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教育是精英主义？其实是实用主义 

作者：迈克尔·罗斯 著 吴万伟 译

来源：译者授权 发布

在虚假信息变得越来越复杂和蛊惑民心的言论猖獗泛滥之时，公众本来应该能求助于高等教育来获得指导的。但是，人们对大学的信任正在逐年下降，这具体体现在很多争议上面，涵盖高学费、学术自由与宗教的紧张关系、以及社会正义在校园中发挥的作用等问题。从德克萨斯到佛罗里达，政府领导人都觉得有权发起针对大学的攻击。左派批评家指控大学成为新自由主义社团主义（corporatism）的附庸，而右派批评家将大学视为向世界灌输将普通民众的生活排除在外的观点的源头。在高等教育本该为公众生活做贡献的时代，很多大学领袖则忙于扮演被动防守者的角色，更糟糕的甚至是彻底躺平者。

美国大学有各种各样的形式，但是，其最独特的元素之一就是实用主义的自由教育。这种形式的学习---无论你在学习什么---将习得具体技能（如读书识字和简单计算）与理解这些技能与如何应用在更广泛的背景联系起来。不仅仅是训练学生成为机器里的螺丝钉，而是教导他们认识到机器是如何在所处的更大系统内工作的。美国的实用主义自由教育强调在多样化的民主社会里，培养能够倾听不同于自己观点者的能力至关重要。

今天，这个观点的相关性在很多前线受到挑战。有人声称大学正在创造与世隔绝的岛屿部落，他们更善于消除不同观点而不是鼓励观点的多样性。其他人则论证说，自由学习通过强调一种优越感造成了美国社会的分裂---这反过来又刺激那些拥有耀眼证书的精英们在俯视脚下的芸芸众生时常常义愤填膺。

批评家们指出美国学界存在的一些偏见，可能导致蔑视那些并不玩弄奇异风格的语言游戏者，他们质疑教授们是否打着增强批判性思考能力的幌子为学生提供了轻率拒绝的工具，虽然在口头上支持学术自由，却事实上期待意识形态和思想上的一致性，这都没有错。对于相信教育应该将人们从依靠别人（包括老师在内）的思考中解放出来，而且相信学习应该培养开发性的探索和自我依赖的人来说，这些都是合理的担忧。

因为自由教育是精英的惯常道路，似乎也是成为精英的道路，导致经济不平等和让少数幸运者产生一种傲慢自大的特权态度。像笔者所在的高选择性大学往往非常骄傲地宣称他们的淘汰率是多么高。作家们论证说，在整个美国历史上，虽然教育对健康的民主必不可少，但也创造出一个矫揉造作的阶级，他们（如果眼中还有民众的话）对同胞公民抱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恩赐态度。

实用主义自由教育的支持者长期以来都认识到这个问题。在20世纪早期，劳拉·简·亚当斯（Jane Addams美国芝加哥赫尔宫协会的创始人。她因争取妇女、黑人移居的权利而获1931年诺贝尔和平奖---译注）就看到，所谓的复杂教育模式常常扼杀人们从他人视角看待问题的能力。她坚持认为必须培养同情心和同情他人的想象力，强调参与公民生活的重要意义，以此作为自由学习摆脱狭隘和精英色彩的工具。

实用主义自由教育的美国传统包括简·亚当斯等人的观点在内，该传统并不仅仅想让学生阅读一整套伟大著作，他们意识到真正的探索必须在大学之外接受考验，包括经典著作在内的真正学习必须有运用在教室之外的实际意义。这种美国教育传统在实用主义哲学家约翰·杜威（John Dewey）所说的“实用性理想主义”上下注，强调与社会相关的学习的价值，目标是帮助人们生活更幸福。

这个赌注刺激来自社会各阶层的学生们选择教育途径允许他们做出意料之外的联系，去发现和探索他们在中学时根本没有意识到的领域。学生们上大学时往往带着很具体的目标，但是，在大型公立学校和小型文科学院、历史上的黑人学校、教会大学，他们都能遇到一些老师向他们显示，如何在培养技能的同时也扩展他们对周围世界的认识。

我想到了从肯尼亚来到美国的肯尼迪·奥迪第（Kennedy Odede），在卫斯理安大学学习社会学时，在内罗毕创办了收容贫民窟女孩子的学校。有些姑娘现在申请到美国读大学。我想起了利维亚·考克斯（Livia Cox）在本科时学习神经心理学和接受紧急医疗救助技能，现在已经被授予奖学金支持她将其医学训练应用在更广阔的公共卫生领域。

我们应该认识到，我们的大学如何伴随着生产性的不遵循传统规范者和讲究实际的理想主义者而繁荣壮大，他们创办公司和目标驱动下的组织机构。在当今大学校园，你当然能发现清除文化，但是，你也能发现基于信仰的群体，他们支持从事健康照顾的义工、与被监禁者一起工作的文科学生、还有一帮为投票权辩护的令人印象深刻的年轻人。

美国的高等教育能够是实用主义，同时又不是遵循传统的一致论者，自由教育能激励学生独立思考，包括向观点与自己不同的人学习。实用主义自由教育承诺参与一些议题，这些是学生不得不在大学毕业之后也必须处理的议题；是比短期培训项目更加雄心勃勃的地方。未来的工作和我们当今世界遭遇的问题不能单靠技术专业化来解决。环境恶化、人工智能、公共卫生、不平等加剧、国际政治关系紧张---所有这些都是复杂领域，都要求自由教育为特征的整体性思维。

美国自由教育的实用主义途径是每年世界各地百万学生蜂拥前来美国大学读书的原因之一，他们对美国大学的信心决不能代替对美国公民的信任。要增强这种信任，我们必须展现出教育机构培养开放性的探索、深度研究、和针对我们面前的紧迫性问题和机会采取的实用主义态度。如果大学培养出讲究实际的理想主义者而不是狭隘的一致论者，我们将服务于美国和世界。

作者简介：

迈克尔·罗斯（Michael S. Roth ），美国维思大学（Wesleyan University）校长，最新著作《足够安全的空间：大学校园里的包容、言论自由和政治正确的实用主义途径》

译自：Michael S. Roth, Some see liberal arts education as elitist. Why it’s really pragmatic (Washington Post, 2/5/2023).

本文的翻译得到作者的授权和帮助，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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