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樟法】谁适应谁?

栏目:快评热议
发布时间:2011-03-02 08: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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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东海

作者简介:余东海,本名余樟法,男,属龙,西元一九六四年生,原籍浙江丽水,现居广西南宁。自号东海老人,曾用笔名萧瑶,网名“东海一枭”等。著有《大良知学》《儒家文化实践史(先秦部分)》《儒家大智慧》《论语点睛》《春秋精神》《四书要义》《大人启蒙读本》《儒家法眼》等。

 
 
     
     
     
    一
    
    
    
    谁适应谁?对于儒家来说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有句流行话叫:你得适应社会而不是社会去适应你。奉行者无非随波逐流的庸夫俗子小市民而已。这种话豪杰之士不屑说,儒者更不会说。
     
    
    孟子说过“待文王而兴者,凡民也。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儒者对于社会,不是消极地适应它,而是要积极主动地“兴”起来改良社会,让社会来适应“我”。
     
    
    文化、道德与制度三者相辅相成都可以作用于社会,都是改良社会至关重要的手段、渠道和方法。不过,制度改良不是一蹴可几的,需要各方面条件的成熟,需要良性的思想文化为基础和导向。自由主义是良性的,汲取了自由主义精华的仁本主义是更加良性的,对于中国的良制建设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我在《爱我故乡,忧我遂昌----庚寅暑假回乡杂记》一文中曾提及,一些亲友出于关爱,谆谆劝告东海要适应社会,其情可感可哀复可悯。我说:
     
    
    “儒家适应社会还是社会适应儒家,这是一个重要而又浅层的问题,答案不言而喻。对于一个风俗极端劣化、道德早已沙化的社会,道家那种隐士式的逃避都有不负责任之嫌,何况适应和迎合它?如果东海这样的人物都去适应和迎合它,那中国真的没有希望了。
     
    
    物欲驱人如恶鬼,天良命我发真言。儒者唯一的选择是以正确的思想、优秀的文化去启蒙、引导、教化社会。东海个人的能力和影响有限,但从长远来看,儒家文化、儒家精神的伟力是无限的。社会无论怎样溃败恶劣,终将要逐步适应儒家。”
    
     
    
    二
    
    
    
    如果一时没有机会弘扬仁本主义,没有能力变革不良制度,一时不能挽狂澜于既倒,让社会来适应自己,怎么办?
     
    
    那就坚守自己的立场和原则,与社会保持一定的距离,独善其身,以身殉道----身与道俱,道伸则身与共进,道屈则身与俱退。儒者生活不妨委屈,贫富贵贱一切随缘,必要时生命亦不妨牺牲,唯独不能委屈和牺牲了仁道。对于儒者来说,什么都可以亏,道不能亏,心不能亏。
     
    
    诸葛亮在《出师表》中有一句名言: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诸葛亮原意或许只是一种自谦的表白,说自己只希望在乱世里姑且活着。但是,性命二字,实涵深意,不仅指肉体生命。人之本性,天之所命,性命,指的是良知本性----本质生命和生命本质。比起这个“性命”来,生命倒变成次要的了。
     
    
    有句歌词唱到:守着寂寞守着你。当天下无道、道之不行的时候,儒者对于“道”也应该这样,守着长夜守着你,守着孤灯守着你。
     
    
    对待寂寞的态度如何,可以见出一个人的智慧。最低下者是耐不住寂寞;较高者耐得住寂寞,能够自我安慰,自我放松,或者寻找各种办法娱乐自己。最高境界是甘于寂寞,爱好寂寞,不把寂寞视为寂寞而是视之为一种享受。
     
    
    反思而诚,万物皆备于我,世人知不知道,理不理解,认不认可,都无所谓。吕端说得有趣:“万金之贾,货虽不售不忧;贩夫闭门数曰,则愁苦不任矣。凡不见知而愠,不见是而闷,皆中浅狭而养不厚者也。”(《呻吟语》)
     
