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强】圣人之知与能(上)

栏目:散思随札
发布时间:2022-12-22 17:49:35
标签:《中庸》、《孟子》、圣人

圣人之知与能(上)

——壬寅年《孟子》《中庸》研读札记 (之一)

作者:高小强(钦明书院院师)

来源:“钦明书院”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七二年岁次壬寅十一月廿五日乙巳

          耶稣2022年12月18日

 

据说,“孟子亲受业于子思”,或者,如《史记》“受业子思之门人”,无论如何都可以说孟子乃子思的传人。而据朱子,子思承继曾子,曾子受传于孔子。“子思惧夫愈久而愈失其真也,于是推本尧舜以来相传之意,质以平日所闻父师之言,更互演绎,作为此书(案即《中庸》),以诏后之学者”。“自是而又再传以得孟氏,为能推明是书,以承先圣之统”。由曾子而子思再至孟子,可还有一例旁证,据载,“曾子居武城,有越寇。或曰:‘寇至,盍去诸?’曰:‘无寓人于我室,毁伤其薪木。’寇退,则曰:‘修我墙屋,我将反。’寇退,曾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寇至则先去以为民望,寇退则反,殆于不可。’沈犹行曰:‘是非汝所知也。昔沈犹有负刍之祸,从先生者七十人,未有与焉。’子思居于卫,有齐寇。或曰:‘寇至,盍去诸?’子思曰:‘如伋去,君谁与守?’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曾子,师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曾子、子思易地则皆然。’”当世众人多不解曾子子思师徒遭遇几乎相同的情形,却处置得截然相反,后世孟子却知之,“曾子、子思同道”,“曾子、子思易地则皆然”也。再后世尹氏解释道:“或远害,或死难,其事不同者,所处之地不同也。君子之心,不系于利害,惟其是而已,故易地则皆能为之。”足见真知曾子、子思者,孟子也。孔子、曾子、子思、孟子一脉相承者也。朱子弟子黄榦亦认为:“子思之著书,所以必言夫道之体用者,知道有体用,则一动一静,皆天理自然之妙,而无一毫人为之私也。知道之有体,则凡数术辞章非道也;有用,则虚无寂灭非道也。知体用为二,则操存省察,皆不可以不用力;知体用合一,则从容中道,皆无所用其力也。善言道者,未有加于此者也。”然“其源流可考也,孔子之学,传之曾子,曾子传之子思,子思传之孟子,皆此道也。”(《孟子》总章一二〇;《四书章句集注》页197、15;黄榦《中庸总论》,《宋元学案》卷六十三,《勉斋学案》,《黄宗羲全集》第五册,页435)

 

 

 

