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迷迷作者简介:皮迷迷,女,西元1988年生,北京大学哲学博士。现为首都师范大学哲学系讲师。主要从事经学史、近现代中国哲学研究。近年来在《中国哲学史》《哲学动态》《现代哲学》等期刊发表论文多篇。 |
“隐圣同凡”:《论语义疏》中的孔子形象
作者:皮迷迷
来源:作者授权
发表,原载《哲学研究》2020年第5期
【摘要】皇侃的《论语义疏》作为六朝《论语》注解的集大成之作,塑造了一个与汉儒和宋儒理解均不同的独特孔子形象。一方面,随着皇疏将孔子定位为有别于前代圣王的“圣师”角色,《论语》的性质发生改变,成了对夫子“平生应机作教”之迹的记载,因此,孔子在《论语》中呈现为一个深入凡俗世界的行教者形象。另一方面,皇疏中的孔子还表现出了另一种形象,即超凡绝俗、学不可至的圣人本体,借助“隐圣同凡”的说法,皇侃将孔子的两种形象统合于一。而透过这一独特的孔子形象,得以窥见汉学向宋学转向的一丝端倪。
【关键词】《论语义疏》;皇侃;孔子形象;隐圣同凡
【作者简介】皮迷迷,1988年生,北京大学哲学博士,现为首都师范大学哲学系讲师。主要从事经学史、近现代中国哲学研究。近年来在《中国哲学史》《哲学动态》《现代哲学》等期刊发表论文多篇。
义疏之学曾极盛于六朝,然惜乎典籍离散,原貌难见,只有部分内容保存在唐人编定的《五经正义》中。清乾隆时,皇侃的《论语义疏》从日本回传中国,作为唯一一部完整保存的六朝义疏,此书在文献与思想上都具有极高的价值,因此深受研究者重视。前贤对《论语义疏》的研究主要围绕两个方面展开,一是此书解经形式的特点,包括义疏体产生的原因、科段解经的特点、义疏体所受佛学影响等(参见牟润孙、张恒寿、乔秀岩);一是此书思想内容的特点,如《论语义疏》所包含的玄学与佛教思想(参见戴君仁、牟钟鉴、张文修、徐望驾、甘祥满),这些研究和讨论对于了解六朝义疏之学具有相当重要的参考价值。
在《论语义疏》中,有一项内容颇引人注意,便是对孔子形象的描绘。以往的研究者多将这些内容当作讨论玄学视野下圣人观的材料。不可否认,《论语义疏》作为六朝时期注解《论语》的集大成之作,所呈现出的孔子形象确实带有浓厚的玄学色彩,但如果我们不只是将其看作一部六朝作品,而是将之置于一个更宏观的学术史视野下,即自汉至宋的经学发展脉络中加以考察,就会发现,《论语义疏》在继承了汉代经学某些传统的同时,已然透露出后来宋学转向的一线端倪,它所塑造出的这一独特孔子形象,对于我们理解圣人,以及认识六朝义疏之学在汉、宋学术转变中的角色,都有重要的意义。
一、孔子的身份与《论语》性质的转变
《汉书·艺文志》云:“《论语》者,孔子应答弟子时人及弟子相与言而接闻于夫子之语也。当时弟子各有所记。夫子既殁,门人相与辑而论纂,故谓之《论语》。”(《汉书·艺文志》)此说法代表了汉儒对《论语》的一般性认识,这一认识在《论语义疏》中也得到了保存和继承。在《论语义疏》自序的一开头,皇侃就明言:“《论语》通曰‘《论语》’者,是孔子没后七十弟子之门徒共所撰录也”(皇侃,第1页)。这显然是对《汉·志》之说的继承。但他随后对《论语》的成书背景与撰作缘由做了如下描述:
夫圣人应世,事迹多端,随感而起,故为教不一。或负扆御众,服龙衮于庙堂之上,或南面聚徒,衣缝掖于黉校之中。但圣师孔子符应颓周,生鲁长宋,游历诸国,以鲁哀公十一年冬从卫返鲁,删《诗》定《礼》于洙泗之间。门徒三千人,达者七十有二。但圣人虽异人者神明,而同人者五情。五情既同,则朽没之期亦等。故叹发吾衰,悲因逝水,托梦两楹,寄歌颓坏。至哀公十六年,哲人其萎,徂背之后,过隙叵驻,门人痛大山长毁,哀梁木永摧,隐几非昔,离索行泪,微言一绝,景行莫书。于是弟子佥陈往训,各记旧闻,撰为此书,成而实录,上以遵仰圣师,下则垂轨万代。(同上,第1-2页)
在这样一段看似平实的文字中,包含了相当多重要的信息。首先,皇侃解释了圣人出现在世间的原因以及他所背负的使命是什么。圣人的出现乃是“应世”而生,其使命是“为教”,这是皇侃对圣人的基本理解。在此基础上,他用“事迹”的不同区分了两种类型的圣人,一种“负扆御众,服龙衮于庙堂之上”,一种“南面聚徒,衣缝掖于黉校之中”,显然,前者指的是尧、舜、禹、汤、文、武这样的得位圣王,后者特指因不得天子之位转而开坛设教的“圣师”孔子。皇侃为何要做这种区分?
