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倩】《国语》:一部被低估的史学著作

栏目:文化杂谈
发布时间:2023-11-02 21:3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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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语》:一部被低估的史学著作

作者:龙倩

来源:《学习时报》

时间:孔子二五七四年岁次癸卯九月十六日辛酉

          耶稣2023年10月30日

 

长久以来,因司马迁有“左丘失明,厥有《国语》”的论断,《国语》的编纂者长期被归至左丘明名下,甚或认为《国语》乃《左传》撰成后的剩余材料纂辑而成。又因两书记载历史时期相近,每有人称《左传》为“春秋内传”,称《国语》为“春秋外传”。这种定位极大地掩盖了《国语》在文学、史学乃至哲学上的真实价值。作为先秦“语”类书之集大成者,它不仅保留了不同地域文化圈的特征,记载了治国善语善迹,书中所载历史事件及所明之德更是构成了中华民族历史记忆,不断塑造着修身明德的民族性格,在中国文化史上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地位。

 

尊周宗鲁以成书

 

《国语》乃各国史料汇编而成,非出于一人之手,也非成于一时一地,故其作者不可确指的观点逐渐获得更多共识。既是史料汇编,可知《国语》中所录文章应是由不同时代各国史官写就的,编者更多只有选材、编排、润色之功,这一点远不同于《左传》等书“作”的性质,也塑造了《国语》一书独有的艺术魅力。

 

从选材范围来看,《国语》选择了西周、东周、鲁、齐、晋、郑、楚、吴、越等有代表性的诸侯国的史料。记载了上至周穆王,下迄鲁悼公,约公元前967年至公元前453年间直接影响中国全局或区域性历史走向的重大事件。从西周晚年周厉王被流放,到周幽王被杀死,从齐桓公、晋文公的霸业、楚国的盛衰,到春秋末年吴越两国的争霸,无不囊括其中。

 

从编排结构来看,《国语》创始国别体例,共立21卷。其顺序与卷数如下:《周语》3卷、《鲁语》2卷、《齐语》1卷、《晋语》9卷、《郑语》1卷、《楚语》2卷、《吴语》1卷、《越语》2卷。之所以如此排序,许多学者如清人董增龄、今人白寿彝等认为是按周王室与鲁齐晋郑的关系、诸夏和蛮夷的关系来安排的。《鲁语》继《周语》之后,可知宗周尊鲁之宗旨,故鲁虽弱小却在齐晋之前。《齐语》继之,仅记齐桓公霸业,因其对周王室有夹辅尊崇之功,也是齐鲁关系最好的时期。再为《晋语》,因晋之始封在周开国之后,且有辅佐之功,《周语中》载“我周之东迁,晋郑是依”。再为《郑语》,仅1卷,最后为楚、吴、越之语,因僭越称王而靠后。

 

从文章风格上来看,因受各国政风影响,全书颇不一律。明代学者陶望龄说,“《国语》一书,深厚浑朴,周鲁尚矣。《周语》辞胜事,《晋语》事胜辞……如其妙理玮辞,骤读之而心惊,潜玩之而味永,还须以《越语》压卷”,点出了各语呈现的不同地域文化圈的特点。周、鲁、郑三语以礼乐文化为底蕴,风格相近,浑朴平实,多长篇大论,涉及政治、哲学、伦理、经济等多个论题,颇有战国子书之气。齐国锐意进取,顺因民俗,文风与战国法家相仿。《晋语》文风则如政局一般波谲云诡,多权谋与机心。楚、吴、越三语则文风恣放、描叙精彩,尽显南方史家之风。

 

时空并行记言事

 

中国古代史官历来有所谓记言、记事之分,所谓“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但落到具体实践,往往言事难分,事中有言、言中见事。故《国语》虽以着重记言、以国分类为其特色,但作为史书,又必然会遵循一定的历史顺序,体现出“纪事本末法”的特点。因此,在《国语》全书中,以“国别”为表征的空间结构与以“历史进程”为顺序的时间结构,互为补充、相为映衬,呈现出时空双线并行、记言记事相融的特点,反映了作者相当高超的编纂技巧。

 

