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正出奇将军笔
——读许石林新书《故乡是带刺的花》
作者:汪洋
来源:作者授权 发表
时间:孔子二五六八年岁次丁酉腊月廿一日己巳
耶稣2018年2月6日
孙子曰:“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这说的是用兵,写文章又何尝不如此?
许公石林,著名杂文家,笔意纵横,风云恣肆,却以承续儒家道统为使命。为人正直磊落,为文则灵动洒脱。人或言其抱残守缺,我倒始终觉得,他才是当代岭南稀见的“文化保守主义者”。
当下世人心中之“儒”有三。其一为“新儒”,多汲汲于功名利禄,高扬政治哲学的大旗,迫切盼望着参乎“顶层设计”。其二为“犬儒”,打着“国学”旗号,贩卖心灵鸡汤,做的是自家生意。另有“腐儒”一种,虔敬之心固然可贵,喜读书却不明理;事不通,文少气,人无趣,徒添世间厌憎。儒学式微、道统难继,虽有天运地劫、时移境迁的缘故,此三儒亦功不可没。
难得许公石林,向慕乡贤之德。虽澹泊诚敬,却快意恩仇。儒士有侠骨,文人会生活。上承圣教之学,下启烟火之说。嬉笑怒骂,浑然一体,家长里短,蔚然成文。士林仰望,市井走心,好德者爱其德之正,重趣者喜其趣之奇。
《故乡是带刺的花》为许公新著,长短不计、含序带跋共收文约五十篇。以细节演绎文化,借生活讲述道理,春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是了解传统文化的好读本,更是轻松愉悦的枕边书。
如《吃相》一文,说到看人吃面动作,就可以判断是不是关中人,因为关中人吃面基本是不嚼的。小细节令人口舌生津,但旋即理解了吃相与文化的关系。樊哙的吃相,能挡百万雄兵;曾国藩看吃相,就能判断一个人的胸襟格局。“讲究吃,人人都会;讲究吃相,今人则罕能意会。想起孔子说的,如果孝,就是能养,即给饭吃,则犬马亦曰能养。人之所以是文化了的人,就在于吃相。”这淡淡一笔收势,恰恰点出人伦教化的根本。
再比如《从麦子说起》,先讲他老家蒲城“天下第一好吃”的蒸馍,然后是麦子的种植历史,不知不觉把人引入孔门弟子宓不齐的故事。齐鲁交战,正值麦熟,让不让老百姓出城收麦,成为宓不齐和当地百姓及其上级季孙氏争论的焦点。有人认为宓子迂阔,许公却认为其持世甚远,因为战争胜负不重要,人心不乱才重要。战败亡国可能都不重要,亡天下,即人心里没有是非才是真的亡了。
言至此,许公方正色道:“故从前各朝代,士大夫进谏匡正世风、重整法纪者,无不建言杜绝幸门”。耿直之态,跃然纸面。
类似于这样的文章,书中不胜枚举。许文深得“理、事、情、趣”之妙,讲理亦顺人情,言事必有风趣——这恰是文章技法的“奇正之道”。轻松语,平常心,大道理,真性情。
古之儒家,虽以“内圣外王”为最高理想,但懂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层次递进。今之“三儒”,好为空言妄语,自身尚未修得“仁人君子”,动辄重建“王道乐土”、复兴“传统文化”。
须知“致良知”才是第一要务,求事功是后一步的事,王阳明、曾国藩皆如是。何况个体、国家与天下之间,尚存着家庭和社会两个层次——家庭与社会共同构成我们首先要面对的生活。
何谓传统文化?一说是经典的著作文本,一说是穿汉服、弹古琴等被符号化的审美,一说是过时的政治主张。当今社会,批判传统为主流,但迷信亦不在少数,皆不得要领;因为历史进程的断裂让批判者或迷信者,都不清楚“传统文化”的本然面目。
我理解真正的传统文化更复杂也更简单,就是曾经活着的历史社会,就是已经消逝的生活本身;道不远人,但就是隔着时间的墙壁。《故乡是带刺的花》一书,凭借生活细节,发扬道德理想是之奇,立足社会风俗,复原儒学礼教是之正。
真正的“文化保守主义者”,是基于自身的生命体验,保护其笃信的“文化活体”。他的思想是从他的故乡开始,不绝源流;但他捍卫的“传统”正是我们所来之处,也就是人类精神上的“故乡”。
许公不易,恰在于抱定宗旨、砥砺德行的英杰之士在茫茫人海中所剩无几……特立独行、卓尔不群、文无常法、笔锋纵健,是之奇;修补灵魂碎片、平衡社会激进、佑护人类文明,是之正!
【附录】
责任编辑: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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