将孔子定位为“圣师”以区别于前代“圣王”,这一说法可以溯至汉代古文经师处。两汉时期,今、古文经师对孔子的角色有两种不同的定位。以孔子为“素王”是汉代今文经学家的共识。根据今文家的看法,孔子虽不得天子之位,但有受命之符、制作之事,《春秋》即是其改制之证,因此,在吐鲁番阿斯塔纳地区出土的《论语郑氏注》中,郑玄在注“仪封人请见”章时,对“天将以夫子为木铎”一句的解释是:“木铎,施政教时所振,命夫子使制作法度,以号令于天下”(王素,第22-23页)。这是今文经学对《论语》中孔子角色的认识。而在古文经学家看来,孔子绝无制作法度之事,只有传述之功,因此,马融解《论语》“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一句时说:“其如予何者,犹言奈我何也。天之未丧此文,则我当传之”(皇侃,第211-212页)。仅以孔子为传周文王之文者,而非改制立法之主。
然而,若按古文学家的理解,孔子与前代圣王之间始终存在某种隔阂——毕竟,只有传述之功的孔子如何能够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这些有制作之事的王者并称为“圣”,仍是一个需要解释的问题。在皇侃处,他以圣人“事迹多端,随感而起”的说法化解了这一紧张,即孔子之“圣”不必然表现为制作之功,而是可以通过删《诗》定《礼》、开坛授徒的方式,在“圣王”传统之外,开辟出一条“圣师”的传统。如此一来,皇侃就对圣人之“教”的模式做了两种区分,一种是由尧、舜、禹、汤、文、武、周公通过法令政典开展的“教”,一种是由孔子这样的圣师直接面对世人所施行的“教”。
随着皇侃将孔子的角色定位为“圣师”,《论语》的性质与地位也发生了改变。关于《论语》的撰作缘由,皇侃的解释表面看仍然是沿用了班固“昔仲尼没而微言绝”的说法,可实际上,相较于汉儒,皇侃的理解有一根本转变。在此,皇侃对《论语》和六经的关系做了一番值得玩味的描述:
蔡公为此书为圆通之喻,云:“物有大而不普、小而兼通者,譬如巨镜百寻,所照必偏,明珠一寸,鉴包六合。”以蔡公斯喻,故言《论语》小而圆通,有如明珠;诸典大而偏用,譬若巨镜。诚哉是言也。(皇侃,第3页)
虽然借用了带有佛学意蕴的“明珠”“巨镜”之譬,但皇侃的意思很明确,六经虽是大典,但各有所偏。而《论语》不然,此书体量虽小,但有如明珠,“蕴含万理”“义旨周备”(同上,第2页),可谓无所不照。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小而兼通”的《论语》甚至比“大而不普”的六经更值得重视。
如果我们对汉代经学史略加追溯,不难发现,两汉时期,《论语》的地位远逊于六经。《汉书·扬雄传》云:“传莫大于《论语》”,在汉人心目中,《论语》只相当于“传”。在汉人的为学次第上,《论语》也只是通向六经的基础,王国维指出:“汉人受书次第,首小学,次《孝经》、《论语》,次一经”(王国维,第87页)。可知当时《论语》的地位全然不可与六经正典相提并论。
在汉儒眼里不过是“孔子应答弟子时人及弟子相与言而接闻于夫子之语”的《论语》,为何到了皇侃处会成为“遵仰圣师、垂轨万代”的教典?这是因为六朝儒生对六经的认识已经发生重大转变。自王弼援《庄》解《易》,以言、象为意之筌蹄,提出“得象忘言”“得意忘象”的论题后,这种对言意关系的认识,深刻地影响了六朝儒生对经籍的理解。因此,在解“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章时,皇侃云:“文章者,六籍也。六籍是圣人筌蹄,亦无关于鱼兔矣。六籍者,有文字章著焕然,可修耳目,故云‘夫子文章可得而闻也’”(皇侃,第110页)。“六籍是圣人筌蹄”意味着夫子之“可见文章”不再是认识其“教”的根本依据,换言之,在理解圣人之教的问题上,六经文字的重要性降低了。如果夫子之“教”不能只是通过六经获得认识,那么要如何才能把握?皇侃的回答是,通过《论语》。其说云:
