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韦亚德】我的哲学自传

栏目:文化杂谈
发布时间:2021-04-24 19:26:37
标签:吴万伟

我的哲学自传

作者:罗宾·韦亚德 著 吴万伟 译

来源:译者授权 发布

 


本文反思了作者的哲学研究旅程,探索了该旅程对自己步入老年生活的看法产生的影响。

 

年轻人总是拥有一种理想主义,而上年纪之后往往喜欢反思过去,不仅仅是对自己从前不端行为的内疚而已。作为74岁的老人,在当今新冠疫情中被视为弱势群体的一员,我可能变得更加困惑了,因为从媒体上获得的信息都是相互矛盾的。我应该居家隔离自我孤立吗?果真如此,该如何打发时间呢?

 

我从修改自己在专业交友在线平台---领英网站上的个人简介开始。在大约9年前,在我的职业生涯即将结束时,我就加入了这个平台,一本正经地发帖,目的是宣传我了不起的智慧,幻想着教育世界中的每个人都离不开我的特殊技能。如今在试图更新这些材料时,我意识到我对人生的看法在过去一些年里已经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深受触动,感慨良多。

 

接着我重新观看了16岁时看过且非常震惊的电影---英格玛·伯格曼(Ingmar Bergman)1957年的代表作《第七封印》,这不像你认为的那样是一部受到启示录的启发的自然灾害电影。电影描述了圣经启示录中世界末日时的四骑士(战争、瘟疫、饥荒和死亡)。这些黑白片场景曾经令我痴迷不已很多年。电影中死神和骑士之间一直在下一盘棋,不仅是有关圣战者的生命和灵魂,而且包含了他有关上帝以及对宗教的幻灭等感受。在新冠疫情肆虐的当下,这部电影的疫情背景似乎令人再熟悉不过。重新再观看一遍之后,我不是再次像青年时期那样被精彩画面所征服而是感到了极度的恐惧。

 

在此时刻,认定或许准备好了要反思一段时间,我一屁股坐在喜欢的摇椅中,倒上一杯红葡萄酒,伸手去取哲学书。起初我没有意识到的是,尤其是在全球疫情危机和人们容易受到伤害的时刻,像勒内·笛卡尔(René Descartes (1596-1650)这样的哲学家能在多大程度上帮助我反思和理解衰老过程。哲学成为关键指南。

 

我对阅读哲学著作尤其是大陆哲学家和非英美分析思想家的著作一直有浓厚的兴趣。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兴趣越来越强烈,而且我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我阅读的东西是可以应用在个人生活中,我的途径既有神学维度也有历史维度。

 

从笛卡尔开始,我的思想转向他的科学观。毫无疑问,笛卡尔是伟大科学思想家,他回顾性的理性主义途径似乎让科学远离我在上中学时的简单化科学解释和实验。

 

在《第一哲学沉思录》(1642)中,他提出思维本质的观点和建立在该本质之上的方法,提供了我们所经历的事物的可靠知识。如果对笛卡尔的沉思进行沉思,头脑中可能出现某些问题。自我反思的心灵是否能摆脱身体或历史限制?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样的思想自由可能吗?有用吗?他们日益衰老的身体会对其思想产生古老的限制,并使其不可救药地陷入怀旧情绪的历史形式中不能自拔吗?这些似乎是阅读笛卡尔带来的主要年纪问题,包括他在《沉思录》中提到的童年时代和他曾经接受的虚假信念。

 

自从我辨认出从最年轻时就拥有的自认为真实其实虚假的信念以来已经有很多年了,基于这个基础构建的一切现在看来是多么可疑啊。从那时起,我就相信,必须一劳永逸地严肃地清除我身上曾经正式接受的所有观念,开始重新建造新观念。

 

这是有关历史和科学的哲学的神灵显现,年纪增长并不自动意味着变得更聪明。这是我们必须探讨的东西。按照笛卡尔的说法,我们首先需要抓住外观的本质和世界现实。

 

如果从这位哲学家的语录视角回顾我在领英平台上的文章,我得出结论,曾经在我看来是面向未来学界社交圈的强大宣言经过了零零碎碎的“啃咬”和九年的反思现在变得面目全非了。或许这就是上年纪的表现---“啃咬”过程,依据自己的哲学阅读和思考而不停增减生活内容。

 

在我的哲学发展中,发生在我身上的另一变化似乎是年龄逐渐模糊了主观想法和客观想法的差异。美国哲学家米德(G.H. Mead (1863-1931))使用“主格我”(I)和“宾格我”(Me)来区分自我哲学的关键。“主格我”做事,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则是“宾格我”(主语和宾语)。而且,“主格我”能够通过“宾格我”中学到的东西创造性地行动。随着年纪的增长,我认识到“宾格我”恰恰是---别人给我的自我意识---“主格我”发挥的重要作用则小得多。或许我还没有走到笛卡尔的地步,即描述其更早的、更年轻的想法全都错了,但它似乎当然表明我当初在领英平台上的贴子呈现的“主格我”的视角与九年后的“宾格我”完全不同。

 

我的头脑无法消除米德有关个性两面的重要见解,在我阅读哲学时,它似乎一直占据我的思想的支配地位。比如当我试图阅读莫里斯·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 (1908-1961)极其晦涩难懂的知觉现象学时,这个观点出现在眼前。现象学是从体验者的视角系统分析主观性人类体验的学问。梅洛·庞蒂似乎在说一些与上年纪相关的事,碰巧和笛卡尔之前说过的话吻合:

 

