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艳萍】公羊学对汉代政治产生深刻影响

栏目:文化杂谈
发布时间:2019-11-21 00:15:15
标签:公羊学、汉代政治

公羊学对汉代政治产生深刻影响

作者:宋艳萍(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史研究所)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时间:孔子二五七零年岁次己亥十月廿二日己未

          耶稣2019年11月18日

 

海昏侯墓出土的木简中,有《春秋》简100余枚。它们与《公羊传》关系密切,同时杂入了《穀梁传》的内容,反映了西汉中期经学发展状况。公羊学是研究《公羊传》的学术思想体系,在汉代被称为齐学。其核心思想被何休总结为“三科九旨”,具体析为张三世、通三统、异内外。此外,公羊学还包含很多“《春秋》大义”“《春秋》条例”,至今仍是学界研究的重要课题。

 

与各方力量进行抗争

 

汉景帝时期,公羊寿和他的弟子胡毋生将口耳相传的《公羊传》著于竹帛,成为汉代今文经学的重要组成部分。胡毋生和董仲舒同为公羊博士,前者为公羊学奠定了文献基础,后者为公羊学奠定了理论基础。汉武帝时,在董仲舒和公孙弘的努力下,“由是公羊大兴”,开启了公羊学的官学之路。此后,公羊学为保持其政治优势和学术优势,一直与来自各方面的力量进行抗争。

 

通过梳理《史记》《汉书》等文献史料可知,从汉武帝时起,西汉每位皇帝在位期间都有公羊学家活跃在历史舞台上。公羊学家位至三公者有公孙弘、贡禹、马宫,位至九卿者为王中、任公、孙宝、左咸,担任太子太傅、国相、刺史、郡守等其他高官者也不在少数。可见,从汉武帝时期起,公羊学确实很受重视。虽然汉宣帝试图压制公羊学势力,扶植穀梁学,但公羊学并没有消沉。西汉后期,公羊学家马宫、孙宝、左咸都位及公卿。王莽对公羊家马宫颇为器重,建立新朝后,任马宫为师疑,为太子的四师之一;公羊家左咸则被任为《春秋》祭酒。东汉建立后,光武帝恢复十四经博士,《春秋》经只设公羊博士,穀梁和左氏未设立博士,可见对公羊学非常重视。东汉时期,公羊学博士最大的变化是分立两家,即严氏和颜氏。据《后汉书》及汉代碑刻资料记载,在东汉每位皇帝统治时期,亦都有著于史册的公羊学家。有的位及三公,有的为九卿,二千石官员更是不乏其人。

 

可见,东汉时期公羊学并非沉寂,虽然古文经学势力强盛,但公羊学顽强生存。东汉桓帝、灵帝时期,仍然有很多公羊学家活跃于中央和地方政治舞台,甚至位及公卿。东汉时期,有记载的严氏公羊学家达26个,而颜氏公羊学家仅有6个。可见,当时严氏公羊学确实比颜氏公羊学更为盛行。汉代每位公羊博士名下,都有博士弟子及授业如弟子者。除博士以外,其他公羊学大师也都收授门徒。每位公羊学大师门下,有着数百、数千不等的门生。学成的公羊学家,有的在中央任职,有的在地方上任低级官吏或掾吏,更多的则没有任职。著于史册者只为少数,大部分公羊学者淹没于历史长河之中。各个阶层的公羊学者,都为公羊学思想的发展和传播贡献了力量。身处权力中枢的公羊学家,甚至可以参与重大决策,从而使公羊学思想深刻地影响了汉代政治。

 

在政治领域发挥重大作用

 

在汉代,公羊学思想不仅被公羊学家系统阐发,而且被他人借鉴、引用,作为阐述其自身观点的理论依据。从《史记》《汉书》《后汉书》等史料看,引用公羊学思想者,在政治领域,主要有皇帝、太后、三公、名贤、循吏、酷吏、军事家、外交家、军阀、外戚、宦官、宗室等;在学术思想领域,引用公羊学思想者有:除公羊学之外的其他今文经学家、古文经学家、史学家、文学家、道家、阴阳家、方士、隐士等。看来,公羊学思想在汉代已经渗透到社会各层面。汉代被其他人引用的公羊学思想主要有:原心定罪、大复仇、异内外、通三统、张三世、经权说、讥世卿等,几乎涵盖了公羊学的所有思想。这些被引用的公羊学思想,在政治领域发挥了重大作用,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

 

