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步克 著《席位爵与品位爵:东周礼书所见饮酒席次与爵制演生研究》出版暨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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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4-01-26 21:1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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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步克 著《席位爵与品位爵:东周礼书所见饮酒席次与爵制演生研究》出版暨自序

 

 

 

书名:《席位爵与品位爵:东周礼书所见饮酒席次与爵制演生研究》

作者:阎步克

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3年11月

 

【作者简介】

 

 

 

阎步克,1954年生。1988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历史系,获历史学博士学位。此后在北京大学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任教。1993年任教授。专业方向为魏晋南北朝史、政治制度史和政治文化史。主要著作有《察举制度变迁史稿》《士大夫政治演生史稿》《品位与职位:秦汉魏晋南北朝官阶制度研究》《波峰与波谷:秦汉魏晋南北朝的政治文明》《从爵本位到官本位:秦汉官僚品位结构研究》《服周之冕:〈周礼〉六冕礼制的兴衰变异》《中国古代官阶制度引论》《酒之爵与人之爵:东周礼书所见酒器等级礼制初探》及论文百余篇。

 

【目 录】

 

自序

 

饮酒庆功礼与班位、命数

——周代的品位制与功绩制/17

一、饮酒庆功:宴享·策勋·大赏/21

二、“书勋”与“有于周邦”/30

三、“书服”、“书名”与命服、命数/38

 

《易·中孚》“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与饮酒庆功礼俗/49

 

乡饮酒礼上的遵、僎异同及相关礼图纠葛/59

一、遵、僎问题与两种乡饮礼图/62

二、宋明清仪注中之遵僎与两种乡饮礼图之沉浮/70

三、另一种可能性:遵、僎为二?/87

 

乡饮酒礼上的“遵”词义小札/103

 

《仪礼》饮酒礼丧礼所见“诸公”与春秋寄公/115

一、饮酒礼所见“诸公”及其传统解说/118

二、寄公制度及其与诸公之对比/127

三、寄公与诸公的丧礼站位之对比/141

四、小结/152

 

“统于尊”或“统于君”:先秦饮酒礼的两种席位原则/155

一、“原生性可视化等级秩序”漫谈/157

二、乡饮酒礼:“三命而不齿”与“统于尊”/163

三、燕礼“唯君面尊”辨/168

四、燕礼上的“统于君”/173

 

“三命而不齿”与“三命逾父兄”

——先秦饮酒礼上的命数与席次/181

一、“三命不齿”与“族有七十者,弗敢先”/183

二、爵命高低与堂上堂下/191

三、“三命逾父兄”的场合问题/197

 

“层级化”与“席位爵”

——试论东周卿大夫士爵之演生/207

一、层级、席次与爵级/209

二、层级化:卿士—师尹—御事/215

三、席位爵:卿—大夫—士/221

四、余论/233

 

礼书“五十养于乡”“五十而后爵”新论:父老体制、同代群与“爵礼”/237

一、问题的提出/239

二、“五十养于乡”:堂上堂下/245

三、五十岁或六十岁:父老与子弟的分界线/249

四、五十用杖与五十以伯仲/256

五、“士非爵”辨:一个“席位爵”的视角/270

六、“五十为三老”或“七十养于乡”:“优耆老”与“服官政”/277

 

《增修互注礼部韵略》之“大夫以上云云”

——一条涉及“席位爵”的史料溯源/285

一、《增修互注礼部韵略》中的“大夫以上云云”/287

二、“大夫以上云云”与《开元文字音义》/289

三、“大夫以上云云”与《埤雅》/291

四、“大夫以上云云”与《资治通鉴音注》/293

五、“大夫以上云云”与《易·中孚》/294

六、“大夫以上云云”与朱骏声所引“旧说”/296

 

学术讲座:制度史视角中的酒爵酒尊

——周代爵制的原生可视形态/299

一、绪论:原生态可视化等级标识/301

二、爵位、齿位与遵者/305

三、“统于尊”或“统于君”/311

四、饮酒庆功礼:书勋、书名、书服/324

 

【自序】

 

节选

 

阎步克

 

2022 年初,我把自己在先秦饮酒器等级礼制方面累积的札记,做了一番修订,结集交付出版。在这部文集的序言中,已说明了这些札记的主题,来自授课时的偶然所得。我开了一门课,讲授历代爵秩品阶。“先秦爵制”居各讲之首,备课时难免遇到疑点,检索核对之事便从这一讲开始了。若有心得,就写成札记,一篇又牵出了下一篇,都是在意料之外的。意料之外的“偶遇”才令人激动,因为有可能赢得新知。预定纲目、再把“已知”填充进去,总难免有“嚼剩饭”的感觉。以前曾写过这样一段话:写作的动机“不一定来自预想好逑的填表征婚;不妨跟着感觉走,茫茫人海中的蓦然回首,或许有不期而遇的心心相印”。就这样,不由自主地迈入了先秦礼制史的地界,“不期而遇”地积累了若干篇文字。

