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劳埃德】斗争哲学

栏目:他山之石
发布时间:2023-08-26 21:1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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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争哲学

作者:文森特·劳埃德 著 吴万伟 译

来源:译者授权 发布

 

这是将哲学的未来与哲学的过去区分开的东西:不是逐渐增加的语境,未来的年份以逐渐减少为典型特色。老龄化人口、经济动荡、政治波动、加上气候变化造成的极端天气和越来越多的自然灾害都让这个地球变得越来越不适宜居住。人们已经有了这样的认识,并非所有灾害都是可以修补的,无论这灾害是发生在动物身上还是土地上,或者是曾经被殖民或者被奴役的人身上。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在未来一些年将认识到是我们造成了灾难,而且还在制造新的灾难,但我们尚未意识到其严重的破坏性。

 

简而言之,我们完全期待在很多方面,下一代的生活将比我们这一代更糟糕---这种减少和恶化趋势还将持续几代人的时间。在此背景下,我们必须提出的问题是,哲学研究究竟意味着什么?虽然真实的情况是,每一代人和每个文化中都有乐观主义者和悲观主义者,但我们当前时刻的独特之处在于,当前存在的一种脆弱性心态和未来情况持续缩减的意识。

 

在很多方面,下一代的生活将比我们这一代更糟糕---这种减少和恶化趋势还将持续几代人的时间。在此背景下,我们必须提出的问题是,哲学研究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过去一直有这种时刻,世界大事扰乱了假设。在20世纪,欧洲遭遇两次世界大战的浩劫,这些事件挑战了这样的认识,即道德和认识的稳定性坚如磐石。不过,这并没有造成哲学瘫痪,恰恰相反,它催生了哲学创造性---引发新发现的晕眩(存在主义和后结构主义)的运动,也有试图管理这种晕眩(阐释学和现象学)的运动,还有试图压制它的运动(普通的语言哲学和自然主义潮流)。

 

但是,我们今天遇见的不是对令人担忧的事件的猜测评估。我们面对的是世界的末日,虽然这样说在感情上有些夸张,但并无差错。

 

***

 

这个处境似乎在呼唤一种悲伤的情绪。世界就是这样一种地方,我们不可避免地面对种种选择,它们可能迫使我们抛弃重要的和最基本的善。那是我们一而再再而三产生误解的地方。这样的情绪戳破从伦理学或者认识论上进行矫正的人类渴望,挑战被这种渴望煽动起来的哲学工程。哲学家扮演了心理治疗师的角色,松开我们身上的固定装置,让我们不再感受到在做正确之事,无论是在个人层次上还是在机构层次或者文化层次上。

 

适合老年的哲学是以斗争为典型特征的哲学,根本没有取得成功或者回报的任何前景。

 

或者,我们黯淡的未来似乎在召唤一种批评的心态。哲学遮蔽了我们即将面对的灾难,甚至是促成这种灾难的帮凶,它或许应该被批评理论取而代之。在这个观点看来,我们的世界完全塞满了压迫,一层摞一层的压迫系统,哲学家的使命本该是将其整理出来,赋予它们名称,并将其暴露在公共话语的新鲜空气之中使其慢慢枯萎。哲学家的任务必须是消极性的,而不是积极性的,是要揭露虚假而不是宣示真理。

 

悲伤的或者批评的情绪虽然很重要,但是我们并不清楚它们是否能充分考虑到我们必须面对的衰败意识。批评的情绪适合充满青春活力和朝气的年轻人,往往能发现世界的丰富性连同其黑暗和光明统统已经被一代又一代前辈的习惯和教条给遮蔽了。悲伤的情绪适合中年人,人到中年之后,我们认识到自己面前的时间是有限的,未来的可能性受到冷酷的局限,这是我们从前的选择和世界现实决定了的。那么,适合老年人的情绪是什么呢?我们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各项技能都在一步步衰退,参加的葬礼比婚礼还多,我们的生活已经不再是围绕未来规划和希望组织起来了。

 

老年的隐喻或者一步步接近死亡的生活的隐喻可能会误导人。它召唤出一种慢条斯理、逆来顺受的意识和一种宿命论。在有些情况下,这是老年人的经验,那些花时间陪伴老人的人可能想到老年生活中发现的其他性格特征。我们能发现胆量和固执。我们发现对习惯的坚定承诺,有时候还热衷玩耍和好奇。我们也会发现日常的斗争,那是在肉体上每天都要抗拒的自身越来越多的麻烦和困难,而且还要抗拒家人和文化的欲望和兴趣,这些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最后,我们还发现了哲学的核心---智慧。

 

不是沉溺在悲剧中或者享受解开世界奥秘的快乐中,适合老年的哲学是以斗争为典型特征的哲学,根本没有取得成功或者回报的任何前景。伴随着斗争而来的是智慧和快乐。

 

