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庐·慢读”之《孟子》通讲第三期讲录

栏目:会议讲座
发布时间:2022-06-25 12:31:22
标签:《孟子》通讲第三期

“慢庐·慢读”之《孟子》通讲第三期讲录

来源:“孟子研究院”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七二年岁次壬寅五月廿三日乙巳

          耶稣2022年6月21日

 

2022年6月11日下午,由尼山世界儒学中心孟子研究院、曲阜师范大学中华礼乐文明研究所、喀什大学国学院联合主办,洙泗书院、孟子书院承办的“慢庐·慢读”之《孟子》通讲第三期举行。本期由尼山世界儒学中心孟子研究院孟子书院执行院长殷延禄担任主讲人、尼山世界儒学中心孔子研究院研究院魏衍华担任与谈人,尼山世界儒学中心孟子研究院助理研究员刘晓担任主持人。

 

 

 

主讲人殷延禄

 

本期通讲的内容是《孟子·梁惠王上》的第1.6至1.7章。

 

第1.6章,“孟子见梁襄王”。殷老师首先对本章的关键字词进行了梳理。其中,特别对“定于一”、“槁”、“沛”、“浡”、“人牧”等字词进行了详细解释:

 

关于“定于一”,殷老师指出,赵岐在注“定于一”时说:“孟子谓仁政为一也。”“定于一”即行仁政可以使天下一统、安定。焦循在《孟子正义》中说:“孟子对滕文公亦云:‘夫道一而已。’赵氏《章指》言:‘定天下者,一道而已。’谓孟子对梁襄王之定于一,即对滕文公之道一也。赵氏之说正矣。”

 

关于“槁”,殷老师说,“槁”是会意字,从高从叶省。象征着叶落由低向高。关于“沛”,字形右侧“巿”,为上古衣,蔽前而巳,巿以象之。巿最初或用草束制而成,稀疏则不能蔽体。故引申为草木茂盛,草木茂盛往往意味着雨水充沛。“浡”,通孛,字形为,从屮从子。加两侧生长意符号。会意兴起、草木茂盛。关于“人牧”,即治理人民的人,意指国君。牧,甲骨文写作,会手持鞭子放牛之意,本义是放牧。这里“牧”字的用法系由“牧牛”引伸而来的,是一个具有时代痕迹的字。

 

接着,殷老师对本章主旨进行了阐发。他指出,本章文字简短,是孟子见梁襄王的事后追记。张栻曾在《南轩先生孟子说·卷第一》中说:“望之不似人君,无可敬之仪也;就之而不见所畏,无可畏之威也;卒然而问,则又发言之无序也。观其威仪,听其发言,君子之于人也,其大略亦可得矣。”

 

作为隐形出现的人物,梁襄王在孟子的眼里,实在不值得多费笔墨,远看“望之不似人君”,近观“不见所畏”而已。不过,我们可以从这简短文字,看到字面、字中、字后的三对张力:

 

字面:梁襄王其人与其言所展开的德行与欲望之间的张力;字中:孟子“仁义”追求与君主“嗜杀”时风,所展开的尽心与命运之间的张力;字后:孟子“仁者无敌”主张与历代王朝暴力更迭所展开的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张力。

 

从德行与欲望之间的张力中,我们可以看到,没有德行的支撑,所谓的欲望只是让人沦为笑柄;从尽心与命运之间的张力中,我们可以看到,即使是圣人,面对命运也常常是无力的,而圣人之所以为圣人,是因为他们在无力中不怨天不尤人,唯义是求,点燃他们的生命,照亮黑暗的时代;从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张力中,我们可以看到,理想总是在山头之上,现实总是在山脚之下。我们要学会站在现实瞭望理想,确定前进的方向;站在理想俯视现实,规划前进的路径。

 

第1.7章,“保民而王”章。因文本较长,殷老师分为“言王不言霸”、“以羊易牛”、“王之不王”、“缘木而求鱼”、“仁政蓝图”等五段展开讲述。

 

首先,殷老师对其中的关键字词进行了梳理。特别对“保民而王”、“衅钟”、“觳觫”、“隐其无罪”、“术”、“折枝”、“家邦”等字词进行了详细阐释:

 

“保民而王”,即保养百姓而称王天下。保是会意字,甲骨文写作,字形逼真传神:一位母亲非常辛苦地背着孩子,呵护他成长。《说文解字》中说:“保,养也。”古代称官员“民父母”,“保民”便是对“民父母”的最佳注释。

 

“衅钟”,是古代一种祭祀仪式。新钟铸成后,杀牲取血,涂在钟的接缝处。

 

“觳觫”,因恐惧而发抖的样子。“觳”是古代盛物的器皿。甲骨文写作,会意取牛角以制器皿。觫,本义应为捆扎牛角。觳觫的意思,或是为制器皿而取活牛角。引申为恐惧貌。

 

