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毕比】哲学中的女性:发生了哪些变化?

栏目:他山之石
发布时间:2021-07-11 21:29:57
标签:吴万伟

哲学中的女性:发生了哪些变化?

作者:海伦·毕比 吴万伟 

来源:译者授权 发布

 


作者回顾了过去十年来的变化。

 

十年前,詹妮·索尔(Jenny Saul)和我---分别是英国哲学女性学会(the SWIP)会长和英国哲学学会(the BPA)会长---撰写了一篇报告“英国哲学界的女性”。我们写这篇报告是因为任何一个稍微了解英国哲学院系的人都能看到女性在研究生层次和教师层次上的比例低得可怕,但是,大部分哲学家对这种状况要么似乎视而不见,要么注意到了却没有兴趣应对,甚至懒得讨论。我们认为已经到了需要行动的时候了。

 

该报告提供了一些数据,读起来可能有些不顺畅。基于大规模的哲学院系调查,我们发现,虽然44%的哲学本科生是女性,但这个数字快速下降,到了硕士层次减少到33%,到了博士层次减少到31%,到了长聘讲师层次减少到26%,到了教授层次则减少到19%。为什么女性以如此令人警惕的速度离开?对此,我们提出了若干可能的解释---隐蔽的偏见、俗套的威胁、性骚扰---简单解释了为什么影响女性参与哲学的障碍很不公平。我们也提出了应对这中状况的建议:扩大阅读书目、网站、会议发言者和招聘小组中女性代表的比例,在学生录取和评价中更多使用匿名评审程序,学术会议期间提供儿童看护服务等等。

 

过去十年中发生的积极变化是,所有这些现在都成了并不时兴的老问题。女性比例偏低现在已经得到广泛的了解,它不仅仅是事实,而是个问题,在很多人看来,根本无需为之辩护。我们提出的很多建议现在已经有很多个人在广泛实施了,在哲学院系的政策和实践中也得到广泛的尊重。(我们追踪了2014年开启的英国哲学学会/英国哲学女性学会(the BPA/SWIP)的 “好行动计划”,其中28个英国哲学系和13个学会目前都在订阅。我们认为这帮助提供了一个框架和奖励让哲学系思考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当然,我们不能将所有这些快速启动的变化---或者我随后要谈到的其他积极变化都归功于报告,因为过去十年发生的另一件事也极大地增加了人们对多样性和更广泛的包容性议题的关注:媒体、大学、政府等等。稍微列举若干例子:“我也是运动”成为2017年积极行动主义和媒体关注的主要焦点。学生和学生联合会已经更加积极地呼吁声援---媒体开始关注大学校园里的性骚扰和性暴力。女性成为歧视和骚扰的受害者的众多方式因为劳拉·贝茨(Laura Bates)“性别歧视的日常表现”报道以及《日常性别歧视》书籍和卡洛琳·克里亚多·佩雷斯(Caroline Criado Perez)的《被忽视的女性》等而广为人知。2017年,英国政府通过立法,要求聘用员工超过250名的雇主每年汇报性别收入差距。光线照进英国社会---尤其是大学---弥漫的种族主义,因为广泛传播的积极行动主义和宣传活动如“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和全国学生联合会的去殖民化教育运动,还有媒体对校园事件的广泛报道,2014年引进同性婚姻等等。

 

所有这些的最后结果是,无论仅仅作为将媒体影响最小化的尝试还是拥有更多高尚目标或两者兼有---反正大学开始比从前更严肃认真对待平等、多样性和包容性问题(EDI)了。对学生和老师的无意识偏见、认同和旁观进行训练如今已经非常广泛,不再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了。2016年,英国大学出了一份“改变文化”报告,论述的是针对女性的校园暴力、骚扰和仇恨犯罪,里面还包括一些推荐意见。包括德高望重的学者在内的大学高层管理者团队时候是代理副校长层级---负责平等、多样性和包容性问题(EDI)。高等教育学院(AdvanceHE,致力于研究并帮助高等教育发展的国际性组织,力求帮助各高等教育机构提供世界领先的教学、研究和学术成果---译注)2005年引入的雅典娜天鹅奖计划(Athena SWAN)主要是处理女性在大学的科学、技术、工程和医学等领域女性代表偏低问题,到了2015年已经扩展到所有学科。有些大学(虽然不是很多)已经采取戏剧性步骤来减少性别收入差距问题,如在埃塞克斯2016年取消了男性和女性教授的收入差距,简单地给所有女教授一次性增加工资。转向某些所谓的难题实际上很容易解决:你只需要选择容易的解决办法即可。

