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潜能与脆弱:保罗‧利科生平和思想中的给予和接受
作者:约翰‧麦克纳尼 著 吴万伟 译
来源:译者授权 发布
保罗利科(Paul Ricoeur)
法国哲学家保罗‧利科((1913–2005)出生于法国东南部德龙省(Drôme)的省会瓦朗斯(Valence)市。他来自虔诚的胡格诺派教徒Huguenots (新教的一种少数教派)家庭。早年成为孤儿---母亲在他去世后不久就去世了,他父亲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时被杀,他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他是虔诚的学生,阅读伟大经典著作和学习哲学。保罗在雷恩大学(the University of Rennes)读书,但是他回忆自己参加巴黎高师(the Ècole Normale Supérieure)入学考试的失利给他留下长时间的阴影(‘Intellectual Autobiography,’ 6)。他讲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让他措手不及,那时他和妻子在慕尼黑大学上德语课程时的美丽暑假邻近结束之时。
他最后应征入伍,成了军官,也在战俘监狱呆了五年。在他被俘期间,他阅读了卡尔‧雅斯贝斯(Karl Jaspers)的著作。利科解释说,他和其他战俘直到1945年春天解放之后才知道“集中营的恐怖罪恶”。
保罗开心地返回家乡,在中学教了一段时间的哲学,同时进行写作和研究。
他在战争之前在巴黎遇见了加布里埃尔·马塞尔 (Gabriel Marcel),深受他的影响。他说他从马塞尔那里学到的是“总要提供案例。如果你想谈论正义,就问自己为什么某事不公正。”(Philosophy, Ethics and Politics, 130)他后来受命担任萨尔兹堡大学的教职,接着到索邦大学工作。利科担任巴黎大学的系主任,但是因为1968年的学生骚乱,这段时间对他来说极其艰难。他在美国和加拿大多所大学讲学,在芝加哥大学授课很多年。
他和列维纳斯(Levinas)、莱谢克·科拉科夫斯基(Kolakowski)一起参加教皇约翰‧保罗二世(Pope John Paul II)在罗马冈多菲堡(Castel Gandolfo,意大利罗马东南方30公里拉齐奥区的意大利小镇,拥有7000人口。冈多菲堡高踞在阿尔巴诺山上,居高临下,俯视阿尔巴诺湖,风景优美,是教皇的夏日别墅所---译注)组织的夏日哲学圆桌会议。法国总统伊曼努尔‧马克龙(Emmanuel Macron)其实就是利科的编辑助理。
人类个人:潜能
保罗在说到理解我们作为人是谁时,特别强调潜能概念。仅仅从其表现来看待人存在着危险。其实,我们或许很熟悉教育世界和商业界在质量保证工程中盛行的关键绩效指标(KPIs)。
他说,我们的社会仍然是通过绩效而不是潜能来衡量人的。其中有些潜能已经被社会、生活或者疾病窒息了。他认为他的途径是要发现他所说的“藏在效率低下的人、无力的人背后的能干人。”
利科强调“正是成为人的潜能存在着值得尊重的特征。”有采访者曾经提到在法国的儿童课堂教科书中“残疾几乎从来没有被考虑过,甚至没有被提及,就好像它们是某种禁忌一样”。
利科赞同地说,“是的,我们在孩子们的书中看不到有瘸子、瞎子,这是真实的。”在维克多‧雨果(Victor Hugo)的著名小说中,你们可以看到《巴黎圣母院》中可怜的敲钟人卡西莫多(Quasimodo几何形的脸,四方形的鼻子,向外凸的嘴,上帝把一切丑陋都给了他。一个被父母遗弃在巴黎圣母院门前的畸形儿,被称为长相丑陋又聋的钟楼怪人---译注)等人物。但是,利科指出,你将不经常发现“带有身体和精神残疾的人,因为他们让孩子们感到害怕。”
他谈到当他在加拿大时存在酞胺哌啶酮丑闻(the thalidomide scandal酞胺哌啶酮,反应停(原用作妊娠妇女的镇静药,但在20世纪60年代因发现会引起胎儿四肢畸形而被禁用---译注)。他在蒙特利尔大学的朋友关照那些没胳膊的孩子的矫形外科器材。孩子们了解到如何使用脚写字,但是老师们拒绝了这个,因为“这离人类常规形式太远。”(‘Ethics, Between Bad and Worse,’ 129–130)
利科指出这个观点是“如果有不类似人类形式的东西,对于孩子来说,这是不可接受的。”因此,不得不使用难以置信的复杂设备,而孩子们使用自己的脚本来要简单得多。