“隐其无罪”的隐,即哀痛、可怜。隐是形声兼会意字,从㥯,㥯亦声,小篆写作(阜,像山之山坡阶梯之形。此处代指城墙)。(两手持工筑墙)从(心)。会意筑墙掩蔽,再加上,表示掩盖内心的情感或不明显于外的情感。

 

“术”,篆书写作,从“行”,“朮”声。本义是城邑中的道路,泛指道路。《朱子语类》中说:陈晞周问“仁术”。曰:“‘术’字,本非不好底事。只缘后来把做变诈看了,便道是不好。却不知天下事有难处处,须着有个巧底道理始得。当齐王见牛之时,恻隐之心已发乎中。又见衅鈡事大似住不得,只得以所不见者而易之,乃是他既用旋得那事,又不抑遏了这不忍之心,此心乃得流行。若当时无个措置,便抑遏了这不忍之心,遂不得而流行矣。此乃所谓术也。”

 

“折枝”,即折取草茎树枝做拐杖。朱熹《孟子集注》中说:“以长者之命,折草木之枝,言不难也。”一说折腰、鞠躬。支:通“肢”。一说为按摩。赵岐注:“折枝,案摩。”皆不取。

 

“家邦”,家指卿大夫的采地食邑。邦指诸侯的封国。邦是会意字。甲骨文写作,从(树)从(田),表示植树立界,也即“封疆”之义。古文字中“封”()、“邦”本为一字。

 

接着,殷老师对本章主旨进行了阐发。本章系统阐述了孟子的仁政、王道思想,涉及到王霸之辨、不忍之心、推恩保民、仁者无敌、仁政蓝图等等孟子政治思想的许多方面。文字较长,思想内容极为深刻而复杂,同时也展示了孟子“以道事君”的情怀和“我知言”的智慧、语言艺术。

 

殷老师指出,齐桓公、晋文公是春秋两大霸主。宣王想建立霸业,所以问桓文之事。孟子回绝说“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其实,孔门并非不谈齐桓、晋文之事,我们随便就可以从《论语》中找到数条。那么,为什么孟子明明知道,却不回答呢?《朱子语类·卷第五十一·孟子一》中说:“事者,营霸之事,儒者未尝讲求。如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则谁不知!至于经营霸业之事,儒者未尝言也。”在《孟子》12·7,孟子说:“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齐桓公、晋文公的霸业,虽不乏“尊王攘夷”之功,但是他们毕竟是以利欲引领天下,以兵车威服天下的,与孟子倡导的王道、仁政的政治主张有本质的区别。如果顺应齐宣王霸者心理而言霸道,孟子与公孙衍、张仪之徒又有何不同?只有超越霸道,直接王道,以去除齐宣王心中的霸道妄想,才能呈现孟子的真正意义。

 

由此,殷老师还讲述了一个关于著名政论家、文学家贾谊的故事:西汉初年,贾谊奉命回到京城,觐见汉文帝。正在享受祭肉的汉文帝,对鬼神之事很感兴趣。贾谊就为他详细地作了讲述。文帝听得全神贯注,不知不觉地靠近到贾谊的身边。大历史学家司马迁,同情贾谊怀才不遇,把他和屈原合在一起,立了传。唐代的大诗人李商隐,感慨贾谊的怀才不遇,写了《贾生》一诗:“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殷老师强调,君王仍然还是那样“不问苍生”的君王,而怀才不遇的士人,已经缺失了“无道桓、文之事”的风骨。

 

“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孟子》3.6)夏商周三代开国之君之所以能够行王道,皆因他们能够将不忍人之心,推恩到老百姓身上。不忍人之心每一个人都具有,只是有人不知不思,齐宣王就是这样的人。于是孟子用发生在齐宣王身上的“以羊易牛”的故事来开导他。这自然亲切可信、入耳入脑,言近而指远。

 

对话到这里,齐宣王的良知良能被唤醒,敞开了他的心扉,露出了他最柔软的地方。于是孟子一针准确地扎过去——“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独何与?”张栻在《南轩先生孟子说·卷第一》中说:“孟子之意,非使之以其爱物者及人,盖使之因其爱物,以循其不忍之实,而反其所谓一本者,以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也。此所谓王道也。”由不忍之心到不忍人之心,是推恩;将不忍人之心运用到国家的治理上,也是推恩。不忍人之心之于政治,孟子在另外一处(《孟子》2.5)对此更作出了极致的推演:“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韦政通先生在他的《中国思想史》中评价道:“这是伟大的人道政治的理想,也表现出一个伟大哲人的悲悯情怀,人类的政治无论如何演变,如果不能包括这种道德精神,就必然失去正义的基础。”