“在分析认识的自我和进行认识的自我之间总是存在着一定距离。但是,在具体的反思行为中,我废除了这个距离,可证明这一点的是我能知道我在认知的东西。”《知觉现象学》(Phenomenology of Perception, 1945)

 

这与我上年纪话语的相关性在于,它鼓励你带着清醒的意识开始思考,尤其是发生在你身上的生理和心理变化的认识。现象学需要是人找到无可怀疑的意识起点。在上年纪意味着什么的知识基础上建立我的哲学体系也需要这一点。

 

人们可能假设现象学体验涉及到不能怀疑的老年变化如灰白头发、容易忘事、眼镜乱放。卡迪夫大学的彼得·塞奇威克(Peter Sedgwick)在写到存在主义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 (1889-1976)时说了下面这些话,反映了我的想法:

 

“换句话说,现象学以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活动作为起点,旨在揭露理解这些活动赖以存在的基础,但不是从那个世界之外的视角。因此,在海德格尔看来,我们是在任何理论活动开始之前就已经参与到阐释自己活动中的实体。”《从笛卡尔到德里达》P. Sedgwick, Descartes to Derrida (2001) Blackwell p.121

 

读了这些哲学作品,我开始看到领英平台上我的传略中存在的知识断裂了。现在那上面碰巧是我的生活体验部分,其修修补补类似于后现代博客,反映了后现代性的不确定的折中主义和兼收并蓄。断裂出现在我在学界的高雅文化活动在过去九年里演变成为流行文化的乐趣之一。我在领英平台上的“上年纪”认识并不涉及早期一直存在的对我的行为的认识的不确定性。九年不间断的补充和变化已经形成我的历史的破碎结构。现在再阅读后来补充的新内容只是觉得更好玩了,至于是否呈现出生活事件的连贯叙事,我已经不怎么在乎了。

 

意识到我现在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我注意到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 (1930-2003)的作品,他连同让·克劳德·帕斯隆(Jean-Claude Passeron)共同创造了“文化资本”这个词。在试图确定社会中的权力位置时,布迪厄认为,一个能控制社会资本、经济资本和文化资本的精英也将能够决定现有文化中应该包括什么,以及谁获得最好的工作和学术地位等。

 

布迪厄哲学中最重要的是他如何尝试确定社会中权力的动态变化,这也与我的上年纪思想相关。特别有趣的是,他显示权力在一代人之内或在不同代际之间维持和转移的多样和微妙的方式。他指出,这在涉及教育体系时尤其明显,教育体系将个人放置于社会中的“正确和适当”位置。作为工人阶级家庭的子弟,上的是文法学校,我对生活中更优雅的部分如象棋、绘画、文学总是很感兴趣。在经过了若干看不到前途的工作岗位之后,我最终在大学谋得教职终于实现了梦想。这就是我能在众多不同社会圈子里感到如鱼得水的自如,掌握了个时代要进入工人阶级和大学环境中似乎都需要的语言模式。

 

在我的哲学探索旅程和老年反思的过程中,我认识到,我不再是充满渴望的学界知识分子而是更年轻自我的老年版变体。当年进入学界大家庭的普遍理想追求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主格我”已经变得客观化,变成经验上可认识的“宾格我”。回顾作为来自伦敦东区工人阶级家庭的“宾格我”,各种象征性元素---口味、行为举止、资格证书、个人物品---被收集起来,在我现在看来,这些比学界资历更重要,因为它们让我有能力理解和融入无论是社会上还是从专业上说的不同背景的群体。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领英网页上似乎获得了比从前更多的评论。人们只能假设这些并不是有意要要给独处的74岁老者提供就业机会,而是我的贴子或许给人带来了娱乐、快乐和阅读的乐趣。他们在我最近的文章中或许看到了一些让他们想起自我的事。

 

心中想到这一点,重新再阅读加拿大教育家亨利·吉鲁(Henry Giroux (b.1943)的著作尤其是《跨越边界》(1992)就让人兴奋异常。该书阐述了学科和话语之间的模糊边界,提出了跨越边界的问题,鼓励“人们理解身份认同是多么脆弱,因为它进入众多语言、体验和声音交叉混合的边界地区。”

 

我的老年哲学旅程是一些灵感的启发,在疫情期间,我试图弄明白老人的恐惧和困惑。我在领英平台上的内容更新和重新观看伯格曼的电影强化了我对过去一些年生活变化的怀疑和担忧。我的哲学旅程是从笛卡尔和他对确定性的探索开始的,重新阅读大陆和国际思想家的某些最具影响力的著作之后,我现在对衰老过程的理解更深刻了,也认识到哲学如何帮助我们理解和找到连贯性。随着年纪的增长,我的竞争优势在消退,对专业上似乎比我做得好或进步更大的成功者的嫉妒也消失了。伴随着年龄而来的似乎有应该接受的某种偶然性。

 

喜欢阅读《哲学此刻》等刊物,或者受到已经过世的思想家如在英国广播公司做哲学家访谈的布莱恩·麦基(Bryan Magee)或罗杰·斯克鲁顿(Roger Scruton)的激励,或者对质量很高的流行文化如《星球大战》电影中反映的观点兴奋不已,我们作为哲学爱好者可能感到自豪和骄傲。哲学让人感兴趣的重要理由有很多,更好地理解并迎接自己的老年生活当然也是理由之一。

 

作者简介:
 
罗宾·韦亚德(Robin Wynyard),在多所大学培训教师和讲授社会学30年之后从学界退休的老人。
 
译自:A Philosophical Autobiography by Robin Wynyard
 
https://philosophynow.org/issues/143/A_Philosophical_Autobiograp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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