    
    历代圣贤和大儒都是坚守真道而甘于寂寞者。他们一方面诲人不倦著述不休,追求不息拼搏不止,满怀热情一腔热血,一方面又有一种孤冷表现和孤往精神,如熊师十力所说:“凡有志于根本学术者,当有孤往精神。人谓我孤冷,吾以为不孤冷到极度,不堪与世谐和。”(《十力语要》)
    
     
    
    三
    
    
    
    有句古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世人眼里,儒家似乎有些不识时务,不合时宜,所谓“迂远而阔于事情”:迂腐,理想化,空谈大道理,与现实相差太远,对处理具体的事情没有什么价值----这是梁惠王等诸侯王对孟轲的评判,语出《史记·孟子荀卿列传》
     
    
    “孟轲,邹人也。受业子思之门人。道既通,游事齐宣王,宣王不能用。适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则见以为迂远而阔于事情。……天下方务于合纵连衡,以攻伐为贤,而孟轲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史记·孟子荀卿列传》)
     
    
    儒家自有尊严在,那是王道和师道的尊严。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不能认同我的道,我还不给你干呢,退回来,守死善道,从事教育或者述作,把仁义之道、良知之光传承下去。孔子孟子如此,历代大儒无不如此。立德立功立言,立功有赖于一定的外缘,立德则反求诸己而已矣,立言也不必求之于外。
     
    
    士,在中国古代代表着知识、文化阶层,是官员队伍的预备队,有一定的社会、政治地位,也有相当的独立人格和文化尊严,战国士人的表现尤为杰出,子思、孟子等第一流、超一流大人物不用说了,一些二三流人物,也会有精彩的表现。
     
    
    《战国策》卷十一的《齐策四》中有一个故事。颜斶是齐国的一位隐士,齐宣王听说他的高名,特别招见。交谈中宣王被触怒,“忿然作色”,然颜斶关于贵贱的说辞让齐宣王心服口服,愿师事之。《战国策》写道:
     
    
    “齐宣王见颜斶,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宣王不悦。左右曰:王,人君也。斶,人臣也。王曰斶前,亦曰王前,可乎斶对曰:夫斶前为慕势,王前为趋士。与使斶为趋势,不如使王为趋士。”(《战国策》)
     
    
    当今绝大部分知识分子包括一些戴着儒家桂冠的学者,与古代士人相比可就望尘莫及了(当然,齐宣王的风范更是当今领导人望尘莫及的)。他们无不积极主动地趋向马家帮,随着马家帮的指挥棒跳舞,以帮忙和得宠为荣,正可谓:当局之德风,文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四
    
    
    
    与时消息,通权达变,但基本原则和道德精神不能变。在文化境界、道德追求上在原则问题上,儒家不会去“适应社会”,更不会去“适应”、苟同、迎合君主。搞法术势的法家和搞合纵连衡的纵横家的表现正好与儒家相反,枉尺直寻算什么,舔痈舐痔亦不在话下,谁适应谁这个问题对于他们根本不成问题,适应社会、迎合君主本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例如商鞅,通过秦孝公宠臣景监得见孝公,先说以五帝的“帝道”,不受秦孝公欢迎,次说以三王的“王道”,亦不被采纳,继说以春秋五霸的“霸道”和等而下之的“富国强兵之术”,终得孝公重用。又如苏秦,先欲帮助秦国“连横”,不得用,后游说六国“合纵”;又如张仪,先投奔已经发达的苏秦,共同“合纵”,因苏秦不接纳,投奔秦国,搞起“连横”。
     
    
    这些人没有原则,不问是非,蝇营狗苟,朝秦暮楚,与人俯仰,首鼠两端,怎么与自己有利怎么干,极端个人主义。如果说杨朱的个人主义是良性的,利己而不损人,法家纵横家的个人主义则是恶性的,为了利己,为了一己荣华富贵,不惜损人损天下。
     
    
    在世人眼里,苏秦张仪之流“一怒而诸侯惧, 安居而天下熄”,似乎很成功,很“大丈夫”,在儒家看来,不过“妾妇之道”而已。何谓大丈夫?孟子有精彩的描述:“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孟子》)
    
    
    2011-2-22东海儒者余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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