 

殷老师总结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孟子》4.1),让我们看到了人民的力量;“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孟子》5.3),让我们知道了人民生活的道理;“不忍人之心”让我们悟到了仁政的人性基础。

 

为政保民,不是简单地屈服于人民的力量,而是顺从于人民生活的道理,更是顺从于执政者的人性。顺从于执政者的人性而为政,这一思想主张看起来充满了强烈的理想主义色彩,但是它也的确揭示了为政的更为本质的动力源泉。

 

行仁政难吗?不难——“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将对亲人的爱,推及到老百姓身上而已。行仁政有用吗?有用——“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爱护老百姓就可以王天下,这是无人能阻止了的。行仁政如此有用,又如此的容易,齐宣王为什么不去做呢?原因在困惑于“不能”与“不为”。

 

什么是“不能”?“挟泰山以超北海”一事,是不能。什么是“不为”?“为长者折枝”一事,是不为。霸道主张以力胜人,所以有能与不能的问题;王道主张以德治国,所以有为与不为的问题。能与不能在力,为或不为在心。道德乃从心而发,推恩是心的发动:折枝是心的发动,刑于寡妻是心的发动,保民是心的发动。心有此等发动,自然获得无穷无尽的道德力量,这便是“得道”,得道者多助,自足以保有四海,治天下可运于掌;没有此等心的发动,老百姓则养生丧死都不能,便是“失道”,失道则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此时却“大欲”膨胀,兴兵甲以求称霸天下,实在是舍本而求末,缘木而求鱼,何谈得到。纵然侥幸得到,亦必有灾祸。

 

对话至此,齐宣王脸上发红,后背冒汗,心里触动,态度诚恳:“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希望先生开导我的心志,明确地教导我。我虽然不聪明,请让我试着做吧。于是,孟子将仁政的蓝图——井田之制度、人伦之教化等等,和盘托出。这是何等的畅快淋漓!直让人有一种“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的抑制不住的快感!遗憾的是,齐宣王不是滕文公,他最终没有成为孟子的知己。历史无法假设,它仍然以一贯的冷漠,按照我们已知的轨迹走到今天。

 

最后,殷老师引杨海文教授在《孟子七篇解读之滕文公篇》中的感慨作为本章评说的结尾:

 

理想走得很慢,历史走得很快,现实往往不让我们满足,但理想的存在,将引领我们一步一步向前,走向文明,这是孟子理想主义的价值。

 

 

 

与谈人魏衍华老师

 

讲读、互动环节结束之后,魏衍华老师就通讲内容做了点评和补充。魏老师说,本次讲座,虽然章数不多,但是内容十分丰富。从中我们已经可以看出孟子对于国家治理制度的设计,并能初步看出孟子的庞大仁政体系或者说理想中的仁政蓝图。之后,魏老师围绕“无道桓文之事”“保民而王”“是心足以王矣”等,进行了一些补充:

 

关于“无道桓文之事”,魏老师指出,齐宣王向孟子咨询齐桓、晋文之事,显然是欲复兴齐桓公、晋文公之霸业而求证、请教于孟子。孟子自然非常清楚齐宣王的意图,然而这种霸业和他理想的“仁政”或者“王道”是背道而驰的。孟子的这种说法,对于遏制诸侯国君们的此类欲望,以快速传递本人的“仁政”思想,是有利的,与梁惠王说的“何必曰利”一语也是一致的。应该说,不谈论“桓、文之事”是战国时期的大儒的特色,至少荀子同样也是如此。荀子曾两次提及“仲尼之门,五尺之竖子,言羞称乎五伯”(《荀子·仲尼》),而且还做了非常充分的阐释。

 

关于“保民而王”,魏老师说,“保民”是为政者特别是孔孟儒家心中明王的政治品格。《尚书·康浩》中有“小人难保”,《论语·阳货》篇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这里的“保”和“养”与“保民而王”之“保”意义相近。“民”对于王道来说极为重要,是周初以来人们认识到的“天命”,所以孟子才提出“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

 

关于“是心足以王矣”,这里的“是心”是指齐宣王的“不忍之心”,是不忍心看到过堂之“牛”的那种“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而以未见之“羊”而“易之”。尽管羊无罪却替牛而死,但是从中体现了齐宣王的“仁心”和“仁术”,这让孟子看到了齐宣王能够实施其“仁政”的可能性。

 

活动最后,大家对殷老师的讲解、魏老师的与谈报以热烈掌声,“慢庐·慢读”之《孟子》通讲”第三讲活动圆满结束。

 

 


孟子研究院现场听众

 

 

 

洙泗书院现场听众

 

 

 

儒约书院现场听众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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