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纯斋主人】《春秋》三传通读入门之桓公元年

栏目:经学新览
发布时间:2024-07-09 12:3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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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三传通读入门之桓公元年

作者:三纯斋主人

来源:“三纯斋”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七五年岁次甲辰五月二十日庚申

          耶稣2024年6月25日

 

[春秋]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

 

三月,公会郑伯于垂,郑伯以璧假许田。

 

夏,四月,丁未,公及郑伯盟于越。

 

秋,大水。

 

冬,十月。

 

时间进入公元前711年,鲁国的历史翻开新的一页,鲁桓公正式即位。前面提到过,鲁桓公的母亲是宋国公主仲子,父亲是鲁惠公,按《史记·鲁周公世家》记载,鲁桓公名允。

 

春季,《春秋》的第一条记录是“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对比鲁隐公元年《春秋》的第一条记录可以看到,此处多了三个字,“公即位”——说明鲁桓公是正式举行了即位大典的。

 

针对这条记录《榖梁传》解读如下:

 

桓无王,其曰王,何也?谨始也。其曰无王,何也?桓弟弑兄、臣弑君,天子不能定,诸侯不能救,百姓不能去,以为无王之道,遂可以至焉尔。元年有王,所以治桓也。

 

继故不言即位,正也。继故不言即位之为正,何也?曰:先君不以其道终,则子弟不忍即位也。继故而言即位,则是与闻乎弑也。继故而言即位,是为与闻乎弑,何也?曰:先君不以其道终,己正即位之道而即位,是无恩于先君也。

 

第一段解读,针对“元年,春,王正月”六字。“桓无王”,这里的王指周王——严格说,代指的是周王所象征的、规范当时社会运行的周礼制度。“桓无王”完整的意思其实是“(鲁)桓(公目中)无(周)王”,即鲁桓公压根不遵守周王所代表的那套周礼制度。鲁桓公是通过弑杀兄长上位的,在周礼制度下这是严重大逆不道。既然鲁桓公敢于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意味着他压根不愿意遵守周礼制度,所以,《榖梁传》这里也特意解释了下,说“桓弟弑兄、臣弑君,天子不能定,诸侯不能救,百姓不能去,以为无王之道,遂可以至焉尔。”

 

“其曰王,何也?”意思说,既然鲁桓公的行为表明他并不遵奉周礼,此处为何又记录“王正月”以表示他是奉周王室正朔呢?是谨慎地记录下来表示新君时代的开始。那为何《榖梁传》又说“桓无王”呢?因为他作为弟弟弑杀了兄长,作为臣子弑杀了国君,说明当时周天子已经不能让他改正错误,诸侯不能挽救他,百姓不能推翻他,可以说不遵守王道已经到极端了。《春秋》写“元年”又写“王正月”,就表示惩治鲁桓公——治,是惩治的意思。

 

这里有一个细节需要交代一下。《榖梁传》在解读鲁桓公时代《春秋》经的记录时,曾先后三次提到“桓无王”一说。分别对应如下:

 

一是本年的这条记录及其解读。

 

二是鲁桓公二年。《春秋》经有“二年,春,王正月,戊申,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的记录,《榖梁传》解读说:

 

桓无王,其曰王,何也?正与夷之卒也。

 

三是鲁桓公十年。《春秋》经有“十年,春,王正月,庚申,曹伯终生卒”的记录,《榖梁传》解读说:

 

桓无王,其曰王何也?正终生之卒也。

 

对照《春秋》经在其他鲁侯时代的记录,可以看到,如果春季首条记录里,记录的事件明确有月份,一般情况下都是“某年春,王正(二/三)月”这样。在鲁桓公时代,除了鲁桓公九年春季第一条记录没有明确提到具体月份外,其余十七年春季的首条记录均明确了具体的月份,但仅仅前面举例提到的鲁桓公元年、鲁桓公二年、鲁桓公十年和未提到的一次鲁桓公十八年,是以“王某月”来记录的,其余十三年都是“某月”,少一个“王”字。杨伯峻先生注《左传》至鲁桓公三年时,认为“史文有详略,未必有义例”,意思说这没有什么深意,就是随便那么一写而已。但我认为,杨先生的这个说法值得商榷,至少就鲁桓公时代而言,是“某年春,王正(二/三)月”还是“某年春,正(二/三)月”这样的表述,应该是夫子有意为之的。

 

之所以有这个推论,是因为我个人以为,终鲁桓公时代,所有以“某年春,正(二/三)月”表述的,都是暗示“桓无王”,即鲁桓公上位的行径代表他不愿意遵奉周礼,故而夫子有意突出此,不强调“王某月”,就是暗含对鲁桓公贬斥。

 

那鲁桓公时代,以“某年春,正(二/三)月”这样表述的四条记录,怎么解释呢?