此书之体,适会多途,皆夫子平生应机作教,事无常准,或与时君相抗厉,或共弟子抑扬,或自显示物,或混迹齐凡,问同答异,言近意深,《诗》、《书》互错综,《典》、《诰》相纷纭。(同上,第2页)
皇侃指出,整部《论语》所载,内容虽杂,但有一共同之处,即“皆夫子平生应机作教”之事,而夫子“应机作教”的对象包括了时君、弟子、世人,也就是说,孔子教化的对象不是抽象的存在,而是一个个具体的当世之人。不难看出,皇侃理解的孔子之“教”与汉儒已然大相径庭,孔子不再是一个躲在六经背后,通过六经文字垂法后世的圣人,而是一个切切实实生活在世界之中,以全副生命情态为世人做出示范表率的圣人,这一认识,正是后来宋学所发生的重要转向之一。
众所周知,《论语》和《大学》《中庸》《孟子》在宋儒处成为了理解孔子之教最重要的经典。宋儒反复申说《论语》的重要性,程子云:“虽孔孟复生,不过以此教人”(《二程集》,第322页)。朱子云:“圣人教人,只是个《论语》。”(《朱子语类》第14册,第652页)朱子又云:“孔子之言,多且是泛说做功夫,如‘居处恭,执事敬’,‘言忠信,行笃敬’之类,未说此是要理会甚么物。待学者自做得功夫透彻,却就其中见得体段是如此。”(同上,第646页)在宋儒看来,《论语》的可贵之处在于它向世人展现了孔子之教并非高深玄妙,深不可识,而皆是“教人就事上做工夫”(同上,第645页),令常人切实可行。职是之故,朱子才说:“经旨要子细看上下文义。名数制度之类,略知之便得,不必大段深泥,以妨学问”(同上,第347页)。相较于圣人教人的实行功夫,六经的名物度数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在宋儒对《论语》的重视背后,是一种对圣人的全新理解,而在《论语义疏》中,已经隐隐透出这一转向的端倪,此点在后文还会做具体说明。
二、应机作教:作为行教者的孔子
皇侃既将《论语》看作孔子在世间行教的记录,那么作为行教者的孔子,是如何面对世人展开其教化的呢?皇侃提出了“应机作教”的说法。在他看来,《论语》记录的不是一则则孔子语录,而是一个个具体的行教场景,因此,他反复强调孔子“应机作教,事无常准”,“应机适会,教体多方”,“作教应机,不可一准”。虽然“应机作教”并非皇侃的发明,王弼已有“孔子机发后应,事形乃视”之说(皇侃,第2、12、209、452页),但孔子如何在具体情境下“应机作教”,却是在《论语义疏》中才得到了最充分和全面的展现,在此可借数例做一展示。
孔子“应机作教”的一个最直观的表现是,会根据求教对象的不同,给予有针对性的回应。在《为政》篇中,连续出现了孟懿子问孝、孟武伯问孝、子游问孝、子夏问孝四章内容,面对四个求教者的同一个问题,孔子给予了不同的回答。汉代的《论语》注家只是对孔子所说的内容进行注解,而六朝注家则将目光投向施教者,开始对这样一个问题产生兴趣:孔子为何会问同而答异?皇疏云:
此四人问孝是同,而夫子答异者,或随疾与药,或寄人弘教也。懿子、武伯,皆明其人有失,故随其失而答之。子游、子夏,是寄二子以明教也。故王弼曰:“问同而答异者,或攻其短,或矫其时失,或成其志,或说其行。”又沈峭曰:“夫应教纷纭,常系汲引,经营流世,每存急疾。今世万途,难以同对,互举一事,以训来问。来问之训,纵横异辙,则孝道之广,亦以明矣。”(同上,第31页)
皇侃认为,孔子是根据求问者各自情况的不同而作答有异。对孟懿子、孟武伯的回答是针对二人之失而发,对子游、子夏的回答是想借着对门徒的训导,将孝的道理揭示出来。类似地,在解释孔子对哀公问“何为则民服”时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皇侃引范宁之说云:“哀公舍贤任佞,故仲尼发乎此言,欲使举贤以服民也。”解“力不足者,中道而废”章云:“孔子抑冉求无企慕之心也”(同上,第38、136页)。
