方姓名，以儒生名之，并对内容做适当虚化处理。

2013年12月7日

目录

序

一、儒学与民工、白领

二、1+1模式

三、耐心与毋不敬

四、体经用仁

五、士民合一与体经用仁

六、儒家组织与理财人才

七、家族重建与家族产权

八、毋不敬与对待基督教

一、儒学与民工、白领

儒生：我们准备把下一阶段的工作重点放在对民工的影响上。同时鼓励更多同仁回炉学校，提升学位。

范仄：儒家道路注定要求给人有学问的形象。《论语》以学为始，也有此意。但古之学，向来是知行合一之学。学位是外部形象，也是集中时间和精力提升学问的一种办法。但学问终究是靠自己。另，民工和白领要兼顾，毕竟后者将是社会主流。

儒生：是。但在这段时间的工作中，我发现白领比较宥于自己的生活圈，对弘道的事很难看重，大多当成生活的调味剂。而一些民工一旦认可，很愿意付出，相对更真诚。我感觉底层更有行动力。

范仄：理解，底层人士容易成为忠诚之士。这也是当年基督教在非罗马人地区传教依赖来自穷困地区的教士的原因。但是对白领的尝试还得努力地做，因为这表明我们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式，我们还缺乏面对他们的能力。

儒生：嗯。我感觉白领和民工的差别，其实并不像一般想象的那么大。一些民工经过学习对儒学道理的理解也很深刻 而且很愿意践行。我们就想在这个群体多用些功。

范仄：大多民工很难进入儒家层面，最多只到儒教层面。这两个面向都需要探讨。

儒生：儒家带领儒教。也许我们不需要很多儒家？

范仄：儒生一定要做到儒家层面，尽管在一定时期会有一时的工作重点。

儒生：鼓励同道回炉学校，也正是这样考虑。我们还应该鼓励同仁修习儒学的同时也多关注西学。

2013-01-24

二、1+1模式

范仄：无论做民工工作还是做白领工作，儒生都存在应对城市社会的层面。民工正在进入城市，白领已经进入城市。可以在城市社会这个层面将这两个工作打通。

儒生：我认为必须打通学和教。我隐约觉得，如果能做到这一点，会是另一番气象。对白领的工作我们也在尝试新方法，特别是对一些职业种类做有针对性工作，比如对律师和司法系统的人员有针对性地开展工作。其实这就是一个基于职业的共学平台。通过职业互助，可以增加白领的参与度。直接谈儒学他们不一定感兴趣，但是加入一些更为贴近他们生活的元素效果就好很多。

范仄：嗯。这都是很好的努力，既可以作为实践工作重点之一，也可以作为学问工作重点之一。有些具有专业性质的书院和儒家社团，可以增加读经和儒家相关的专业知识。比如管理书院，就可以办成“读经+儒家管理思想”的“1+1”模式。但这就得要求提升自己。

1+1模式，也许可以分两种，一种是“读经+儒家相关专业思想或知识”，一种是“读经+帮助读经者解决某类困难”。前者对白领更合适一点，后者对民工更合适一点。

只是后面那个1，得控制在某些领域，要做得专业一点。可以在多方尝试的同时发现一些重点领域，然后慢慢收缩，集中在这些重点领域。有些是可以请人的，只是自己要有判断力，不能请错人。

三、耐心与毋不敬

范仄：儒家社团还应走专职化道路。 “专职人员+志愿者（义工）”的组织模式，估计要实行很长一段时间。

儒生：是的。这是一场持久战。

范仄：所以耐心很重要。我觉得最近儒家人士有点心急。

儒生：我也有此同感。因此我们鼓励同仁再读书。打持久战，现在开始，先做强自己。

范仄：最近一些儒家人士心急，跳出来骂中共，反马列，反社会主义，快成了公知。我个人觉得在当前中国，支持中共和社会主义，中国才可能还有机会，儒家也可能才有机会。而儒家关键做好自己，提升自己。把组织做实，做强，做大。

儒生：这帮公知其实是人类社会的毒瘤。一个健康的美国社会也不会支持这种心灵扭曲的群体。现在儒家社团太弱，做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范仄：他们主要是被怨共情绪毒害了心智。怨恨是最怕的毒药，再聪明的人也会变得愚蠢。