 

(我并非暗示在过去十年里,在平等和多样性上一切都绝对好了很多。那当然不是真实的,我只是把焦点集中在积极的方面。)

 

但是,让我们回到哲学和女性这个问题上。当然,在很多方面,哲学家也是人,毕竟,哲学学生也是学生,哲学院系也是大学的院系---我们可以期待哲学中的性别平等障碍基本上与整个社会尤其是大学的遭遇差不多。毫无疑问,这在一定程度上是真实的。比如,我们没有理由认为哲学系的性骚扰就比男性占支配地位的其他学科更频繁。因此,如果在总体上奏效的学院层面的途径在哲学系也应该奏效。但是,即使在问题并非哲学独有问题之处,这并不是意味着我们能搁置这个问题让它自己消化。如果你的学生受到来参加你组织的会议代表的性骚扰,那就是你的问题。你或你的院系本来应该采取步骤防止出现这种情况?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你们做了什么来最大化她报道此事的机会,报道之后,你们又是如何适当处理的?

 

在很多方面,哲学的确有自己的一些独有特征使得女性代表偏低成为更大问题,如语言学系或历史系或心理学系的女性比例就要好得多。比如和数学和工程相比,虽然这不一定更多是哲学的问题,但它是哲学问题的理由与它是其他学科问题的理由或许不同,因此,解决办法也可能不同。

 

幸运的是,过去十年发生的另一个变化是,人们对此问题的兴趣一直在爆炸性地增长。不仅仅是兴趣的大爆炸,而且是期刊编辑、评阅人和学术出版社的意愿的戏剧性转变,他们更愿意发表这方面的研究成果了,如现在一直有哲学本科生的大规模实证性研究(虽然令人伤心的是,没有一个是我在英国认识的)和对研究结果的详细分析,试图明白为什么选修哲学入门课的美国和澳大利亚女生更少可能继续攻读硕士(美国)或进入荣誉学院(澳大利亚)。

 

不幸的是,到现在为止,结果并没有展示出来清晰的答案---现在还早,从现有研究中还有很多需要学习之处,哪些领域需要进一步研究,人们如何设计和开展调查等。也一直有关于哲学引用率的研究(和女性作品相比,男性作品倾向于得到更多引用吗?)哲学期刊论文的接受和发表比例如何?(如果和女性在长聘哲学教师中的比例相比,在主要国际哲学期刊上发表的论文中女性代表偏低。是因为她们向这些期刊投稿偏少,还是因为这些期刊更多拒绝她们的论文?无论什么情况,理由是什么?)

 

到现在为止,我最喜欢的实证性研究是美国的萨拉·简·莱斯利(Sarah Jane Leslie)、安德烈·希潘恩(Andrei Cimpian)、梅瑞迪斯·迈耶(Meredith Meyer)和爱德华·弗里兰德(Edward Freedland)做的。他们设计了一个调查,旨在获得他们所说的“具体学科领域能力信念”:需要多大程度的“固定的、天生的才能”以便在不同学科取得成功的信念。该调查对此进行了衡量,要求师生(学科X)为命题的赞同程度打分,如“成为x学科的顶尖学者要求无法通过讲授获得的特别才能”和“如果你想在X学科成功,单单刻苦努力是不够的,你需要天才或天赋。”接着他们结合每个学科的女博士生比例,对调查结果进行相关性分析。

 