王弼已经指出,孔子问同答异,是针对求教者的不足而发,“随疾与药”。但皇侃在此基础上又提出孔子问同答异的另一层考虑,即“寄人弘教”。皇侃引沈峭之说指出,孔子之答“纵横异辙”,不仅是为了指点求问者本人,更是为了明孝道之广。然而,四人之问非在同时,每个人所获得的答复也都只有一种,那么孝道之广究竟是要向何人明?在沈峭的解释中,隐藏了一个旁观者的视角,也就是一个能够同时看到四种不同教导的视角,换言之,在前来求教的四人背后,孔子预设了一个更广泛的受教群体——天下人。这一思路在皇侃对“宰我三年问”章的疏解中可以看得更加清楚。宰我因不愿为父母服丧三年而被孔子斥为不仁,此章也因此成为《论语》解释史上颇有争议的内容,但《论语义疏》的解释与历代注家迥异,皇侃引缪播之说曰:
尔时礼坏乐崩,而三年不行,宰我大惧其往,以为圣人无微旨以戒将来,故假时人之谓,启愤于夫子,义在屈己以明道也。(同上,第468页)
又引李充云:
余谓孔子目四科,则宰我冠言语之先,安有知言之人而发违情犯礼之问乎?将以丧礼渐衰,孝道弥薄,故起斯问,以发其责,则所益者弘多也。(同上,第469页)
按六朝注家的理解,宰我问孔子为何要为父母服丧三年而不是一年,并非由于宰我无恩爱父母之心,而是他看到当时礼崩乐坏,三年之丧不行于世,丧礼既衰,则孝道必薄,于是故意发起此问,见责于孔子,以明为父母服丧三年之道。“屈己以明道”、“所益者弘多”清楚地表明,这场师徒之间的问对,真正的教化对象不是宰我,而是世人。这就意味着,孔子在面对不同对象而予以不同教化时,存在着显、隐两种对象,孔子之教并非尽为显在的求教者而发,还包括那些场景之外隐在的受教者。
孔子的“应机作教”,还表现为会根据情势的不同,给出不同应对策略,“子见南子”章即是典型的一例。“子见南子”章历来备受争议,从此章内容可以看到,即使是弟子子路,也对孔子与名声不佳的妇人南子相见心怀不满。而皇疏提供了一种非常独特的解释,其说云:
所以欲相见者,灵公唯妇言是用,孔子欲因南子说灵公,使行正道也。故缪播曰:“应物而不择者,道也;兼济而不辞者,圣也。灵公无道,众庶困穷,钟救于夫子。物困不可以不救,理钟不可以不应,应救之道必明有路,路由南子,故尼父见之。涅而不缁,则处污不辱,无可无不可,故兼济而不辞。以道观之,未有可猜也。”(皇侃,第148页)
根据皇侃所引缪播之说,孔子见南子的目的,是想通过南子劝说卫灵公,使之行正道,从而拯救卫国黎民。一方面,卫国众庶困穷,亟待圣人施救,这是卫国的现状,因此,圣人兼济而不辞,打算劝教卫灵公;另一方面,卫灵公信用妇人,要想有效教化卫灵公,势必“路由南子”,这是卫灵公的情况。这两个方面共同构成了孔子施教时所面对的情势,因此,即使南子声名不佳,孔子也仍然决定藉由南子向灵公进言,以救卫国百姓。“应物而不择”、“兼济而不辞”意味着圣人在世间行教,无不可至之地,无不可教之人,无所执守。子路的不悦,恰恰反衬出孔子“应机作教”的灵活变通。缪播评价子路云“贤者守节,怪之宜也”(同上,第148页),礼法成规固为圣人所守,但在特殊情况下,子路拘泥于定例而不知通变,因而不能解圣人作教之变化万端,事无常准。
孔子“应机作教”的具体情形,从以上所举数例可见一斑。不难看出,孔子每一次的教导,都不是在泛泛阐述某种抽象的道理,而是根据当下的情境,面对具体对象,给予有针对性的指点。这种深入世间、直接指点世人的行教方式,将孔子与前代圣王区分开来,也使他呈现出一种全新的教化者形象。在五百多年后的宋儒那里,我们可以看到颇多相似的说法。同样是解“四子问孝”,程子云:“告懿子,告众人者也。告武伯者,以其人多可忧之事。子游能养而或失于敬,子夏能直义而或少温润之色。各因其材之高下,与其所失而告之,故不同也”(《朱子全书》第6册,第77页)。以因人设教理解孔子之教的思路,与皇疏如出一辙。宋儒不仅注意到孔子因人设教的特点,还意识到圣人之言也未必尽为求教者发,而是有着更普遍的教化目标,朱子云:“圣人之言,皆是人所通行得底,不比它人说时,只就一人面上说得,其余人皆做不得”(《朱子全书》第14册,第820页)。与皇侃“所益者弘多”意近。而在解“子见南子”章时,有弟子问尹焞:“今有南子,子亦见之乎?”尹焞答曰:“不敢见。”弟子继而发问:“圣人何为见之?”曰:“能磨不磷,涅不缁,则见之不妨。”(同上,第1180页)尹氏以磨而不磷、涅而不缁释子见南子,亦深契于皇疏。可以看到,在对孔子之教形态的理解上,宋儒与皇疏表现出相当多的相似之处。不过,在《论语义疏》中,“行教者”只是圣人呈现给世人的一面,在这一面背后,还存在着不为世人所认识的另一个孔子。
