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清儒经学之成就

作者：何伯勤

来源：“伯勤国学读书会”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七六年岁次乙巳正月十九日丙辰

          耶稣2025年2月16日

嗟夫！经学之兴衰，关乎世运；儒术之显晦，系乎人心。有清一代，儒林蔚起，虽处异族专制之世，然其考镜源流、辨章学术之功，实可继汉唐而超宋明。今世学者，或执“考据训诂”四字以薄乾嘉，或挟“通经致用”一义以讥汉学，此皆未睹堂奥之谬论也。余尝披览清儒经解遗编，抚卷长叹：使三代典章复明于今日者，其在斯人乎！

盖清儒治经，首倡“实事求是”之旨。当乾嘉鼎盛之际，戴东原辨《水经》之淆乱，段若膺正《说文》之讹舛，王怀祖究雅诂于毫芒，钱竹汀考史籍于幽微。其学非止于训字释音，实欲以小学明经，以经学明道。观《经义述闻》之考异同，《读书杂志》之纠谬误，虽片言只字，必穷其本原；纵残简断编，必溯其脉络。此非徒雕虫之技，实乃抉经心、破积晦之大业也。昔郑玄注经，人谓“经神”，而清儒集群力以校雠，萃众智以考辨，其精审严密，殆有过之。

或诘曰：“清儒囿于章句，昧于经世，岂非儒门之蔽耶？”此言似是而实非。当满清以八旗入主，文字之狱屡兴，学者慑于斧钺，乃遁入故纸以避祸。然其埋首考据之际，未尝不寓微言于注疏。戴氏《孟子字义疏证》斥“以理杀人”，焦氏《孟子正义》申“民贵君轻”，此皆假释经之名，行匡世之实。譬若寒梅着花于冰霜之下，虽无灼灼之姿，自有凛凛之节。后人不察时势之艰，反责其不效贾生痛哭，岂非苛论哉！

至若宋明诸儒，侈言心性，空谈天理，乃至束书不观，游谈无根。其弊至于以“豁然贯通”蔑视章句，以“体认本心”替代典章，遂使孔孟之书沦为禅门话头。清儒起而矫之，必以训诂明义理，以实证破虚妄，此正合《中庸》“致广大而尽精微”之教。昔朱子尝言“旧学商量加邃密”，而乾嘉诸老所为，非即商量邃密之道欤？

近世浅人误以乾嘉诸儒徒重考据训诂而不穷义理，世岂有读书但究文字而不及道理者乎?特乾嘉汉学以宋明理学为非，而欲上溯先秦孔孟之正理耳。尤以惠松崖、张皋文、姚仲虞三先生之《易》学为巨擘，可谓震古烁今，直接文孔，《易》学正宗，舍此其谁？

方今圣学陵夷，异说蜂起。欲复三代之隆，必先正本清源。清儒积二百年之力，扫除宋明云雾，重现经典真容，其功直可比伏生传经、郑玄注礼。今之有志于儒学者，诚当踵武前修，以乾嘉汉学为阶，循考据训诂之途，上溯孔孟本义；更当鉴往知来，去专制之桎梏，补致用之维度。如此，则汉宋兼采，体用并重，儒门大道，庶几可复见于天下。

赞曰：秦火虽烈，终有壁中之藏；清政虽苛，乃成经术之光。考亭遗范，未随劫灰俱冷；汉学精魂，犹待来者发扬。后之君子，其勉乎哉！

潜夫阁主人于校读《周易》之暇书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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