那么,想想结果曲线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在y轴上,你看到X学科女博士生的比例(底部低,顶部高)。在x轴上,你看到X学科学者认为的要想在X学科上取得成功所需要的天赋(左边低,右边高),也就是说,X学科内X具体领域能力的数值。每个学科获得在这个曲线上的一个点---如有关语言学的具体领域能力信念在X轴上的数值,y轴上语言学中女博士生的百分比。接着你能划一条最适合的线,大致显示出不同学科具体领域能力信念数值和女性在博士生中的比例的相关关系。

 

明白吗?很好。这里有两个问题要问各位。首先,这条最合适的线看起来如何?我问了多群大一本科生这个问题,那些自愿回答的从来没有说错:这条线从左边上端一路向下到右边底端。换句话说,更高的具体领域能力信念数值与更低的女性代表比例呈相关关系。

 

第二问题:在什么学科人们的具体领域能力信念数值最高(再次是自己的学科)?自愿回答这个问题的学生往往落在正确的估量范围内。他们倾向于说物理、数学、工程、计算机科学等还有哲学。虽然他们提到哲学只是因为提问者是搞哲学的人,话题背景是性别平等,他们可能猜测我向他们提出这个问题是为了说明某个要点。

 

如上所说,答案落在正确的估量范围内,但实际上结果令人吃惊。物理学的分值大致和音乐写作一样,并不比英国文学、古典学和经济学高出很多。数学可能比物理学更靠右边(具体领域能力信念数值更高)接着,再一直向右,远远数学,比数学和其他学科的距离更远,你猜到了:是哲学。

 

啊,现在我认为,这个结果非常有趣。虽然我很清楚,我们在从统计学相关关系中推导出因果关系时应该特别小心,但我还是直接这样做了。无论如何,相信---和/或者被拥有这种信念的人围着,擅长搞哲学需要你天生非常聪明,但这并不有助于女生围着你转。让我们假设我的观点是正确的。(虽然这当然不排除女性代表偏低存在很多其他理由)在谈到鼓励女本科生继续学习哲学时,这呈现了处理女性代表偏低问题的很多潜在方式,但是,我要留给你思考那些方式是什么,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实证性研究就说到这里。还有很多理论性著作,涉及女性代表偏低的潜在起因,如何有用地将其分类,以及改善策略的建议等,在某种程度上,有些是坐在摇椅里想出来的东西---但我认为这并不是很糟糕的东西。在你能够合理地进行任何实证性研究之前,你需要某些假说来检验----认真思考如何检验它们。你也需要思考什么假设值得检验:检验是花费大量时间和金钱的,你可不想浪费时间和金钱。所以你需要根据初步印象做出一些判断,哪些假设多多少少更有道理一些。(虽然你在摇椅里做这些事,但你的貌似有理的判断应该不是建立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基础上)而且,因为所有这些的要点是弄清解决真实世界问题的方法---你也需要考虑假说中的哪些部分如果确认将导致其切实可行地解决问题。 

 

比如,有些哲学家认为,我们能够将焦点集中在能够被更广泛地用来解释针对女性的歧视的解释性假设:也就是,在诸如隐蔽偏见等东西上(大致上是有关男性和女性的无意识概括引起人们---无论男女---不明智地给男性优惠待遇,如聘用他们或给他们更高的论文成绩和俗套威胁。(大致上,处在隐蔽偏见一端的人口学群体成员据说能给你带来额外的心理学和认知负担。比如你是讨论会上的唯一女性,你就有额外的压力要表现好些,因为你觉得糟糕的表现将让所有人都认为,看见了吗?女生就是不擅长做这事。)其他人认为,我们应该关注哲学内容,而不是我们在教学、讨论会或招聘活动时的表现。其实,女权主义哲学家这样说已经几十年了,但过去十年里发生的改变之一是女权主义哲学本身已经变得更为主流:本科生和研究生层次常常讲授女权主义哲学,在笼统的哲学期刊上也常常出现。

 

