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爷应该聘请一位宋朝的税务代理人

作者：吴钩

来源：作者授权 发布

          原载于“我们都爱宋朝”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六九年岁次戊戌八月廿九日癸酉

         耶稣2018年10月8日

今天，范爷冰冰终于迎来了实锤——欠缴、偷逃税款属实，她需要补缴的税款、滞纳金以及罚款加在一起，超过8亿。真有钱啊。今后，范爷应该请一个靠谱一点的税务代理。好了，今天我们就来说税务代理这个职业：

现代商业社会，出于建立复杂的交易与合作关系之需，市场便产生了专业的经纪人、介绍人、代理人、公证人、担保人等商业中介。在宋代，这些商业中介服务由一个庞大的“驵侩”提供。

驵侩，即人们常说的牙人，以说合双方交易、抽取佣金为本业。宋代牙人的活跃程度是空前的，几乎任何一个涉及到交换的领域，都有牙人活动的身影，牙人也因此出现了明显的细化分工，趋向于专业化。如买卖、租赁房屋有“庄宅牙人”，类似于今日的房地产中介；雇佣人力之类，也可以找专门的“中介公司”：“如府宅官员，豪富人家，欲买宠妾、歌童、舞女、厨娘、针线供过、粗细婢妮，亦有官私牙嫂，及引置等人，但指挥便行踏逐下来。或官员士夫等人，欲出路、还乡、上官、赴任、游学，亦有出陆行老，顾倩脚夫脚从，承揽在途服役，无有失节”（《梦粱录》）。

商业交易过程中更是离不开牙人，如在钦州的博易场上，活跃着一群穿梭于宋朝商人与蕃商之间的牙人，他们的工作就是说合交易双方，达成彼此接受的价格，做成买卖。宋朝商人与蕃商交易蜀锦与香药，“其始议价，天地之不相侔”，即一方漫天要价，另一方着地还钱，谈不拢；这时候，“侩者乃左右渐加抑扬，其价相去不远，然后两平焉”（周去非《岭外代答》），一桩买卖这才做成了。

在宋代的各色牙人中，有一类牙人最让我感兴趣，那就是被叫做“揽户”的税务代理人。宋朝时，代理缴税业务是合法的，政府给从事税务代理的“揽户”发放“身牌”，作为揽税的从业资格证书。税户纳税，可以自己交给官府，也可以委托给“揽户”代理。“揽户”的声名不大好，经常受到勾结胥吏、盘剥税户的指控，但尽管如此，许多税户似乎还是愿意委托“揽户”代为缴税，“仓吏要民，民愤之；揽子（即揽户）要民，民甘之”（刘子翚《屏山集》卷二）。显然，这是因为胥吏的剥削更加厉害，两害相权选其轻。

一些富商、富民也会聘请“揽户”代理他们的税务。《夷坚志》补志有一个叫做叶三郎的牙人，便是一名受雇于富人的税务代理。叶三郎与乐平南原富室刘氏为世交，“刘兄弟二人，税亩甚广，每岁所输官赋，悉以委叶，于出纳之间，颇获液润”。

后来，有一个在刘家做工的胡姓匠人，游说刘家将税务交给另一位姓苏的牙人代理，称苏家“资业不薄，君家邂逅或缓期，则能先出己财以代急”。意思是说，苏家很有钱，只要跟他们签了约，以后资金紧张时，他们可以先替刘家垫付税款。刘氏被说动了，便叫人从叶三郎家取回簿籍，将税务委托给苏家。

叶三郎已经是一名老头了，走路都快走不动了，坐着轿子来问刘氏兄弟：“自先父迨我，充君干力五十年，无一阙事，顾乃用闲言相弃捐也？”刘家兄弟大概也觉得有点对不住叶三郎，但也无可奈何，说，“诚知其误，但业已许之矣！”已经跟苏家签订了委托合约，不可反悔了。叶三郎只好“寒默而退”。

从这个故事可以看出，受雇于富户的税务代理，收入是非常可观的，“于出纳之间，颇获液润”。这个“出纳之间”的获利方式，大概有三：收取佣金；赚取资金入出之间的利差；利用资金调拨的机会，放贷收息。一些业务做大的“揽户”，还设立有类似税务师事务所的铺面，聘请“书抄”等佣工。“揽户”与富民之间，是一种经济上的委托—代理关系，富民如果不满意“揽户”的工作，可以终止委托，将业务交给另外的“揽户”。在这里，“揽户”应该不大可能盘剥他的委托人。

明清两代，民间也是包揽成风，如道光六年，江苏巡抚陶澍向皇帝呈报，在江苏，每到开征漕粮之始，就有缙绅大户出来兜收税户的缴税通知书，包揽钱粮。但是，税务代理在法律上已属必须禁止的非法行为，尽管事实上它屡禁不止。但法律身份的非法定性，等于切断了“揽户”向更高形态进化的路径。如果给予其合法身份，“揽户”未必不会演化为近代的税务师事务所。

责任编辑：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