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碎碎说几句王安石变法

作者：吴钩

来源：作者授权 发布

          原载于 “我们都爱宋朝”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七一年岁次辛丑二月初五日甲子

          耶稣2021年3月17日

关于王安石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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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将古代士大夫分成三个类型：文人型，学者型，事功型。若能在其中一个领域取得杰出成就，便是青史留名的文学家；或学问家；或政治家、军事家、教育家。大致来说，苏轼是一流的诗人、文学家，而学术、事功略逊；司马光是一流的学问家，而在文学、事功方面谈不上有什么成就；王韶是一流的军事家，但文学与学术并不出色。有没有一身而兼三型的人物？有。王安石。他既是一流的文学家，又是一流的学问家，更是一流的政治家。如此人物，数百年方得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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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士大夫圈子内流行点茶、焚香、插花等雅趣，王安石对此却是一窍不通。他的朋友蔡襄深谙烹茶之道，一日，王安石登门拜访，蔡襄很高兴，“自取绝品茶，亲涤器，烹点以待”，谁知王安石接过茶盏，从夹袋中取出一撮“消风散”，投入茶汤中，一饮而尽。蔡襄看得目瞪口呆，心里说，真是糟蹋了绝品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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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职，宋朝的学衔，许多人都求之而不得，王安石却一再推辞，这经历就好比一个学术造诣出众的青年学者，初出茅庐，只是助教，有关部门一再督促他赶紧申评讲师，但这个骄傲的年轻人坚持不提出申请，后来，有关部门只好对他说：不用你申请了，直接授予你副教授。但他又拒绝了，这个学衔我不要。最后，有关部门干脆将他评为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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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生育有二子，长子王雱早慧，次子王旁却不成器，按魏泰的记述，王旁“素有心疾，娶同郡庞氏女为妻，逾年生一子，以貌不类己，百计欲杀之”。王安石可怜庞氏，替她物色了一名夫婿，让她改嫁。从这件轶事，可以看出北宋社会风气与王安石观念之开明。王安石向来主张妇人可再嫁，还因此受到理学家的批判，如张载说：“介甫直谓妇人得再嫁，岂有是理？”但理学在宋代并未得势，是一个不太受欢迎的学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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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朝变法家多无好下场。秦国的商鞅变法，导致商鞅自己被车裂；晚清的戊戌变法，导致谭嗣同喋血菜市口；明朝的张居正虽得善终，死后却被清算，差点要剖棺戮尸，儿子被迫自杀。惟宋代的王安石没有受迫害，尽管王安石变法被南宋朝廷否定，但王安石直至南宋末仍保持着从祀孔庙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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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变法，政敌、朋友都骂他。他委托人去找旧交范纯仁：别骂了，行不？请您当皇上的秘书。范纯仁说：如果不让我骂，官再大又有什么意思？王安石又亲自去找另一位故交傅尧俞：老兄，帮说点好话。傅尧俞说：不好意思，我要骂。王安石又托人给赵瞻递话：您也别骂好不好？请您当御史台二把手。赵瞻没有理睬。感觉王安石太难了。

关于王安石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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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票圈中看到有人说，王安石对反对派作了严厉打击。这这这从何说起？王安石什么严厉打击了反对他的保守派？无非是将他们外放地方当官，或安排在非实权部门领优厚的工资。如果这也算严厉打击，那川普将与他意见不合的国务卿炒掉是不是严厉打击？事实上，严厉打击竞争对手的人，恰恰是后来上台的保守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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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解释一下王安石老师的市易法吧。王安石让人在京师成立市易务，相当于设一个Tao宝平台，吸引卖货的客商、购货的铺户来这里交易，铺户看中的货物，放入购物车，可以免付现金，而用花呗付款，然后，选择半年内或一年内还款给市易务，一年期利息20%，半年期利息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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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十年前，我写过一篇评价王安石变法的短文，题目叫做《王安石变戏法》，将变法比喻为变戏法，主要是想讽刺王安石的“不加赋而国用足”思想：“司马光一眼就看透王安石的变法说破了就是变戏法：不加赋而国用足，不过设法以阴夺民利，其害甚于加赋。”实际上，十年前，我对王安石变法并无研究，之所以批判变法，只是因为读过一点自由经济的粗浅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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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守派总是热衷于夸大新法的问题，甚至无中生有，比如熙宁三年，司马光说，“募役法”已成陕西之患。神宗告诉他：役法尚未在陕西试行呢。又如熙宁五年，文彦博宣称：“行役法后，所以多贼盗”，京东路贼盗尤多。神宗说：“然京东元未行役法。”熙宁七年京东路才施行“募役法”。我们今天评价王安石变法的得失利害，切不可听保守派一面之词，须多方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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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党人极力指控变法导致民不聊生，正如梁启超所说：“当时沮挠新法者，靡不言以新法之故，致小民颠连困苦”。梁启超随之质问：如果王安石的“青苗法”、“募役法”、“市易法”搞得民不聊生，那么在“保甲法”允许民众拥有武器并接受军事训练的情况下，为什么未闻熙丰年间发生规模稍大一点的民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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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王安石变法是北宋由盛转衰的转折点。我极不赞同这一论断。北宋从未有过什么由盛转衰的转折，哪怕是宋徽宗朝，也谈不上衰败。事实上，北宋是在最繁盛的时候突然被灭的。被灭的原因，根本不是什么衰败、衰退（根本不存在衰退），而是致命的战略错误与孱弱的军事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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