我们的脆弱性
他的著作《作为他人的自我》(Oneself as Another)的主题是人类的痛苦。他认为,人人都有痛苦,即便“人有潜能”。当然,人是“能说话,能行动和能承诺”的存在。
但是,他或她不仅仅是这个:“我的行动的第一个准则是“其他任何人的生活,因为其潜能,就像我的潜能一样重要。”(‘Sketch for a Plea for the Capable Human Being,’ 18–19)”
利科为我们描述了人的潜能,也描述了人的弱点和脆弱性。他曾经写了有关心理分析师朋友的简短回顾,题目是“痛苦不是疼痛”(La souffrance n’est pas la douleur ),概要介绍了痛苦如何到达我们人身上“在我们潜能的整个巨大潜能中”,也就是说我们的“存在威力”和我们的“行动威力”。心理分析师或许遭遇病人没有能力讲述他们的故事,因为他们或许“被无法忍受的记忆或难以理解的或创伤压垮了。”(119)但是,承认讲述故事的这种无能实际上是开启作为人意味着什么的潜能。
我们是谁,是赞成还是反对确认我们的潜能,该悖论的部分内容是“坦率承认我们的脆弱性”。 那是“各种形式的无法言说。。。这是脆弱性的第一个标志。”疾病、年老、残疾都是这种脆弱性的标志,但是它们不会夺去我们的人性(Philosophical Anthropology, 250–251)。
利科说到“受伤的我思”(wounded cogito)的条件,即意识到我们实际上不是自己的主宰。他描述了在当今世界我们如何处于“一种主张的威胁之下,呼吁不受苦,呼吁不生病,甚至形成健康权。”
他认为,这导致人们产生这样一种观念,要求医药“让我免受痛苦的折磨。”(‘Ethics, Between Bad and Worse,’ 119)
在利科看来,幸福和痛苦之间未必是矛盾的。他明白幸福是“找到意义、满足和自我成就的潜能”,但这并不排除痛苦。他说的痛苦并不仅仅指疼痛:他相信那是“减弱甚至破坏行动的潜能或行动能力。”
给予一直到死
在巴黎的一次医学会议上,利科提及临终关怀中涉及的人类行为。他回顾了丹麦哲学家说过的话,“人性的东西,人的最后一瞥是有潜能建立人际关系,有‘给予和接受’的潜能。”
利科强调生活在“给予和接受”的现实中是多么重要,即使人已经不再能做任何事。他说,我们必须确保“身患严重疾病的人拥有‘给予和接受’这种交换潜能一直到临终时刻。”
说到在巴黎的医学专业人士会议,利科回顾了他们从病人的凝视中获得的东西。他认为,那是对“你自己人性”的欣赏。
得到保佑的白嘉勒(Chiara Badano),因患骨癌18岁在普世博爱运动中心(the Focolare)去世的意大利姑娘,就是超越自身伤痛的例子。她在一封信中写到“现在我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健康的地方,但我仍然有心,一颗我仍然能表达爱的心。”
她同样能够接受。她写到“我其实什么也做不了。相反,是你们都在帮助我。”
我相信,她的话就是典型例子,清楚说明了利科所说的人的潜能和脆弱性。
作者简介:
约翰‧麦克纳尼神父(Rev. John McNerney),博士,美国天主教大学首位迈克尔·诺瓦克Michael Novak杰出学者。当选华盛顿特区 人类生态学学会(the Institute for Human Ecology)国际会员。著有《人格财富:长着人脸的经济学》(Eugene, OR: Cascade Books) 、《约翰保罗二世:诗人和哲学家》(New York: Continuum Press)。《越过门槛:有关人格的哲学-美学阐释》和《自我作为他者:自我的反思》即将出版。
本文最初发表在《活在城市》(Living City)2022年7月。获作者授权在本刊重新发表。
译自:The Capable Human Being: Giving and Receiving in the life and Thought of Paul Ricoeur by John McNerney July 29, 2022
https://voegelinview.com/the-capable-human-being-giving-and-receiving-in-the-life-and-thought-of-paul-ricoe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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