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民族主义这条死胡同
——评方朝晖新著《文明的毁灭与新生》
作者：唐山

 

　　这是一本有野心的书，试图为儒家文化重建合法性。
 

　　在现代化过程中，中华文明所遭遇的最痛苦的代价就是丧失了历史、文化解释权，与自己的传统主动断裂。在“欲亡其国，先亡其史”的道路上，我们一直在向下探底，但问题在于，我们不知道危险何时降临。
 

　　在今天，相当多国人认为中国传统是野蛮、非人道、专制、无逻辑和血腥的，总之，它除了道德律条之外，一无是处。
 

　　不否认，自由主义有华丽的一面，但如果没有保守主义的竞逐，这样的自由主义一定会滑向反人道。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乱伦。如果双方是自愿的，那么社会是否应干预呢？从自由主义的经典理论出发，这是双方的自由，并不伤害他人，可为什么我们要禁止？
 

　　现实是，保守主义必须站出来，因为我们是人，我们必须捍卫人的尊严，然而，我们保守主义的传统呢？
 

　　所谓崩溃的社会，在后发国家中普遍存在：高离婚率、无道德感、自私、自我中心、无信仰……因为，在现代化的背景下，保守主义被贴上反动的标签，它约束现实的合法性已经丧失。中国现代化就遭遇着这样的尴尬：温文尔雅能抵抗外辱吗？斯文能导向民主吗？顺从能带来个性解放吗？
 

　　然而，我们却忽视了一个重要的前提：民主与专制是历史的选择，不能人工设计。
 

　　古代东方君权与人民之间并没形成西方那样的紧张关系，在绝大多数时代是“皇权不下县”，乡里基本自治，90%的人民享受较大自由空间，而三十税一的制度推行了上千年。传统中国没有走向民主，因为民主在这片土壤上没有找到历史需要。

 
　　相比之下，古代西方社会农奴生活凄惨，税收压力是中国农民的数倍，无人身自由，没有初夜权、迁徙权、言论权，这决定了西方文明必须从捍卫个人权利的角度进行思考，由此建立了伟大的民主制度。
 

　　任何制度设计源于现实的需要，否则，合理的制度太多了，我们随时可以从实验室中设计出来上百个。
 

　　民主是现代社会必须建立的制度，因为它是文明发展的大势所趋。但究竟该选择怎样的路径？是从儒家传统中寻找民主资源，还是简单地舶来？本书进行了深入思考，但遗憾的是，本书依然走上了文化民族主义的老路，文化无所不包，什么是中华文化？这个定义很难下，如果没定义，那么文化民族主义既是一切，又不是一切。
 

　　本书是用现代思想写作的一本解读传统文明的著作，不论开出的药方是否有效，都是一次非常有益的尝试。中华文明只能以自己的方式走向未来，如果必须以丧失自我为代价，那么这个现代化本身就不合法。
 

　（本文原发于《北京晨报》2011年9月2日。方朝晖著，《文明的毁灭与新生：儒学与中国现代性研究》，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