孟子与《中庸》,我所关注的首要问题就是,《中庸》章一二所涉及的“君子之道费而隐”,“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亦有所不能焉”,云云。由此,朱子以为:“盖可知可能者,道中之一事,及其至而圣人不知不能。则举全体而言,圣人固有所不能尽也。”“人所憾于天地,如覆载生成之偏,及寒暑灾祥之不得其正者。”而侯氏以为:“圣人所不知,如孔子问礼问官之类;所不能,如孔子不得位、尧舜病博施之类。”还有,就章一三,“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朱子说:“道不远人者,夫妇所能,丘未能一者,圣人所不能,皆费也。而其所以然者,则至隐存焉。”似也是顺着子思“圣人亦有所不知”“不能”而说。或者,圣人不知不能,有圣人主动不为者,譬如,孔子讲:“索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朱子以为:“索隐行怪,言深求隐僻之理,而过为诡异之行也。然以其足以欺世而盗名,故后世或有称述之者。此知之过而不择乎善,行之过而不用其中,不当强而强者也,圣人岂为之哉!”再如,“子不语怪,力,乱,神。”朱子以为:“怪异、勇力、悖乱之事,非理之正,固圣人所不语。鬼神,造化之迹,虽非不正,然非穷理之至,有未易明者,故亦不轻以语人也。”谢氏以为:“圣人语常而不语怪,语德而不语力,语治而不语乱,语人而不语神。”看来,前三者,圣人并非不知,只是不语不为。至于鬼神,除了“不轻以语人”外,或许还缘于圣人告诫子路者:“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当然,另外还有所谓淫祀与妖怪,圣人亦决不语。淫祀即“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而大抵妖怪乃由人心而兴,“皆由人之精神自不足故耳”。因而我等当始终作“端人正士,有精爽清明,鬼神魑魅自不敢近,所谓‘德重鬼神钦’”。孟子尝讲:“知者无不知也,当务之为急;仁者无不爱也,急亲贤之为务。尧舜之知而不遍物,急先务也;尧舜之仁不遍爱人,急亲贤也。”否则,若不“急先务”,不“急亲贤”,则“是之谓不知务”。朱子以为:“知者固无不知,然常以所当务者为急,则事无不治,而其为知也大矣;仁者固无不爱,然常急于亲贤,则恩无不洽,而其为仁也博矣。”“此章言君子之于道,识其全体,则心不狭;知所先后,则事有序。”而丰氏以为:“智不急于先务,虽遍知人之所知、遍能人之所能,徒弊精神,而无益于天下之治矣。仁不急于亲贤,虽有仁民爱物之心,小人在位,无由下达,聪明日蔽于上,而恶政日加于下,此孟子所谓不知务也。”孟子此说,是否有益于我们进一步理解子思之说?或者说,是否方为子思之说的正解呢?再有,朱子对此亦尝说:“圣人不能知不能行者,非至妙处圣人不能知不能行。天地间固有不紧要底事,圣人不能尽知。紧要底,则圣人能知之,能行之。若至妙处,圣人不能知,不能行,粗处却能之,非圣人,乃凡人也。故曰:‘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道无所不在,无穷无尽,圣人亦做不尽,天地亦做不尽。此是此章紧要意思。”这是否亦可为孟子正解子思提供又一佐证呢?盖朱子所谓“紧要底”,不正是孟子之“急先务”“急亲贤”之事吗?至于“至妙处”,圣人又岂有不知,否则,又何以可能“急先务”“急亲贤”而知务呢?(《中庸》章一二、一三、一一;《论语》总章一六七、二六三、四〇;《孟子》总章二二二;《四书章句集注》页21—22、24、98、371;《朱子语类》页1533—1534;陈淳《北溪字义》页56—67)

 

《中庸》本身述说圣人天道的篇章几乎贯穿始终。我们知道,子贡曾言:“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然而,到了子思却为什么就会专言性与天道了呢?这主要的原因恐怕在于,夫子在,“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言教身教以及六经之教,弟子总有觉悟之时。子思则去圣远而异端起矣,故惧夫愈久而愈失其真也。所以子思言圣人天道,充分揭示至圣之德与至诚之道,以及圣者继天立极、制礼作乐,并以此教化、导引与促成大贤及以下者终究能够由人道而复归天道,乃至与天道为一,亦“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与天地参矣”。因而子思言天道,却始终紧扣着人道论说,而言人道则更是必对举着天道而言,从不离人道论天道,亦不离天道说人道。在《中庸》章六与一七,子思引夫子之言述说大舜,即:子曰:“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朱子以为:“舜之所以为大知者,以其不自用而取诸人也。迩言者,浅近之言,犹必察焉,其无遗善可知。然于其言之未善者则隐而不宣,其善者则播而不匿,其广大光明又如此,则人孰不乐告以善哉。两端,谓众论不同之极致。盖凡物皆有两端,如小大厚薄之类,于善之中又执其两端,而量度以取中,然后用之,则其择之审而行之至矣。然非在我之权度精切不差,何以与此。此知之所以无过不及,而道之所以行也。”又,子曰:“舜其大孝也与!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诗》曰:‘嘉乐君子,宪宪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故大德者必受命。”清代朱子学者汪绂以为,“此章大意言舜之孝德为圣人,舜以德孝,尊、富、飨、保,舜以尊养孝,又皆能有以尽其量而无余,此所以称大孝。然舜之尊养飨保,实皆舜之德为圣人所致,盖大德有必获福之理,则舜之尊养孝者,皆舜之以德孝而已。反覆言德必获福,则以见人之欲孝其亲者,宜首务于自修其德也”。(《论语》总章一〇四、一七〇;《中庸》章六、一七;《四书章句集注》页20;《四书诠义》上,《丛书集成三编》第10册,页439)

 