哲学界在过去十年还有哪些改变?很多。现在很多在本科生阅读书目中,在会议安排表上或者研讨会系列活动上,女性代表的比例更高了。女性在哲学史上开始走出阴影,有会议、论文、书籍和编辑文集专门针对女性作品,如安妮康威(Anne Conway)、凯瑟琳·特洛特·考克本(Catharine Trotter Cockburn)、玛格丽特·卡文迪什(Margaret Cavendish)、 艾米丽·杜·夏特莱(Émilie du Châtelet以伏尔泰的情妇而闻名,实际上是一位才华横溢的科学家和知识分子---译注)和17世纪英国女作家玛丽·艾斯泰尔(Mary Astell)。她们还不是家喻户晓的名字,但最终将成为这样的人。基于对平等、多样性和包容性等议题的更广泛社会意识越来越普遍,有关种族、性别、残疾和其他社会身份认同的哲学的书籍、论文、学术会议、工作坊和本科生课程将会比从前更多、更普遍。讲授康德的人更可能吸引人们关注他的种族主义观点,思考它们如何与其普遍人性和伦理学的观点吻合起来,而不是简单地提到这些,然后希望学生没有一个去深入研究。我将继续。

 

我想特别显示出的最后一个变化是,哲学研究研讨会的氛围。从前相对来说会频繁出现这样的事:人们用难以置信的咄咄逼人的方式提问。(我看到人们处于一种接近脑中风的状态,发言者公然暗示形而上学现实主义是虚假的,或者知识是可证实的真观念,他们受到如此侮辱。我的意思,发言者错在哪里?他或她是白痴吗?)有些人霸占大部分问答时间,一再提出后续性问题。(因为他们的问题肯定要比听众中其他人提出的问题更重要得多吗?)或者虽然研讨会本来就应该在十分钟之前就结束了,主持会议的人显然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发言者仍然在滔滔不绝,仍然不闭嘴。我参加过宣读论文的研讨会,作为教授不是作为从前时代的研究生,我感到房间里的每个人都觉得我愚蠢透顶。(我并不愚蠢透顶,即使如此,他们也不该如此清晰地表现出他们的想法,那缺少基本的礼貌。)我不会说这样的事现在从来不会出现,但它们出现的频率的确大幅度减少了。总体上,在那个环境中人们变得相互更友好些了。这显然是朝着好的方面改变。

 

当然,涉及数百万美元的问题是:我文中讨论的种种问题中的任何一个事实上能改变哲学中女性代表偏低的问题吗?詹妮索尔和我最近做了同样的调查。在大样本中,现在女性占哲学本科生的48%(之前是44%),硕士生的37%(之前是33%),博士生入学的33%(之前是31%),长聘讲师的32%(之前是26%),教授的25%(之前是19%)。有趣的是,漏洞百出的管线中最大的漏洞仍然出现在本科生和硕士生阶段:各自仍有同样11%的下降。显然,需要做更多工作来弄清为什么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应该怎么做。

 

这不是撼动世界的改善,但它是确定无疑的进步---我感到乐观,未来会有更多进步。毕竟,从来没有瞬间解决问题的灵丹妙药。与永久性哲学问题---自由意志、对外部世界的怀疑主义、身心问题---不同,我认为女性代表比例偏低和其他边缘化群体代表偏低的问题是能够解决的。我们正朝着这个方向迈进。

 

作者简介:
 
海伦·毕比,曼彻斯特大学萨缪尔·霍尔(Samuel Hall)教授,与米歇尔·鲁希(Michael Rush)合著《哲学为什么重要》2019年。其研究兴趣包括形而上学和元哲学。
 
译自: Women in Philosophy: What’s Changed? By Helen Beebee
 
https://www.philosophersmag.com/essays/242-women-in-philosophy-what-s-changed
 
This essay originally appeared as“Women in Philosophy: What’s Changed?” in Philosophers Magazine (2021-05-29) and is translated here by permission. 
 
本文的翻译得到作者的授权和帮助,特此致谢。---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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