三、作为圣人本体的孔子
对圣人本体的讨论是魏晋玄学的重要议题,王弼与郭象对圣人问题的阐发奠定了六朝《论语》注家对圣人本体的理解。虽然《论语义疏》对圣人本体的阐述没有超越王弼、郭象等人的基本观点,但重要的是,这些内容为我们理解孔子以及孔子之教提供了另一个视角。
虽然圣人在世间行教时的言行举止同于常人,但六朝注家无不认为,在本质上,圣人与常人绝不相同。王弼早就提出过“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的说法,对“茂于人者神明”,汤用彤先生做过一个解释,即王弼注《老子》第二章时所说的“智慧自备,为则伪也”。汤先生说:“自备者谓不为不造,顺任自然,而常人之知,则殊类分析,有为而伪,夫学者有为。故圣人神明,亦可谓非学而得,出乎自然。”(汤用彤,第69-70页)如果说王弼对“智慧自备”的理解还深受道家圣人观的影响,那么,《论语》中的数章内容,则为六朝注家理解“圣人茂于人者神明”提供了更加确凿的依据。
《雍也》篇载: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此章之旨如皇侃所云,“谓为教化之法也”。但圣人认为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原因何在?皇疏揭示出此言背后圣人未曾明说的一个前提:人有上中下之分,而圣人不须教。
师说云:就人之品识大判有三,谓上中下也。细而分之则有九也,有上上、上中、上下也,又有中上、中中、中下也,又有下上、下中、下下也,凡有九品。上上则是圣人,圣人不须教也。下下则是愚人,愚人不移,亦不须教也。而可教者,谓上中以下、下中以上凡七品之人也。(皇侃,第142页)
早在《汉书·古今人表》中,班固就曾经依据人性善恶差别,将天下之人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共九品,按皇侃的引述,九品之法在当时用以裁量人之品识。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虽是圣人因性设教之言,但同时透露出的信息是,“中”与“上”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这一鸿沟具体表现在“学”的差异上。《季氏》载:“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皇侃解“生而知之者”云:“若生而自有知识者,此明是上智圣人,故云上也。”(同上,第433页)在皇侃的理解中,圣人之所以不须教、不须学,是因为圣人生知,这是圣凡之间的重要差异。
那么,圣凡之间的差别是如何产生的呢?《论语义疏》提供了一种对人性构成的解释理论,便是用人在出生时所禀气之清浊区分性之高下:
夫人不生则已,若有生之始,便禀天地阴阳氛氲之气。气有清浊,若禀得淳清者,则为圣人,若得淳浊者,则为愚人。愚人淳浊,虽澄亦不清,圣人淳清,搅之不浊。故上圣遇昏乱之世,不能挠其真;下愚值重尧叠舜,不能变其恶……上智以下,下愚以上,二者中间,颜、闵以下,一善以上,其中亦多清少浊,或多浊少清,或半清半浊,澄之则清,搅之则浊。(同上,第446页)
皇侃所叙述的这一理论,实是上承汉代气禀性情之说而来。《白虎通·性情》即云:“人禀阴阳气而生,故内怀五情六性”,董仲舒则有“性仁情贪”说,将性之仁归于人所禀之阳气,情之贪归于人所禀之阴气。汉代的人性气论发展至魏晋,便演化为一套以气禀论人才高下的理论,皇侃在此用之以解释圣凡差别。圣人所禀之气淳清无杂,因此搅而不浊,而常人所禀之气清浊混杂,是故有待于“教”以变改。可以看到,圣凡差异在于其出生时所禀受之气不同,换言之,二者的差异已被先天地决定了。