而孟子在表述舜之大知方面,则有,“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禹闻善言则拜。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舍己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于人者。取诸人以为善,是与人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子路,贤者;大禹,学而为圣者;大舜,生而为圣者。故朱子以为:“言舜之所为,又有大于禹与子路者。善与人同,公天下之善而不为私也。己未善,则无所系吝而舍以从人;人有善,则不待勉强而取之于己,此善与人同之目也。”“取彼之善而为之于我,则彼益劝于为善矣,是我助其为善也。能使天下之人皆劝于为善,君子之善,孰大于此。”这里似亦有孟子所谓“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故人乐有贤父兄也。如中也弃不中,才也弃不才,则贤不肖之相去,其间不能以寸”之意,而与《中庸》大舜“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之表率暗合。盖朱子以为:“无过不及之谓中,足以有为之谓才。养,谓涵育熏陶,俟其自化也。贤,谓中而才者也。乐有贤父兄者,乐其终能成己也。为父兄者,若以子弟之不贤,遂遽绝之而不能教,则吾亦过中而不才矣。其相去之间,能几何哉?”舜之大知,依孟子,还表现在,“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以及,“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综上,或可谓,孟子正印证与推扩了《中庸》有关“舜其大知也与”的论述。(《孟子》总章三一、九六、一〇八、一九二;《四书章句集注》页241、296)

 

