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平】也谈“独尊”的“弱者”——论曲阜建教堂事件兼回应秋风先生

栏目:曲阜建耶教堂暨十学者《意见书》
发布时间:2010-12-29 08: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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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谈“独尊”的“弱者”——论曲阜建教堂事件兼回应秋风先生
作者:刘清平(复旦大学教授)
来源:作者惠赐《儒家邮报》



    我不定期收到的“儒家邮报”第141期(标明时间为“共和国61年暨孔子2561年〔耶稣2010年〕阳历12月28日”)中,刊有热爱自由之士、又兼知道分子秋风先生的一篇文章,庄严宣布:在目前引起热烈讨论的曲阜建教堂一事中,他“站在作为弱者的儒家一边”。

    作为一位同样热爱自由、但远不够“知道”级别的浅人,我认为任何人在任何争论中都有站在任何一边的自由,同时也有对其他任何人提出批评的自由。因此我想在此也热爱自由地提出我的一点异议:儒家是“弱者”么?

    秋风先生给出的理由是:五四时期一些对西方一知半解(因此好像不算“知道分子”?)的大学教师“轻松地发动了一场对沉默的传统的华丽战争”,“系统抹黑”了儒家,用充满暴力的语言和思维方式“不允许人们过自己习惯的生活,……某位先生似乎要求人们把线装书扔到茅厕里去”,因此导致儒家“处在绝对的弱势地位”。 

    尽管对于自由主义肯定不算“知道”,但读到这话鄙人也“哑然失笑”了:倘若鲁迅以及那些大学教师既没有号召动用国家权力、法律机器、文字狱、敏感词等迫使儒家人士在那场“华丽战争”中“沉默”,也没有要求动用军队武警便衣等强制性地“不允许人们过自己习惯的生活”,而只是通过言论表达自己“把线装书扔到茅厕里去”的愿望,只是在理论上“把中国没有顺利地完成民主宪政制度构造的责任归咎于儒家”,那么,哪怕他们确实由此导致了儒家的“绝对弱势”,他们又有什么过错能让身为热爱自由之士、又兼知道分子、对西方或许还全知全解的秋风先生如此怨怒呢?难道秋风先生认为,只有自己才有资格热爱自由、发表观点看法,鲁迅以及那些大学教师就没有资格热爱自由,因此一旦发表观点看法就属于“发动华丽战争”、“充满了暴力”?

    当然,身为热爱自由之士又兼知道分子的秋风先生此外似乎还有“先知”的功能,所以果断宣布:“在可以预见的未来,甚至在漫长的百年之中,儒家也绝无独尊的可能”,并因此主张人们不必对儒家的“独尊”“保持高度警惕”。

    尽管我对秋风先生的预见能力始终充满敬意,但还是有一丝怀疑:真的如此么?

    用秋风先生自己的话说,这次事件的缘由是:“曲阜将在距孔庙3公里的地方建造一座高达40多米的基督教堂,而孔庙不过20来米高。此事引起一批儒者和研究儒家的学者的忧心,他们发表了一封公开信:《尊重中华文化圣地,停建曲阜耶教教堂——— 关于曲阜建造耶教大教堂的意见书》。”

    那么,为什么在距孔庙3公里的地方就不能建造一座高达40多米的基督教堂呢?那封意见书说的很明白:“孔子者,中华文化之象征;曲阜者,儒教文明之圣地;‘三孔’者,中国五千年文化命脉与道统象征之所在,亿万海内外炎黄子孙心理情感与精神寄托之所系,并为东亚各国政要【请注意,呵呵——引者注】与民众文化朝圣之所宗。” 

    这段话的意思难道不是说:至少在曲阜,儒家或儒教必须保有“惟我独尊”的神圣道统地位,任何可能“乖乎”、“侮辱”、“对抗”这种地位的东西都绝对不许存在,否则就是“唐突中华文化圣地,伤害儒家文化信众情感”?

    更引人注目的是,正像儒家邮报喜欢把“共和国61年”与“孔子2561年”“暨”在一起一样,那封意见书还明白将“立即停建”、“不可容众三千人”这样的强制性要求诉诸于国家权力即“曲阜市政府、济宁市政府、山东省政府、中央政府”,并顺便指出了这种诉诸的博大精深:“考索历史……各级政府皆尊儒家文化为正统,故对其他宗教在曲阜建造道场会予以适当的限制,而对中华文化圣地则予以充分的保护。”

    倘若习惯于如是言说的儒家也是“弱者”,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不是“弱者”呢?

    为了显摆儒家在这方面是如何地“弱”,愚人在此还想隆重推出进一步的文化资源:

    第一,孔圣人曾在“摄行相事”的时候采取果断措施“诛少正卯”(见《史记·孔子世家》等),理由据说是他“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荀子·宥坐》),甚至胆敢抢走自己的弟子(见《论衡》),因而“唐突了中华文化圣人,伤害了儒家信众情感”。

    第二,荀况荀大师曾诉诸国家机器刑法手段干预“非礼义之中”的言论:“凡邪说辟言之离正道而擅作者……明君知其分而不与辨也……临之以势,道之以道,申之以命,章之以论,禁之以刑。”(《荀子·正名》)同时,在他规定的“圣王之所禁”的“三奸”中,不仅包括“奸事”,而且包括“奸说”,甚至包括“奸心”(《荀子·非十二子》),所以人们不仅会“因言获罪”,而且还会“因心获罪”。

    第三,据《汉书》卷五十六记载,董仲舒董大师曾向“当今圣上”上书,要求“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

    第四,“真正意义上的唐代儒家知识分子”韩愈韩大师,曾频繁“通过上书”,要求对外来的佛教以及本土的道家采取“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原道》)的果断措施;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强迫佛老信徒还俗成家,将佛老之书彻底焚毁,将寺庙、道观变成老百姓居住的房子……断除佛老之说赖以存活的社会基础”,并因此至今还在国家级教科书中受到当今儒者的高度赞扬(见郭齐勇:《中国哲学史》,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第234-235页)。

    用“某位先生”小说里的话说,“多乎哉?不多也。”然而,联想到“立即停建”、“不可容众三千人”的强制性禁令,这些文化资源还不足以让我们担忧那些“嫩芽细枝”会很快发展成扼杀自由的独尊专制么?

    温馨提醒一点:争当“弱者”最近似乎相当流行,不少很是“独尊”的公务员便有此举,据说理由之一是面对网络上“充满了暴力”的“语言和思维方式”,他们作为“共和国”的命脉与象征的“圣地”经常受到“唐突”、“情感”经常受到“伤害”、甚至还经常被“系统抹黑”,因此“处在绝对的弱势地位”。 

    No good sense,弱弱地问一句:秋风先生是不是也打算站在这些“弱者”一边?
    
    【另见作者博客“刘言非语” http://blog.sina.com.cn/stayingpoor】

    作者惠赐儒家中国网站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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