《国语》详于记言,而言说离不开事件,故王侯卿士大夫之语都需要特定的叙事框架作为背景。全书叙事框架又呈现出背景、议论、结果三段论式的特点:背景交代事件缘由;议论展示人物言语;结果体现人物言语预测的历史回应,每篇能追一事之终始。以《周语》所载“邵公谏厉王弭谤”为例。事件背景是“厉王虐,国人谤王”,而后邵公进谏,指责周厉王监谤以杀行为的错误性,提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为民者宣之使言”的核心观点并展开论证,但因厉王一意孤行,最终导致“三年乃流王于彘”的可悲下场。这番时序叙事,使得“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重民思想更显振聋发聩,时至今日仍在历史的长河上久久回响。

 

若离开叙事文字,单以议论来看,一番言语又俨然一篇立论明确、逻辑严谨、结构紧凑的说理文。议论的展开又常以宾主问答对话的形式呈现,篇章重点多由答者托出。如《齐语》突出桓公、管仲“明君能臣”的组合,通过“成民之事若何?”“处士、农、工、商若何?”“定民之居若何?”“吾欲从事于诸侯,其可乎?”等一系列桓公亲问、又问的问题,引出管仲“参其国而伍其鄙,定民之居,成民之事,陵为之终,而慎用其六柄焉”等强国之道和改革思路。

 

以记事而言,周、鲁、晋、楚略记一国之事,齐、郑、吴、越则专记一国中之一事。如《晋语》共9卷,其中《晋语一》《晋语二》记骊姬之乱,《晋语三》记惠公之行,《晋语四》记重耳流亡,《晋语七》记悼公之功,这几组文章犹如人物专辑,围绕不同时期的中心人物而完成整体故事单元,铺开了晋国的兴乱盛衰史。吴越二语则主要记两国争霸之事,《吴语》讲夫差之兴衰,俨然是一部《吴王夫差传》;《越语上》以勾践为中心讲如何聚民灭吴,《越语下》以范蠡为中心讲兴越史实。后世《战国策》《春秋后语》等为代表的国别体史书也可看出《国语》的影响。

 

求多闻善败以监戒

 

“语”是先秦时一种固定的文体,各种语集为数不少,有《铎氏微》《虞氏春秋》《春秋事语》等。而《国语》可谓是先秦语书之集大成者,在体例完善度、内容丰富度和篇幅数量上均可称最。《楚语上》申叔时在谈到教育太子要使用的9种教材时,除了用到“春秋”“世”“诗”“礼”“乐”等,还明确提到“语”,认为“教之‘语’,使明其德,而知先王之务用明德于民也”。“语”,即“治国之善语”,其用便在于明德,以达到“求多闻善败以监戒”的目的。

 

《国语》所“监戒”首在重民。故论及民神时,先民后神,论及君民时,以民为主。《周语上》记载了内史过综论神、民、君三边关系,认为民神不可偏废,所以当虢公派祝史求神赐土地时,内史过说,“不禋于神而求福焉,神必祸之;不亲于民而求用焉,人必违之”,4年后虢国果灭于晋。《鲁语上》则更进一步提出了“中心图民”及“居官者当事不避难,在位者恤民之患”,国家才能安定有序的宝贵思想。

 

次在崇德。在《国语》中,德福相应的论调贯穿始终,国君的品德修养,甚至决定着国家的兴亡。国君齐明、衷正、精洁、惠和,“其德足以昭其馨香,其惠足以同其民人”,乃是兴国之征;国君贪冒、辟邪、淫佚、荒怠、粗秽、暴虐,则是亡国之兆。卿士大夫乃至普通个人之德亦是事业成败的关键,在“唯厚德者能受多福”“夫德,福之基也”“忧德不忧贫”“忠信而本固”思想的助推下,忠、信、仁、义、智、勇、孝、惠等美德不断强化,在代际传递中积淀为中华民族内心深处的向往和追求。

 

再在用贤。一部《国语》,客观上展现了王室衰微、诸侯争霸的礼崩乐坏史。大国相争,孰能争先,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国君能否用贤。《齐语》在全面总结概括桓公征伐强暴、扶助弱小、捍卫中原的功绩后,于文末点出用贤的至关重要性:“唯能用管夷吾、宁戚、隰朋、宾胥无、鲍叔牙之属而伯功立”。吴、越二语也着重分析了吴从胜利走向失败,而越能够在失败中奋起,“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最终给中华民族树下无畏失败和苦难的精神丰碑的原因。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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