而关于舜之大孝方面,孟子则更是大大丰富了《中庸》的论述。首先,孟子总述:“天下大悦而将归己。视天下悦而归己,犹草芥也,惟舜为然。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厎豫,瞽瞍厎豫而天下化,瞽瞍厎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此之谓大孝。”朱子以为:“瞽瞍至顽,尝欲杀舜,至是而厎豫焉。《书》所谓‘不格奸亦允若’是也。盖舜至此而有以顺乎亲矣。是以天下之为子者,知天下无不可事之亲,顾吾所以事之者未若舜耳。于是莫不勉而为孝,至于其亲亦厎豫焉,则天下之为父者,亦莫不慈,所谓化也。子孝父慈,各止其所,而无不安其位之意,所谓定也。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非止一身一家之孝而已,此所以为大孝也。”据《书》载,正是由于舜之大孝,才由平民而受推荐,成为尧的接班人,以至受尧禅让而为天子。当时,四岳推荐道:“有鳏在下,曰虞舜。”“瞽子。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于是,尧帝决定,“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厘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而且,据孟子,“舜尚见帝,帝馆甥于贰室,亦飨舜,迭为宾主,是天子而友匹夫也。”“尧之于舜也,使其子九男事之,二女女焉,百官牛羊仓廪备,以养舜于畎亩之中,后举而加诸上位。故曰:‘王公之尊贤者也。’”于是,“昔者尧荐舜于天而天受之,暴之于民而民受之”,亦即,“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天与之,人与之,故曰: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舜相尧二十有八载,非人之所能为也,天也。尧崩,三年之丧毕,舜避尧之子于南河之南。天下诸侯朝觐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讼狱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讴歌者,不讴歌尧之子而讴歌舜,故曰天也。夫然后之中国,践天子位焉。”这不正是《中庸》所谓“舜其大孝也与”,“故大德者必受命”吗!而这其中的过程经历,孟子还再进一步具体论说,“舜往于田,号泣于旻天”,“怨慕也”,即“怨己之不得其亲而思慕也”。“帝使其子九男二女,百官牛羊仓廪备,以事舜于畎亩之中。天下之士多就之者,帝将胥天下而迁之焉。为不顺于父母,如穷人无所归。天下之士悦之,人之所欲也,而不足以解忧;好色,人之所欲,妻帝之二女,而不足以解忧;富,人之所欲,富有天下,而不足以解忧;贵,人之所欲,贵为天子,而不足以解忧。人悦之、好色、富贵,无足以解忧者,惟顺于父母,可以解忧。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于君则热中。大孝终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朱子则特别强调:“常人之情,因物有迁,惟圣人为能不失其本心也。”“舜不以得众人之所欲为己乐,而以不顺乎亲之心为己忧。非圣人之尽性,其孰能之?”况且,孟子尝明确说过:“亲之过大而不怨,是愈疏也;亲之过小而怨,是不可矶也。愈疏,不孝也;不可矶,亦不孝也。孔子曰:‘舜其至孝矣,五十而慕。’”瞽瞍害舜,必是亲之过大者,无怨慕,则愈疏,乃不孝也。再者,孟子以为,舜之大孝还体现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亦即,“告则不得娶。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如告,则废人之大伦,以怼父母,是以不告也。”朱子以为:“舜父顽母嚚,常欲害舜。告则不听其娶,是废人之大伦,以雠怨于父母也。”其实舜之异母兄弟象亦参与了害舜的谋划与行动,舜亦心知肚明。不过,舜仍然如孟子所说,“象忧亦忧,象喜亦喜”,且“彼以爱兄之道来,故诚信而喜之”。朱子说:“孟子言舜非不知其将杀己,但见其忧则忧,见其喜则喜,兄弟之情,自有所不能已耳。”“舜遭人伦之变,而不失天理之常也。”程子以为,此“人情天理,于是为至”。而且,孟子还说:“仁人之于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亲爱之而已矣。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封之有庳,富贵之也。身为天子,弟为匹夫,可谓亲爱之乎?”只不过“象至不仁”,故“象不得有为于其国,天子使吏治其国,而纳其贡税焉,故谓之放,岂得暴彼民哉?虽然,欲常常而见之,故源源而来。‘不及贡,以政接于有庳’,此之谓也”。吴氏以为:“言圣人不以公义废私恩,亦不以私恩害公义。舜之于象,仁之至,义之尽也。”而面对有齐东野人语:“舜南面而立,尧帅诸侯北面而朝之,瞽瞍亦北面而朝之。”孟子则予以断然的否定,明确是“舜之不臣尧”,盖“尧老而舜摄也。《尧典》曰:‘二十有八载,放勋乃徂落,百姓如丧考妣,三年,四海遏密八音。’孔子曰:‘天无二日,民无二王。’舜既为天子矣,又帅天下诸侯以为尧三年丧,是二天子矣”。舜亦不臣瞽瞍,而是“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养。为天子父,尊之至也;以天下养,养之至也。《诗》曰:‘永言孝思,孝思维则。’此之谓也。《书》曰:‘祗载见瞽瞍,夔夔齐栗,瞽瞍亦允若。’是为父不得而子也。”朱子以为,“言舜敬事瞽瞍,往而见之,敬谨如此,瞽瞍亦信而顺之也。孟子引此而言瞽瞍不能以不善及其子,而反见化于其子,则是所谓父不得而子者”。甚至,舜之大孝,还极端地体现在一个设置的重大问题上,即:“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瞍杀人,则如之何?”朱子以为是“以观圣贤用心之所极,非以为真有此事也”。从孟子的解答看,是正应了前面总述所谓“视天下悦而归己,犹草芥也,惟舜为然。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即皋陶但知有法,“执之而已矣”,舜不得而禁。而“舜视弃天下,犹弃敝蹝也。窃负而逃,遵海滨而处,终身欣然,乐而忘天下。”朱子总结道:“此章言为士者,但知有法,而不知天子父之为尊;为子者,但知有父,而不知天下之为大。盖其所以为心者,莫非天理之极,人伦之至。学者察此而有得焉,则不待较计论量,而天下无难处之事矣。”其实,这里所讨论的,也正是对孔子“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思想的最极致的阐明。说到底,舜之大孝即舜之大德大仁,而大仁者必有大知,反之亦然。为啥不及大勇呢?或者,我们可以理解为,朱子针对《中庸》章一一所讲:“不为索隐行怪,则依乎中庸而已。不能半涂而废,是以遁世不见知而不悔也。此中庸之成德,知之尽、仁之至、不赖勇而裕如者,正吾夫子之事,而犹不自居也。故曰唯圣者能之而已。”其实,大仁大知者必有大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那么,何谓大勇呢?孟子尝劝谏齐宣王,勿逞匹夫之小勇,而当效法文王武王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之大勇。此大勇我们在舜身上亦充分见到,尧命舜摄政,舜即诛四凶,即“流共工于幽洲,放驩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程子以为:“舜之诛四凶,怒在四凶,舜何与焉。盖因是人有可怒之事而怒之,圣人之心本无怒也。圣人以天下之怒为怒,故天下咸服之。”此不就正是孟子所谓“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之大勇吗!(《孟子》总章八九、一三四、一三七、一二七、一二三、一六三、八七、一二四、一二五、一二六、二一一、一〇;《虞书·尧典》、《舜典》;《论语》总章三一九;《四书章句集注》页293、307—312、367、23;《书集传》页15)

 