这个建议与通常的直觉格格不入。斗争作为人生阶段常常被当作青少年傲慢自大的产物而不屑一顾。因此,我们---一般来说,尤其是哲学家---将那些斗争者当作是和我们距离相当遥远的人,他们在那边做一些怪异之事。我们寻求的是理解问题,无论是大问题还是小问题;他们在挣扎求生,因为他们快要淹死在问题里了。种族主义、家长制、资本主义,还有殖民主义遗产:我们为这些东西命名,在脚注里或者额外的段落里描述它们,但是在那边,在某个地方,人们每天都在与它们造成的影响做斗争。

 

不是依据普通语言验证概念,哲学将依据抗议的语言,依据组织和梦想新的不可能的世界的语言来验证概念。

 

在未来,这个距离将失效。我们都将知道和感受到交织在一起的压迫系统的巨大威力。我们都将越来越多地开始斗争并且意识到我们进行的斗争。哲学家的任务就是要阐明斗争。如何将斗争引向最好的地方?为什么斗争误入了歧途?我们如何通过斗争体验来确定拥有永恒重要性的传统哲学问题的路径?即有关真、善、美、知识、友谊、共同体等问题的路径?

 

我们必须再次避免将斗争贬低为青少年反叛的诱惑,相反,要将其转变为老年人司空见惯的体验,在那里,斗争和智慧交织在一起,还被认为拥有必不可少的轻松自如。压迫系统填满了这个世界,塑造了我们的身份。它们让人无处可逃,虽然并非彻底的压迫。一旦我们用清晰的眼光看到这一点---社会运动和气候灾难每天都带给我们越来越清晰的证据----我们面对的选择是要么躺平,要么斗争。应该承认,躺平并不是不受欢迎的选择,它是对智慧的拒绝,是拥抱怀旧情绪或将后悔和焦虑投射给其他人。斗争则意味着承认未来的压倒性黑暗,承认当前压迫的强大力量,接着是与死亡和破坏力量进行殊死的搏斗。

 

***

 

让我们将年龄语言转变为肤色语言。当今黑人性是由跨越大西洋的奴隶贸易的经验来定义的。不仅仅依靠肤色,不仅仅依靠文化,也不仅仅依靠基因,黑人性产生于将某些人当作非人的经验和由此带来的所有问题。它产生于接近切断与语言、土地、家庭和文化的纽带。它产生于最纯粹的支配形式:主人有能力在奴隶身上任意施行自己的意志。它产生于让奴隶制成为可能的法律、机构、习惯、推理形式、感受形式和想象形式---在正式宣布奴隶制终结之后,所有这些都一直持续至今。

 

作为黑人生活在奴隶制的来世之中,这就是已经知道世界其他地方的人慢慢在知道的东西。我们脆弱不堪,陷入难以避免的压迫体系网里动弹不得,被一步步拉向死亡。从黑人的视角看,这不仅仅是人生的一个阶段,这是生活本身。我们的世界在我们身边崩塌,无论是从健康还是从环境、经济、家庭、社会机构,还是其他一切来说,它们处处与我们作对。

 

黑人哲学是面向斗争的哲学,单单生活在我作为人却被当作非人的世界里就要求不断斗争。

 

于是,哲学的未来就是越来越近地挨着黑人哲学。黑人哲学是面向斗争的哲学,单单生活在我作为人却被当作非人的世界里就要求不断斗争,无论斗争的规模是大还是小。黑人思想家很少被赋予崇高的“哲学家”的称谓,从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Frederick Douglass)到安娜·茱利亚·库柏(Anna Julia Cooper),从艾梅·塞泽尔(Aimé Césaire)到安吉拉·戴维斯(Angela Davis),他们已经认真思考这个处境两个多世纪了。他们的做法是将重量和轻盈相结合,而且带着这样一种意识,不可缺少的斗争并不能保证获得即刻的回报,但与此同时,这项工作与最终的回报---智慧交织在一起。

 

有关老年还有另外一个误解:老人生活孤独。有关黑人也有一个误解:从根本上说他们是集体的存在。其实,这两种观点都源自当今的社会病态,两者都提醒我们认识到哲学将来会遭遇的风险,因为其制度性架构遭遇越来越大的压力。无论斗争哲学采取什么样的组织机构形式,它都需要依靠将自己绑在反对压迫的社会运动上来实现所需要的平衡。不是依据普通语言来验证概念,哲学将依据抗议的语言验证概念,依据组织和梦想新的、不可能的世界的语言来验证概念。

 

作者简介:

 

文森特·劳埃德(Vincent Lloyd),美国维拉诺瓦大学(Villanova University)神学和宗教学教授,政治神学研究中心主任。最近的新书《黑人尊严:反对压迫的斗争》(耶鲁大学出版社2022年)。

 

译自:"Philosophy Born of Struggle" by Vincent Lloyd (Keywords: Black Philosophy; Old Age; Moods; Hope) by Vincent Lloyd

 

"Philosophy Born of Struggle" by Vincent Lloyd (Keywords: Black Philosophy; Old Age; Moods; Hope) (thephilosopher1923.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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