既然以清浊羼杂之气为性的中人可以通过学的方式,澄其浊气,那么,凡人是否可以通过“学”进至圣人?按照汉人及六朝注家的理解,答案是否定的。董仲舒曾指出,“教”可以发挥效力的对象存在着范围限定:
圣人之性不可以名性,斗筲之性又不可以名性,中民之性如茧如卵。卵待覆二十日而后能为雏,茧待缲以涫汤而后能为丝,性待渐于教训而后能为善。(《春秋繁露·实性》)
按董仲舒的看法,只有“中民”之性才能够通过教化发生迁移,而圣人与斗筲之徒皆不可变改。董子虽然未曾明言“中民”是否可以通过学达至圣人,但从“圣人之性不可以名性”一句可以看出,圣人已经被排除在有关“性”的讨论范围之外,这意味着圣人与凡人在本质上分属于两种不同的类别,也就暗示着圣凡之间的界限无从跨越。
如果说天生的气禀差异可以用来解释圣人与凡人的差异,但凡人可藉由“学”改变其天生气禀、趋向于善的说法,还是会造成这样的疑问:既然人之气禀可以通过学来改变,贤人为何不能够通过“学”彻底澄其浊而全归于清、进至于圣?换言之,要坚持圣贤悬绝,就必须解释圣人绝高于贤人的地方在何处。对此,汉儒没有做出明确的解释,而六朝儒生发展出一种理论:唯圣人能够体寂而无心,《论语》的“回也其庶乎,屡空”章,正是注家们分别圣贤的重要依据。皇疏云:
又一通云:空,犹虚也。言圣人体寂,而心恒虚无累,故机动即见。而贤人不能体无,故不见几,但庶几慕圣,而心或时而虚,故曰“屡空”。其虚非一,故“屡”名生焉。故颜特进云:“空非回所体,故庶而数得。”故顾欢云:“夫无欲于无欲者,圣人之常也;有欲于无欲者,贤人之分也。二欲同无,故全空以目圣;一有一无,故每虚以称贤。贤人自有观之,则无欲于有欲,自无观之,则有欲于无欲。虚而未尽,非‘屡’如何?”(皇侃,第280页)
圣人体无,寂然不动,这是对王弼“圣人体无”之说的继承。而圣贤之别就在于,贤人不能体无。“屡空”说一方面肯定颜回已经能够时时体无,但另一方面,“屡”之名义毕竟有别于“恒”,意味着颜回终究无法做到如圣人一般,始终保持“心恒虚无累”,还是会偶滞于有,未能尽虚,故而只能是庶几于圣。原本属于道家存在论范畴的有无之别,成了六朝注家分辨贤圣的根本依据。用皇侃解“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章之言即是:“自形器以上,名之为无,圣人所体也;自形器以还,名之为有,贤人所体也”(同上,第31页)。
世间人事万物种种,皆可归于有,而与无同体的圣人,是超绝于有形世界之上的存在,因此,体寂而无心,才是圣人孔子的内在面貌,正因为在本质上超绝于有形世界,圣人孔子才是不可学致的,这是六朝儒生沿着汉儒的圣贤悬绝观念发展出来的一套理论。由此让人看到,在《论语义疏》中,存在着一个“双面”孔子,在世人面前,他是应机作教、情态如凡人的教化者,但在本质上,他又是智性绝凡、体寂无心的圣人。
四、隐圣同凡:“双面”孔子的统一
为什么《论语义疏》中的孔子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两副面貌?在回答这一问题之前,一个首先值得思考的问题是,虽然皇侃多次强调,圣人之所以为圣人,必因其有“作教正物”之功(同上,第432页),彰明孔子之“教”是他注解《论语》的目的所在,但圣人为什么一定要施展教化?一个体神知几、微妙玄通的圣人,为何要不辞烦劳地经营流世,汲汲于教化世人?这也正是《论语·微子》篇中,以长沮、桀溺为代表的隐世之徒提出的质疑:
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同上,第479-483页)
六朝注家非常重视此章,他们试图通过解释孔子“天下有道,丘不与易”的剖白,说明孔子为何要进入世间行教。皇疏写道:
江熙云:“……于时风政日昏,彼此无以相易,良所以犹然,斯可已矣。彼故不屑去就,不辍其业,不酬栖栖之问,所以遂节于世而有惙于圣教者存矣。道丧于兹,感以事反,是以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也。’明夫理有大伦,吾所不获已也。若欲洁其身,韬其踪,同群鸟兽,不可与斯民,则所以居大伦者废矣。此即我以致言,不可以乘彼者也。丘不与易,盖物之有道,故大汤、武亦称夷、齐,美管仲而无讥邵忽。今彼有其道,我有其道,不执我以求彼,不系彼以易我,夫可滞哉!”沈居士曰:“世乱,贤者宜隐而全生,圣人宜出以弘物,故自明我道以救大伦。彼之绝迹隐世,实由世乱,我之蒙尘栖遑,亦以道丧,此即彼与我同患世也。彼实中贤,无道宜隐,不达教者也。我则至德,宜理大伦,不得已者也。我既不失,彼亦无违,无非可相非。”(皇侃,第483页)
在《论语·微子》章中出现的长沮、桀溺、楚狂接舆、荷蓧丈人等人物,虽然没有表明过自己的身份,但由于他们的主张和立场,通常被看作是与道家学派密切相关之人。细考皇疏所引诸说,圣人行教有一个重要的前提,即世道衰乱。长沮、桀溺看到风政日昏,不愿处身浊流,是故选择绝迹隐世,自全其节;而孔子不同于他们的地方在于“彼协契于往载,我拯溺于此世”(同上,第489页),正因世道衰乱,大伦废弛,圣人不忍众庶穷困,出而救焉。可以看到,《论语义疏》中作为圣人的孔子,具有强烈的救世情怀,皇侃在自序中提出圣人“应世”而起的说法,孔子正是“符应颓周”(同上,第1页),为救周之衰弊而出。乐肇解“朝闻道,夕死可矣”一句时也说:“道所以济民。圣人存身,为行道也”(同上,第87页)。六朝注家们所理解的圣人救世精神,究竟是继承自经学传统还是受到佛教学说的影响,恐怕很难有确切的结论,但无论如何,救世的使命感与责任感,造成了孔子与隐世之徒出处选择的不同,也强化了孔子两重面貌之间的紧张:一个超凡绝俗的圣人,却要进入平凡的世间行教拯溺,如何可能?
《论语义疏》给出的回答是:隐圣同凡。这正是孔子的两重面貌得以合于一身的关键所在。何谓隐圣同凡?我们可以借助皇侃对“十有五而志于学”章的疏文来理解。此章经云: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段话通常被看成孔子向人自道为学次第,但皇侃并不这样认为,其说云:
此章明孔子隐圣同凡,学有时节,自少迄老,皆所以劝物也……李充曰:“圣人微妙玄通,深不可识,所以接世轨物者,曷尝不诱之以形器乎?黜独化之迹,同盈虚之质,勉夫童蒙而志于学。学十五载,功可与立。爰自志学迄于从心,善始令终,贵不逾法。示之易行,而约之以礼。为教之例,其在兹矣。”(同上,第26页)
根据皇侃及李充的理解,这段话所陈述的并非孔子本人真实的为学次第,而是圣人专为世人所设的为学次第。一方面,在本质上超绝凡人的圣人,是不可被凡人所学的,而另一方面,他又要进入世间,教化世人,如果以超凡绝俗的圣人面目示人,无异于绝世人进学修德之望,其教化也就无从展开,李充云:“圣人不显物短,使无日新之途”(同上,第464页),因此,孔子必须以一种齐同凡俗的形象示人,提供一种能够为世人理解并效法的学习途径,才能够有效展开教化。换言之,孔子一切与为学相关的自道,都只是假托之辞,是为了鼓励、汲引凡人向学的一种方法。那么,世人能够从圣人处学到的是什么?不是如何成为圣人,而是效法他呈现于世人面前的那个形象,那是圣人为了拯溺救世而向世人敞开的一条道路。
“隐圣同凡”展现出在六朝《论语》注家的理解中,孔子是如何进入世间开展教化的。然而,“隐”当作何理解?孔子分明生知,却说“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而以求之者也”,这是圣人高明的谎言吗?并非如此。对于圣人本体与圣人之教的关系,《论语义疏》做出了一个重要解释。皇侃借着对“四毋”章的解释揭示出孔子是如何从圣人本体出发以施教世间的:
凡人有滞,故动静委曲自任用其意。圣人无心,泛若不系舟,豁寂同道,故无意也。物求则趣应,无所抑必,故互乡进而与之是也。圣虽已应物,物若不能得行,则圣亦不追固执之,“不反三隅,则不复”是也。亦由无意,故能无固也。圣人晦迹,功遂身退,恒不自异,故无我也。亦由无意,故无我也。(皇侃,第209页)