《中庸》言圣人天道之极致,莫过于其章三〇、三一、三二这三章,因为章三〇明确表述的是“仲尼”,所以这三章都可视为是对圣人孔子以及由此而对所有圣人的赞颂。首先,章三〇,“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对此,汪绂结合《中庸》全篇来概括,最为精当,即:“子思首章既立言,而遂以‘仲尼曰’开中庸之端;次言三达德,又以孔子之‘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结之;次言达德之费隐,复以子曰‘道不远人’开章,而又以孔子之论政继舜、文、武、周之统;又即夫子天道人道之意以立言,而此复归之夫子祖述宪章。盖全书直以孔子成百王之统,而当位育参赞之实也。”“道不外法,法不离道,尧舜、文武一而已矣。上律下袭与祖述宪章,亦非二事。”“古今此德此道,上下亦此德此道,而孔子与之吻合而纯亦不已,故备古圣天地于一身。”而孟子亦尤称“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所谓“圣之时者也”,那则是当清则清而不执于清,当任则任而不执于任,当和则和而不执于和,或者谓“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此乃谓“集大成”。故“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则孟子当然是“乃所愿,则学孔子也!”或者说“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孟子并借孔门弟子之言而盛赞孔子,譬如子贡讲:孔子“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见其礼而知其政,闻其乐而知其德。由百世之后,等百世之王,莫之能违也。自生民以来,未有夫子也。”就连宰我都讲:“以予观于夫子,贤于尧舜远矣。”对此,程子以为:“语圣则不异,事功则有异。夫子贤于尧舜,语事功也。盖尧舜治天下,夫子又推其道以垂教万世。尧舜之道,非得孔子,则后世亦何所据哉?”有若也讲:“岂惟民哉?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太山之于丘垤,河海之于行潦,类也。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朱子以为:此“言自古圣人,固皆异于众人,然未有如孔子之尤盛者也”。而程子以为,孟子“扩前圣所未发,学者所宜潜心而玩索也”。孟子作为大贤是真知孔子、知圣人,而实无愧于“亚圣”之称誉。(《孟子》总章一三二、二五、一一一;《四书章句集注》页236;《四书诠义》上,页478—479)

 

再有颜子,孔门弟子中唯一称得上“中行”或“中道”者,夫子对之亦赞赏有加,即:“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朱子讲:“颜子盖真知之,故能择能守如此,此行之所以无过不及,而道之所以明也。”那么,颜子又是怎么赞颂夫子的呢?那必是发自肺腑而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朱子以为:“仰弥高,不可及。钻弥坚,不可入。在前在后,恍惚不可为象。此颜渊深知夫子之道,无穷尽、无方体,而叹之也。”“博文约礼,教之序也。言夫子道虽高妙,而教人有序也。”“此颜子自言其学之所至也。盖悦之深而力之尽,所见益亲,而又无所用其力也。”亦即程子所谓:“到此地位,功夫尤难,直是峻绝,又大段着力不得。”或杨氏所谓:“自可欲之谓善,充而至于大,力行之积也。大而化之,则非力行所及矣,此颜子所以未达一间也。”这也就是孟子所谓“可欲之谓善,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此为颜子所达。然而,“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则为颜子之未达一间也。张子以为,“颜子好学不倦,合仁与智,具体圣人,独未至圣人之止耳”。而“大可为也,化不可为也,在熟之而已矣”。颜子亦如子思所言,相比于圣人,则为“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而暂未达“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亦如朱子所谓:“盖人之性无不同,而气则有异,故惟圣人能举其性之全体而尽之。其次则必自其善端发见之偏,而悉推致之,以各造其极也。曲无不致,则德无不实,而形、著、动、变之功自不能已。积而至于能化,则其至诚之妙,亦不异于圣人矣。”假以时日,颜子必定成圣,故夫子对于颜子早夭之痛惜,而“哭之恸”,情不自禁地悲叹道:“噫!天丧予!天丧予!”“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夫子不舍颜子,而颜子真知夫子,真知圣人,实不愧“复圣”之称誉。再就是子贡在孔子去逝后,面对他人的诋毁,亦坚定不移地维护圣人,而针锋相对地讲:“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踰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踰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难怪谢氏要说:“观子贡称圣人语,乃知晚年进德,盖极于高远也。夫子之得邦家者,其鼓舞群动,捷于桴鼓影响。人虽见其变化,而莫窥其所以变化也。盖不离于圣,而有不可知者存焉,此殆难以思勉及也。”故朱子《中庸章句序》亦说:“若吾夫子,则虽不得其位,而所以继往圣、开来学,其功反有贤于尧舜者。”(《中庸》章八、二三;《孟子》总章二四七、;《论语》总章二一五、二六〇、二六一、四九二、四九三、四九四、四九五;《四书章句集注》页20、111—112、378—379、33、94、15)