 

这些札记大致分为两类:一部分围绕着饮酒礼器,一部分围绕着饮酒席位。饮酒礼器的那部分文字先行结集了。最初的想法,是积累到十篇八篇就“曲终奏雅”,但实际上,总是一个问题又牵出了另一个线索,弄得欲罢不能。而且后来遇到了麻烦,饮酒席次上的一个设想,久久没找到足够支撑,就在半路上“卡”住了。“偶遇”是小概率事件,“蓦然回首”也可能啥都没有。觉得自己很像一个单核处理器,只能同时处理一个线程,一旦卡壳就全停。约有大半年陷入停滞之中,什么都没写。之所以把饮酒礼器方面的札记先行结集,也是因为饮酒席次方面的写作一度阻塞了。

 

不知怎么回事,我逐渐又意识到,眼下的这堆乱麻,某一细部其实别有洞天,所搜集的资料并没有完全白费。于是抛弃初心、弃暗投明,转向“洞天”了。由此写成了另一篇文章,就是后面的“诸公与寄公”那一篇。此文交付刊发之时,算来在这个课题上已花了四年时间了,虽然仍有文章可作,但还有别的事情一直积压着,无心恋战,随即把饮酒席位方面的札记结集,暂时告一段落。将来若有新作,再设法补入吧。

 

这个集子题为《席位爵与品位爵:东周礼书所见饮酒席次与爵制演生研究》,下面就此书题,对论文集的主题做一简述。

 

对饮酒礼器与饮酒席次的研究,是由“酒爵与封爵为什么使用同一个‘爵’字”这个问号引发的。清人朱骏声、俞樾曾引述一个旧说:“古人行爵有尊卑贵贱,故引申为爵禄。”朱、俞本人并不赞成其说,西嶋定生却被它点燃了灵感。他在论述秦汉二十等爵的身份功能时,提出了这样一个观点:周代乡饮酒礼上的坐席次序和行爵次序,严格依照长幼尊卑,这种用以维系长幼尊卑的席次、爵次,其实就是原初意义的爵序、爵位。汉朝普赐民爵,往往同时赐百户牛酒、赐酺,其目的就是让一里百户举行饮酒礼,好让获爵者展示他的新席次。也就是说,赐爵的本意就是赋予你更高的乡饮坐席,那就是你的社会地位之集中体现。沿着西嶋视线向前展望,便能看到,原生意义上的“爵位”,竟是“乡饮酒礼上的执爵而饮之位”。“酒之爵”与“人之爵”由此沟通了,两种“爵”不仅仅是字面相同而已,其背后还真就隐藏着内在联系。而“爵”为什么是一套区分尊卑贵贱的品位,也在穷流溯源之余,得到了更深入的理解。

 

“酒之爵”与“人之爵”的内在联系,可以分为两个方面。一是“爵”的方面,即,作为王朝品位的“爵”既然与酒爵同名,则其演生必定与酒爵相关,也就是跟饮酒礼相关,所以这套品位称“爵”。二是“位”的方面,即,执爵而饮的席位布局,可以用来、而且确实曾被用来区分尊卑贵贱。由此举一反三,可以在方法论方面引发很多联想。

 

其所引发的,首先就是对“爵”的联想。晚商时的饮酒器在青铜礼器中的占比首屈一指,竟达到了3/4 以上,似乎就暗示了含有饮酒环节的典礼,曾具有特殊政治社会意义,以致酒尊、酒爵变成了身份标识。周人虽然禁止日常酗酒,但酒精强大的麻醉与兴奋功能,仍是其他饮料无法比拟的,所以在隆重的典礼上,例如祭祀、燕飨之时,献酒饮酒的环节仍然不可或缺。“尊”字象手捧酒尊之形,“爵”字象手捧酒爵之形,初见于商代的这两个字,自初就是、而且后来一直都是最重要的身份地位用词,这暗示在商周时代,使用酒尊、酒爵的饮酒礼,集中体现了那个社会的等级秩序。

 

其所引发的,同时还有关于“位”的联想。从制度发展的角度看,整齐的爵号序列、细密的升降规则,通过成文法规来确认、维系,乃是行政体制充分发展的产物,是较晚时候才出现的。公卿大夫士爵、公侯伯子男爵,在西周尚未形成,直到春秋才发展为制度。但在西周,以及夏商,甚至可以说在更早时候,“位次”这东西已被用来区分尊卑贵贱了。因为无论古今中外,利用空间关系、相对位置来区分身份的做法,简便易行,在人群中可以随时发生。《左传》《国语》中所见“位”“班”概念,跟“爵”的含义非常接近,爵、位、班三者都具有可视性,都涉及了典礼上的坐席或站位。战国以降,“爵”与“班”分道扬镳了,“爵位”由一套尊号构成,“班位”特指朝堂上的队列,历代王朝仍把“班位”用作等级手段。