皇侃此说深得郭象之意,郭象注《庄子·逍遥游》云:“夫圣人之心,极两仪之至会,穷万物之妙数。故能体化合变,无往不可,旁礴万物,无物不然。世以乱故求我,我无心也。我苟无心,亦何为不应世哉!”(郭庆藩,第31页)皇侃将此种圣人观用来解释《论语》中的孔子。虽然孔子作为圣人的本体是虚空的,但并非虚静无为,因为圣人以无为心,才能够以万物之心为心,事起而应,顺物而行,换言之,圣人在世间齐同凡俗的种种表现,绝非刻意隐去其真,行矫伪之事,而正是圣人本体进入世间后的自然呈显。并且,唯因圣人体寂无心,在世间行教时,才能做到“浊乱不能污其洁,凶恶不能害其性”(皇侃,第452页),无论是面对什么样的境况和对象,无所不能处身,无所不能教,而不会为物所累,这也是圣人高于长沮、桀溺等避世贤者之处。在风政日昏的时代里,隐者不酬栖栖之问,是不愿为流俗所污,遂避世以全节,而圣人无滞,处污不辱,自然无可无不可。这样一来,孔子体寂无心的一面就与他行教世间的一面互为表里:圣凡智性悬绝,孔子才会在施展教化时“忘其神武,遗其灵智,遂与众人齐其能否”;圣人体寂无心,才能“不自昏于盛明,不独曜于幽夜”(同上,第375、159页),遍体物情,涅而不缁,兼济而不辞。
稍作留心即可发现,“隐圣同凡”的说法深受王弼“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之说的影响。以圣人可与凡俗共情,是汉代圣人观与魏晋圣人观的重大差异。汤用彤先生在《魏晋玄学论稿》中即已指出,汉魏之儒多主圣人无情之论,至王弼始为之一变,主圣人有情(参见汤用彤,第75页)。圣人无情,则意味着圣人非凡俗可学,凡俗可学者,唯圣人所制作之法度而已,这正是汉代经学的理解。而正是圣人可与凡俗共情的这一转变,为后来宋儒教人“学做圣人”之说,提供了可能。
但若以宋儒的圣人观为对照,仍可看出六朝圣人观与宋代圣人观存在着巨大差别。朱子以“人物皆禀天地之理以为性,皆受天地之气以为形”(《朱子全书》第14册,第184页),在性理层面上齐同圣凡,否认圣凡悬绝,这是宋儒的圣人观发生的根本转变。循此,朱子肯定圣人可学而至:“圣贤禀性与常人一同。既与常人一同,又安得不以圣贤为己任?”(同上,第280页)并明确表示“为学,须思所以超凡入圣”(同上,第282页)。在皇侃看来,圣人之心是微妙玄通、深不可识的,而在朱子处,学圣人首当探求圣人之心,因为圣人之心纯然天理,学者所学,不过是“使人反其固有而复其性耳”(同上,第280页)。于是,在解释《论语》“吾十五而有志于学”章时,朱子特別指出:“圣人此语,固是为学者立法。然当初必亦是有这般意思,圣人自觉见自有进处,故如此说”(同上,第812页)。虽然朱子承认“圣人紧要处,自生知了”(《朱子全书》第15册,第1246页),也承认这番话是“为学者立法”,但强调此言并非虚说,圣人自己也必然切实经历过敏求之事,换言之,不同意将圣人作两幅面貌看。
由此可看出,在经学的内在脉络中,汉、宋之学的转向是如何逐步发生的。
五、余论
四库馆臣曾评价宋人邢昺所疏《论语正义》云:“今观其书,大抵翦皇氏之枝蔓,而稍傅以义理。汉学、宋学,兹其转关。”(《四库全书总目》,第291页)可谓颇具卓识。
“隐圣同凡”暗含的一个重要前提是圣凡悬绝,这是六朝《论语》注家对汉代圣人观关键性的继承,也是他们与后来宋儒最大的差异所在。但应当看到,相较于汉儒,六朝注家们对孔子之教的形态有了不同的认识,除了删《诗》、定《礼》、赞《易》、修《春秋》之外,孔子还以吐言为训辞,以莅事为物轨,因此,在理解孔子之教的时候,他们关注的重点就开始从“大而偏用”的六经大典转向“小而圆通”的《论语》,尝试体察孔子在每一个具体情境中所施展教化的用心,这对后来宋儒的《论语》理解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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