 

《中庸》章三一,“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斋)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坠);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朱子以为是“承上章(章三〇)而言小德之川流,亦天道也”。与章三二,“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朱子则以为是“承上章而言大德之敦化,亦天道也。前章言至圣之德,此章言至诚之道。然至诚之道,非至圣不能知;至圣之德,非至诚不能为,则亦非二物矣。此篇言圣人天道之极致,至此而无以加矣。”且“当以表里观之:‘至圣’一章说发见处,‘至诚’一章说存主处。圣以德言,诚则所以为德也。以德而言,则外人观其表,但见其如天如渊;诚所以为德,故自家里面却真个是其天其渊。惟其如天如渊,故‘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者,莫不知尊而亲之’,谓自其表而观之则易也。惟其天其渊,故非‘聪明圣知达天德者’不足以知之,谓自其里而观之则难也。”而汪绂亦是合拢这两章以至章三O一起三章来说,即:“前章容、执、敬、别之事,不外此章经纶大经;前章仁义礼知之德,亦即此章大本之性,所言原无二理。但前章分言仁义礼知等”,“故是言小德川流;此章合拢说个大经大本而归之一诚,故是言大德敦化。大德小德非有二德”,“或在德内微有体用之分,又不可谓分不得体用矣”。“其实至诚至圣非有两人,未有至圣而不至诚者,亦未有至诚而非至圣者,非必以上章至圣来知此章至诚也。惟圣人知圣人,所谓先圣后圣其揆一者,尧舜文武于孔子遥遥千百年,必待孔子而后能祖述宪章,正所谓惟圣知圣也。祖述宪章,则大经尽大本立矣;而上律下袭,则默契天地之化育。然则所谓至诚者,亦孔子其人焉耳。至诚,圣人之诚也,天道之仁也。”(《四书章句集注》页39—40;《朱子语类》页1595;《四书诠义》上,页484—485)

 

尤其“唯天下至诚”,足以贯通前面所有言圣人天道章,譬如章二六,“故至诚无息”,“《诗》云:‘维天之命,於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章二四,“至诚之道,可以前知”,“故至诚如神”。尤其章二二,“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这恰又正是章二一,“自诚明,谓之性”,“诚则明矣”。以及章二〇,生知安行,“诚者,天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所谓“能尽其性”,不就是“立天下之大本”吗,盖“大本者,所性之全体也”。或者散而为“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亦章二〇,“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天下古今所同得之理也”。以至章一,“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所以,“能尽其性”,就是立达德,立大本,也就是致中。而“能尽人之性”,“尽物之性”,不就是“能经纶天下之大经”吗,所谓“大经者,五品之人伦”,亦章二〇,“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以及“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归根结底,即章一之“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所以,能尽人物之性,就是“能经纶天下之大经”,也就是致和。于是,“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与天地参矣”,就是“知天地之化育”,也就是章一所谓“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所以,所谓“修道之谓教”,就是“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亦即章二七,“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而后行。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也就是章二〇,“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朱子以为:“圣人因人物之所当行者而品节之,以为法于天下,则谓之教,若礼、乐、刑、政之属是也。”“盖天地万物本吾一体,吾之心正,则天地之心亦正矣,吾之气顺,则天地之气亦顺矣。故其效验至于如此。此学问之极功、圣人之能事,初非有待于外,而修道之教亦在其中矣。是其一体一用虽有动静之殊,然必其体立而后用有以行,则其实亦非有两事也。”这也就是孟子所谓:“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程子以为:“此言圣人尽得人道而能充其形也。盖人得天地之正气而生,与万物不同。既为人,须尽得人理,然后称其名。众人有之而不知,贤人践之而未尽,能充其形,惟圣人也。”此无论生而为圣,还是学而为圣者皆然,如孟子所说:“尧舜,性者也;汤武,反之也。动容周旋中礼者,盛德之至也;哭死而哀,非为生者也;经德不回,非以干禄也;言语必信,非以正行也。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朱子以为:“性者,得全于天,无所污坏,不假修为,圣之至也。反之者,修为以复其性,而至于圣人也。”程子则特别强调:“性之反之,古未有此语,盖自孟子发之。”终归孟子讲:“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太山而小天下。故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朱子以为,此“言圣人之道大而有本,学之者必以其渐,乃能至也”。也正应了当“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强曾子。曾子曰:‘不可。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朱子以为:“江汉水多,言濯之洁也。秋日燥烈,言暴之干也。皜皜,洁白貌。尚,加也。言夫子道德明著,光辉洁白,非有若所能彷佛也。”(《孟子》总章二一四、二五五、二〇〇、五〇;《四书章句集注》页39、29、17—18、368、381、363—364、264)

