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桃

作者：许石林

来源：《深圳商报》

时间：孔子二五六八年岁次丁酉八月二十日己巳

          耶稣2017年10月9日

北京好多地方长着构树，如人民大学西门外那条街上，很容易看到这种树，但我问同行散步的年轻人，都不认识，我随手摘了一颗青柏子，在手里捻了捻，让他们闻，年轻人惊呼：这么香！我说等柏子成熟了，秋天，征得管理方同意，你们可以摘一些回去晒干，你放在窗台上，都能闻到香味。等干透，磨成细末，自制熏香，前人有句：“焚柏子香读周易，滴荷花露写唐诗。”是很风雅的。最简单的，是生炉子取暖或煮茶，你撒一把柏子到火上，必噼啪作响，满屋香气。这几个年轻人就住在这个院子里，但不认识这些树。在我看不是不认识，是不愿认识——现在，识别草木虫鱼之名是个大事儿。

构树果实，我们那里人称构桃，一般在麦收以后就成熟了，满树的果子，没成熟是饱满的绿色圆球状，成熟了的，这个绿球就绽放出鲜红艳丽的原柱状的果肉，自身被放大一倍！构桃的味道非常好，酸甜的，但吃起来要有耐心。小时候，我每年夏天跟着母亲去走亲戚“看麦罢”，喜欢到亲戚家后院去，看果树上结了什么果子，各种果树成熟的时间不一样，孩子们到果树跟前，总是能产生非分的欲望，那些还不成熟的果子，如果大人不制止，孩子们也会偷偷地打下来尝尝的。所以，一般亲戚家很警惕孩子这时候去后院，必再三叮嘱那些果树还没成熟，不要糟蹋它们，但却很鼓励孩子们去摘构桃，一是构树不是自己有意种植的；二是构桃成熟了，再多也不能卖钱；三是构桃极繁多，成熟的构桃掉在地上，红艳艳的，上面趴满了蚂蚁。树上的成熟构桃，也会有蚂蚁。这是人不愿意吃构桃的原因之一。同时，每个果肉的顶端都结有一个籽，这个籽吃起来不方便，要吐掉，正因为这样麻烦，所以，吃构桃的人不多。

据说构桃的营养很好，药用价值也很高，中医说，成熟构桃（又名楮实子），性寒味甘，具有滋肾清肝、明目利尿之效，可用于治疗腰膝酸软、虚痨骨蒸、头晕目昏、目生膜、水肿、胀痛等，还具有治喉痹喉风和减肥之功效。化学分析表明其成分对人有诸多益处。药理与临床研究也表明，构桃（楮实子）具有抗老年痴呆或延缓老年痴呆的作用，可开发成为治疗老年性疾病的新药。

构树有自己的繁殖特性，构树在陕西关中是很多的，几乎随处可见，我在全国很多地方，都见过构树。正如明代人叶子奇所说：“谷田久废，必生构叶。”（见《草木子》）构树的确是不用种植的，一个地方，你不用管它，或荒废几年的沟渠，不知怎么地，就生长了许多构树。这是怎么回事儿？原因就在它的果实上，果肉顶端那个小瘤状的东西，就是子，你吃构桃，吐得满地都是，垃圾扫出去，这就传播了种子；蚂蚁咬断了构桃果肉，将果肉拖到别处储存，也传播了种子；鸟儿在构桃成熟的季节，成天叽叽喳喳地在树上饱餐，鸟儿吃了构桃的果肉，但排泄却传播了种子。这就是为什么有的地方，你根本没种构树，一两年不管它，却生长了许多构树。构树不仅种子传播快，而且生长亦不挑剔条件，本身还对环境具有净化去污的作用，尤其适合北京这种雾霾严重的城市，其实现在的花园小区应该多种些构树，不仅能净化空气，构桃成熟季节，也可观鸟儿啄食，耳听鸟鸣虫叫，心生自然山野之趣。

构树的根入土很浅，侧根生长旺盛，盘根错节，若生长于农田，则不易清除，我们那里把人不讲道理，形容为“构木根”，即此人想问题胡搅蛮缠，很难理清楚。

构树皮可用来造纸，即楮纸，纸质洁白。构树的皮破了，会流出白色汁液，这是治疗皮肤病的好东西。

叶子奇说：“有瓣曰楮，无曰构。”其实二者应该是同一科。构树于人无害，反诸多有益，于别的树木也无害，别的树木穿越它向上生长，它就老老实实地在底下四方扩散，能长多大就多大。

构树在民间，人多不重视，视之可有可无，而此物之性，细究起来，若譬喻人性，居然相当励志。

责任编辑：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