第一,成为皇帝及皇太子废立的理论依据。霍光和群臣联合上奏书给皇太后,以《公羊传》“周襄王不能事母”之例,力证刘贺为不孝之人,并将之废黜。光武帝以公羊学“子以母贵”原则,免去废后郭氏之子刘强的皇太子之位,改立阴皇后之子刘阳为皇太子。

 

第二,成为处置谋反者的理论依据。汉武帝时,淮南王谋反,朝廷以公羊学“君亲无将,将而必诛”,对其进行诛杀。王莽也以此为依据,对觊觎君位的孙子王宗进行痛斥。汉章帝也引用此语,将谋反的阜陵王刘延贬为阜陵侯,并将其严密控制。

 

第三,渗透到法制领域,“以《春秋》决狱”成为汉代特色。汉武帝时的吕步舒、光武帝时的赵憙、汉明帝时的樊鯈、汉章帝时的杨终、汉安帝时的刘恺等人,都曾经运用公羊学思想处理重大政治案件。

 

第四,成为处理民族关系的理论依据。例如,汉武帝以公羊学“大复仇”思想作为出击匈奴的理论依据。汉宣帝五凤年间,御史大夫萧望之引用《公羊传》襄公十九年“大其不伐丧也”,使汉匈关系得以缓和。

 

第五,成为批判弊政的理论依据。东汉中后期,外戚、宦官轮流擅权。汉顺帝时的李固、汉桓帝时的陈蕃和爰延、汉灵帝时的审忠等人,都利用公羊学思想,批判外戚、宦官黑暗统治,呼吁皇帝清除其势力,以振朝纲。

 

司马迁《史记·太史公自序》说:“为人君父而不通《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诛死之罪”,强调公羊学对君臣之道的重要指导意义。范晔《后汉书·儒林列传》指出,正是由于孔子之《春秋》拨乱反正之功,使得臣民自觉遵循君臣之道,才使东汉政权得以维系。公羊学所阐发的“《春秋》之义”,成为人们重要的指导思想和行为规范。

 

由强盛转向衰落

 

汉代公羊学经历了由强盛到衰落的过程,其衰落既有学术内因,也与政治导向、学术环境相关。第一,师法、家法的固守;义理阐发到章句之学;王霸之学渐衰,心性之学渐强;神学化思维的困扰;杂糅其他学派思想而导致初衷迷失。这些都是汉代公羊学的发展趋势,也是它由盛转衰的内部动因。第二,统治阶级对学术利用由专一性到多元选择;对学术不重思想而重形式;眭弘之后,统治者对公羊学革命和激进思想的自觉抵制;东汉后期外戚、宦官轮流擅权局面与公羊学“尊王”思想的抵牾等,是公羊学由盛而衰的政治原因。第三,汉代学术的融合趋势,则是公羊学衰落的学术原因。

 

西汉中期之前,经学各自独立,相互掺杂的成分较少。《公羊传》《穀梁传》各自注经,互不干涉。汉武帝设五经博士,引发了学术融合的端倪。那些未能得立博士的学派,为了使自身学术更符合统治者的需求,积极引入他家思想精华。汉宣帝时期扶持穀梁学,此时的《穀梁传》已非纯正《穀梁传》,而融入了公羊学和其他学派的思想。海昏侯墓新出土的《春秋》简,与《公羊传》关系密切,但也杂入了《穀梁传》,正印证了西汉中期以后公羊、穀梁相互融合的时代特点。西汉晚期,古文经学兴起。《左传》本为史学著作,但刘歆为了从义理方面取胜,大量引入了公羊、穀梁的“《春秋》大义”。

 

西汉后期,谶纬神学兴起,为各种势力争相利用,特别是刘秀建立东汉政权后,“宣布图谶于天下”。儒生为了利禄,都兼习谶纬,“言五经者,皆凭谶纬说”。谶纬神学成为经学融合的重要介体。建初元年(公元76年),汉章帝让古文学家贾逵整理出《左氏传》大义长于其他两传者,其中有左氏三十件非常明确的关于君臣、父子的大义,其余十有七八竟与公羊学的内容相同,可知此时《春秋》三传在义理方面相似程度之高。白虎观经学会议后,班固整理出的《白虎通义》可以视为经学融合的重要产物。东汉中后期,很多学者兼通数家之学,反映了经学融合的特点。特别是郑玄,融合今古文经学,在与何休的论战中游刃有余。在汉代经学融合的时代背景下,公羊学很多思想精髓被各家吸收。公羊学学术优势渐失,虽然仍受统治者重视,但汉武帝时惊艳登场的局面难以重现,终在汉代之后隐没不显。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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