 

说到底,至圣之德,以及圣人随时因地制宜而时中之“修道之谓教”,制礼作乐,等等,大家能眼见,无论体察得或深或浅,见识得或广或狭,知道得或多或少。然而圣人内在的至诚之道,却惟圣者能知之,他人皆看不明,诚如前面所引朱子之说:“当以表里观之:‘至圣’一章说发见处,‘至诚’一章说存主处。圣以德言,诚则所以为德也。以德而言,则外人观其表,但见其如天如渊;诚所以为德,故自家里面却真个是其天其渊。惟其如天如渊,故‘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者,莫不知尊而亲之’,谓自其表而观之则易也。惟其天其渊,故非‘聪明圣知达天德者’不足以知之,谓自其里而观之则难也。”我们知道子贡曾言:“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朱子以为:“文章,德之见乎外者,威仪文辞皆是也。性者,人所受之天理;天道者,天理自然之本体,其实一理也。言夫子之文章,日见乎外,固学者所共闻;至于性与天道,则夫子罕言之,而学者有不得闻者。盖圣门教不躐等,子贡至是始得闻之,而叹其美也。”即使如此,子贡所见仍然是圣人之“如天如渊”处,至于“其天其渊”,则仍远未见及。于是,我们须谨记,圣人天道为一而不可妄议。当我们说圣人也是人时,一点也不是在说,圣人也可能有人的哪怕些微的局限性,否则,就是僭妄!我们千万别忘了,前面所引有若之言:“岂惟民哉?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太山之于丘垤,河海之于行潦,类也。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而是诚如胡炳文所说,“择之审,舜之精也;行之至,舜之一也。此所以为舜之中也。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亦如孟子所说:“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乃若所忧则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由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若夫君子所患则亡矣。非仁无为也,非礼无行也。如有一朝之患,则君子不患矣。”孔门弟子尤其颜子、仲弓向孔子问仁。孔子答复颜子是:“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答复仲弓的是:“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这里答复的内容虽不同,这尤其体现出孔子的因材施教,然而,他们最终回复孔子的却都一致,即,某“虽不敏,请事斯语矣”。朱子以为:“请事斯语,颜子默识其理,又自知其力有以胜之,故直以为己任而不疑也。”甚至,“此章问答,乃传授心法切要之言。非至明不能察其几,非至健不能致其决。故惟颜子得闻之,而凡学者亦不可以不勉也。”而程子以为,“颜渊事斯语,所以进于圣人。后之学圣人者,宜服膺而勿失也”。朱子又对比颜冉二者而言,“克己复礼,乾道也;主敬行恕,坤道也。颜、冉之学,其高下浅深,于此可见。然学者诚能从事于敬恕之间而有得焉,亦将无己之可克矣。”总之,颜冉二位必定是我们学者最好的榜样,全心全意服膺圣人而毫无保留,聆听教诲更全无丝毫犹疑,两人皆无愧于圣人最杰出的弟子。我们今日已没了亲炙圣人的机会,然而圣人所成经典却始终对我们而开放,只要我们能够像程子所言那样,读经典“当观圣人所以作经之意,与圣人所以用心,圣人之所以至于圣人,而吾之所以未至者,所以未得者。句句而求之,昼诵而味之,中夜而思之,平其心,易其气,阙其疑,则圣人之意可见矣”。尤其就《论语》《孟子》而言,“学者须将《论语》中诸弟子问处便作自己问,圣人答处便作今日耳闻,自然有得。虽孔孟复生,不过以此教人。若能于《语》《孟》中深求玩味,将来涵养成甚生气质!”(《孟子》总章一一七、二五;《论语》总章一〇四、二七八、二七九;《四书章句集注》页79、133—134、45;《四书通·中庸通》卷一,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03册,页55)

 

壬寅年冬月初五于西物所寓所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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