儒生：确实。清明在躬。

范仄：我们也不要对他们太愤怒，尝试去理解。

儒生：嗯。你常常说到“毋不敬”。

范仄：“毋不敬”做到很难，比“博爱”还难。

儒生：是的，但是很智慧。经礼三百，曲礼三千，一言以蔽之，毋不敬。心向往之。

范仄：难就难在需要智慧。博爱只需要“信”，而“毋不敬”需要智慧。

儒生：天地化育众生——天地为什么化育众生？也许毋不敬就在这里面。

范仄：敬天地，自然要敬众生

四、体经用仁

儒生：我们正在探索对公务员做些有针对性的工作。 

范仄：可以边实践边探索，但也不要铺得太开。1+1，第一个1，是读经，也可以说是“体”；第二个1，是专业化务实，也可以说是“用”。合起来便是“体经用仁”。在目前分工社会中，这是一种比较合适的共修方式，也是实现钱穆“以通制专”的方式之一。希望尝试一个，做成一个；即使没做成，也希望能为新的尝试积累经验。预祝这一模式开创“体经用仁”的新局面。

五、士民合一与体经用仁

儒生：一个平民化的时代确实已经来临。儒学精英如果不能力行亲民，实现士民一体，岂不是辜负上苍赐予的历史机遇？何况殷鉴不远，清帝退位，儒学一夜崩塌、一蹶不振，社会基础如此薄弱，难道不是先贤放弃“亲民”圣训的结果？

高岗当年亲自下地帮助农民收割，几万干部都下地，东北一跃成为共和国长子。今天这片土地上的人对共产党的认同仍然高于全国其他地区。我们拨开自由派的烟雾弹，看看那个时代，确实是亲民秉公。

道不远人，离人非道。求道行道自然要亲民。我在探索一种形式 将儒学精英——士，紧紧地与民捆绑起来、融合、再融合、你我不分、圣俗一体，士民合一。唯有如此，儒学复兴的事业才有希望。

范仄：士民关系与士群关系不同，后者承担对民的组织化。士群关系与干群关系又不同，前者教化意义多于领导意义

儒生：只有教化没有领导，哪里来力量呢？对老百姓而言，不能总是教化人心。把人心的教化放到生存环境的治理中恐怕才是正途。我在想，大禹的正统是怎么来的？是治理出来的，是领导人们治水治出来的。在那样的条件下治水，一定非常艰难。没有教化的跟进怎么可能实现？

范仄：组织化及领导，当然是要的。但治而教之与教而治之是不同的。

儒生：两者的区别在哪里？

范仄：干群关系多教而治之，土群关系多治而教之。目的不同，前者目的在治，后者目的在教。因此，将对民的组织化与对民的教化统一起来，找到组织化中介便成为关健。

儒生：你觉得这个组织化中介会是什么？是企业么？

范仄：自由市场经济中的资本主义企业，只可能是反儒家的。组织化中介尚需探索。

儒生：其他的社会平台就很有限。现在有一种“社会企业”。我觉得可以用国企的价值做民企的事业。当然，这也可能是最糟糕的一个组合。

范仄：差不多吧。

儒生：企业的内部管控相对还有一些空间。如果将国企的价值移植过来，把企业的私欲降低，是否可以借壳生蛋？从而在社会企业里积蓄力量，积累教化经验，锤炼治理能力？

没有平台练兵，我们连展望历史的资格都没有。只是出出书、座座谈，它们作为开幕的前奏还可以，而实际发挥改变社会的效能，恐怕会贻笑大方。

我们有很深的本领恐慌。可是本领需要平台，所以，我们有很强的平台恐慌。本领需要平台历练。

范仄：最好的平台是从政，在政治平台中磨练。叔孙通便是最经典的案例。教化权力，再由被教化的权力教化天下，可谓叔孙通一生的目标。他明白权力对于教化的意义。他特别理解主权者政治，明白主权者动，天下动。时时伺机而动，有机便动，能变通，有坚持。然而做叔孙通，不仅要学问好，有政治判断力，还要有非凡的耐心、意志和变通能力。

天下无道，最好的平台便是教育。孔子便是最经典的案例。周公之后，儒家不追求自身成为主权者，因为主权者政治存在非常黑暗的一面。此处的黑暗并非贬义词，而是表示政治的残酷性。此种教育是多方位的，以教育政治人才为主，但传承斯文者也是主线之一。