 

酒爵、席位都可归类于“原生性可视化等级标识”。这种标识的“原生性”,体现在“可视化”上,举目即见,一望便知,造成视觉冲击,诉诸心理感受,由此塑造了观者的神经系统、认知结构。它可以是“物品化”的。西周册命授职时的“赐物”,就通过物品的质料、形制与种类,而发挥了等级标识功能。酒尊、酒爵即在其中。它也可以是“空间化”的,诉之于人与人的相对位置,行礼的先后次序。乡区中的乡饮酒礼,进而是朝廷上的燕礼,都“爵”“位”并用、双管齐下,通过各种酒爵、酒尊,通过不同坐席、站位,让各色人等各得其所。

 

针对这种寄托于席次与爵次之中的“爵位”,我创制了这样一对概念:“席位爵”与“品位爵”。“席位爵”相当原生态,是在一次次的行礼中“自然”形成的,“品位爵”则是抽象规定的级别,诉之于法规,载之于文本。“席位爵—品位爵”这对概念,为我揭举论题和展开分析,提供了重大便利。本文集中的各篇札记,都辐辏于这一论点:中国古代的“品位爵”,最初是从“席位爵”脱胎而出、发展而来的,两种“爵”的关系就是这些论文的研讨对象,所以这部论文集就题名为“席位爵与品位爵”了。这样题名也是为了跟另一部论文集遥相呼应——刚才提到,此前我还有另一批论文先已结集,题为“《酒之爵与人之爵》”,其所讨论的,是东周礼书所见饮酒器的等级礼制。两个集子算是姐妹篇。

 

……

 

(本书)涉及的饮酒礼(及丧礼等),都出自学人熟知儒家经典,被无数次钻研诠释的文本。但这些论文所揭论题,大多数仍比较冷僻,此前关注寥寥,也不是现今的热点、前沿。学术热点有如风景名胜,吸引了如织的游人,而我的读写习惯,则像是一位“率意独驾,不由径路”的孤独漫游者,偶然迈入了人迹罕至的角落,或说“误入藕花深处”了。

 

对这些角落中所见事象,首先要梳理、陈述,遇到暧昧疑难还要考述,比如何为“遵者”,何为“诸公”,什么是“三命逾父兄”,为什么“五十而后爵”,等等。进而出于个人偏好,还会不由自主地思考现象背后的“原理”。这一点跟墨子有些类似。圆形的东西触目皆是,日月啦,碗盘啦什么的,常人习以为常,墨子却尝试在“原理”层面认识“圆”:“圆,一中同长也。”在制度史研究上,一种做法是在事实考述之余,随即就跳跃到政治层面上去。然而我觉得,在事实层面与政治层面之间,其实还有一个“技术原理”的层面。

 

解析“制度”,则必定涉及结构、功能与机制,这地方就有“技术原理”潜藏着。有一个“邓巴数字”(Dunbar’s number),认为人类的智力局限,决定了148 人是社交之极限。那么,人类史上的独裁者如何仅仅直接联系148 人,就能让千百万人俯首帖耳呢?这148 人又被分为几个圈层,据说“深度联系者”的圈层为5 人左右。总之独裁不仅是政治问题,也涉及了技术问题。管理学又认为,管理宽度以4—6 个(人或机构)为宜,而传统的尚书六部恰好是6 个。再比如孟德斯鸠指出,若三权分立就会怎样怎样,若三权合一又会怎样怎样,这就触及“技术原理”了。又如顾炎武论云,刺史制度的特点是“小大相制、内外相维”,这也触及了“技术原理”。

 

在研究爵秩品阶时,我运用了“品位—职位”的原理分析它们的结构及变迁。面对历代服饰等级,我拟定了“自然分类”“职事分类”“级别分等”“场合分等”概念,用以阐述不同的服饰等级模式。对礼书所载爵、觚、觯、角、散“五爵”,我指出宋人和今人的理解并不妥当。若有人问:那你说“五爵”是什么样子呢?我的回答出人意表:那根本不是“样子”的问题,而是“称谓原理”的问题,“五爵”遵循着一种特殊的“称谓原理”,系“容量化器名”。本论文集也体现了类似努力,“席位爵”与“品位爵”,“父老体制”与“同代群”,都是“原理”层面的概念。这算是一种“个人特色”吧。我在青年时代曾有一段理工经历,对“原理”的偏好,也许就是这时养成的。

 

就职务而言,个人的教研方向是魏晋南北朝史,先秦礼器、礼制研究超出这个范围很远,越界了。不过回想当年,自己在魏晋南北朝史领域中也是边学边写的,就入手之初的陌生程度而言,其实无大不同。那么,出现瑕疵也同样难以幸免。可以期望的只是“瑕瑜互见”,也就是在瑕疵之外,仍然有“瑜”可取,有一得之见可参。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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