在现代经济中，企业是社会最基本的经济细胞，也是最基本的社会细胞之一。教化企业便也成为当代使命之一。不教化企业，则天下无以教化。以被教化的权力教化天下，在古代必须教化家庭宗族；在现代固然还要教化家庭，但更要教化企业。如果不能教化企业，则家庭也不可能被教化；企业来个以绩效工资为主导的薪酬体系，就足以将家庭摧毁。如何教化企业，则属于实践知识，需要探索和坚持。以经为体，以企为用，体用实践当是儒生基本技能。

如何以现成平台磨练体用实践技能，我认为“1+1=体经用仁”的方式，依然是目前的方便门径。对儒家成员各自所在的现有平台从体经用仁角度进行分类，在共同体经的同时分别探讨不同类型平台用仁的经验和技能。

政治的残酷性有甚于经济的残酷性。政治平台尚有教化机会，企业也当有教化机会。关键在于如何定位教化企业。不宜用同一标准去定位不同平台不同领域的教化。

体经不能分，但用仁一定要分别开。一些儒家社团可以将核心社员从用仁方面分类，比如律师组、公务员组、企业组，等等。然后这些小组主要是探讨在其所在职业和平台如何用仁。

孔子强调因材施教。这种方法在现代社会就更加重要。

一言以蔽之，共同体经，分别用仁，平台无处不在。

六、儒家组织与理财人才

儒生：现在儒家社团都需要整合的平台，有中心才能分而不散。这是儒家现在的难点。

范仄：已有的各种儒家社团和儒家书院，就是儒生最大的平台。儒家社团做不好，社团成员都组织不起来，那还能做什么呢？

儒生：是的。但是儒家社团需要解决更多人全职化的运行模式问题。支撑更多的人全职化，使社团有地区中心，再以此有力组织体经用仁的具体落实，应是当务之急。

范仄：这可能只是理财问题，也可能同时是组织定位和发展方式问题。但理财肯定是基础问题。组织内找不到理财高手，终究走不远。

儒生：对。你推荐的基督教的理财书籍我都看了，确实有很多地方值得借鉴。基督教在募捐时很强调神迹的分享。但是我们缺乏一个起兴模式。社会上的儒林缺乏可以转化为发展资源的信仰体系。

范仄：关键还是没找到理财高手。理财高手会解决这个问题。儒家社团应该多费些心思物色理财人才，物色和积累愿意为儒家大业而贡献才智的理财人才。共产党历史上就有两类关键人才，一类是理财高手，一类是情报人员。

团队如何搭配，是个关键问题。没有相应的理财基础，很多设想就是空想。

七、家族重建与家族产权

儒生：我有一个想法，家族重建。

范仄：家族重建是可以探索的。

儒生：针对中国新富阶层，通过这种方式把这个阶层拉上复兴儒家的战车。普通老百姓对此问题不一定会关心，但这一阶层应该会有兴趣，因为这和他们的切身利益紧密相关，更是其维持财富的很好的组织形式。

范仄：可以考察一些宗亲组织，看这种组织壮大的可能性有多大。很多宗亲组织有自己的网站，大的宗亲活动还有媒体报道。

儒生：好

范仄：中国目前没家族，特别是计划生育和核心家庭更加使家族没了生存空间。可以说计划生育政策，才是真正摧毁家族宗族等中国这些传统社会基础的力量。

儒生：但富人可以绕开计划生育。

范仄：要重建家族，先要找到家族产权重建的路径，否则就毫无力量和发展前景。

儒生：一语点破天机。我认为复兴儒学最关键的开局就在这里。

范仄：我认为家族企业可持续发展的首要条件是家族管理。家族管理不善，家族企业就不可能可持续发展。而家族管理的首要条件是家族产权，而家族产权的首要原则是中国古代井田制智慧的运用。

儒生：这是关键点。抓住它，才能真正抓住力量积累的第一步。任何复兴，最终都要落实为坚硬的实力比拼。儒家实力积累的第一步就在这里；其他，还只能点缀。有了这一步，我们才会有走上历史舞台的话语权。

八、毋不敬与对待基督教

范仄：私下里可以和具体人讨论基督教一类问题，但公开直接批判实在没必要，毕竟基督教也是一复杂存在。我们必须正视这个存在，力图掌握儒家对待和处理基督教的智慧。如果有了这种特殊智慧，就可以公开谈论基督教了。

毋不敬不只是一种态度，更是一种智慧。以毋不敬对待基督教，就需要智慧。我思索这个问题也有不少时日，但一直觉得自己似乎还没找到这种特殊智慧。

儒生：是，这是正道，也是我努力的方向。毋不敬，我谨记在心。

责任编辑：葛灿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