 

可以看到,《榖梁传》对其中的三条其实已经作了解释,即以“桓无王”提问,然后分别做出解答。第一条记录,原因很明白,就是为了表示这个时代的开始,用“王正月”表示开始,类似我们今天说的,明确一下统计指标的时间口径。

 

第二条和第三条记录,都分别对应着春季一位诸侯去世的记录,给出的理由都是“正某某之卒”。这里的“正某某之卒”,我看到有多种不同说法。但我个人认为,如果与《春秋》经对应记录里明确提到月份这一特点联系起来看,则“正某某之卒”理解成“用周历准确记载某某的去世时间”,逻辑上更说得过去。

 

进一步佐证我这一观点的还有一个反例,鲁桓公五年,《春秋》有这样的记录:

 

五年春,正月甲戌、己丑,陈侯鲍卒。

 

这是当年春季第一条有明确月份的记录,而且逝者陈桓公与鲁桓公二年的宋殇公、鲁桓公十年的陈桓公身份地位相当,都是诸侯。但这条记录,没有用“王正月”字样。

 

陈桓公死在正月,《春秋》为何没有用“王正月”?看完三传对陈桓公之死的记录,我们就能理解了:陈桓公具体是哪天去世的,本身就是个迷案,所以怎么可能准确记录他的去世时间?因此对陈桓公之死而言,就不存在“王正月”的说法了,所以也不存在后续的“正鲍之卒也”。

 

鲁桓公时代,《春秋》最后一条“王某月”的记录,发生在鲁桓公十八年,《春秋》原经的记录是“十有八年,春,王正月,公会齐侯于泺。”但是《榖梁传》在解读这条记录的时候,却没有再提“桓无王”。我认为,根本原因在于这一年是鲁桓公的最后一年。所以,一者,《春秋》这里的“王正月”恰如元年的“王正月”一样,一个表示周历纪年的开始,一个表示周历纪年的结束。二者,从鲁桓公后来能获得王室赐封的谥号看,也意味着鲁桓公的国君身份最终被王室认可了,或者简单理解为他当初弑君上位的行径被王室赦免了。所以此时,也就不存在所谓的“桓无王”一说了。故而《榖梁传》也没有再提这个观点。

 

回到本年的《榖梁传》。第二段解读针对“公即位”三字。故,指变故,此处是隐讳地表达鲁国曾发生弑君政变。这段话意思说,如果先君因变故去世,《春秋》惯例新君即位是不书“公即位”的。为何这样呢?因为先君没有以国君的身份正常终老,则儿子或者兄弟是不忍心即位的。如今鲁国先君因变故去世,而《春秋》记录了“公即位”,意思是说即位的这位国君参与了弑杀先君一事。为何说《春秋》记录了“公即位”,就表示即位的这位国君参与了弑杀先君一事?因为先君没有以国君的身份正常善终,即位者却按照正常流程举办了即位大典,说明新君对先君一点感念之恩都没有——言下之意即不在乎先君是怎么死的。

 

《公羊传》则说得更直接:

 

继弑君不言即位,此其言即位何?如其意也。

 

正常情况下,继承被弑杀的国君之位,《春秋》经记录时不说“公即位”,为何此处要说“即位”?为了如鲁桓公所愿——鲁桓公所愿何?就是希望鲁隐公赶紧死了自己当国君。

 

公羊派的老夫子们,这次倒是表现得大义凛然,令我肃然起敬。

 

无论是《榖梁传》的“继故不言即位”,还是《公羊传》的“继弑君不言即位”,都说明如果前一位国君被弑杀,则《春秋》经里新君元年的开年记录正常情况下应该直接说“元年春,王正月”即可。所以对比鲁隐公元年的第一条记录,可以看到鲁隐公元年少 “公即位”这三个字——或者说此处多出来这三个字——应该是夫子有意为之的曲笔,前者属于该有而没有,后者属于不该有而有。

 

《左传》虽然没有关注鲁桓公即位一事,但是杜预注解《左传》至此说了一段话:

 

嗣子位定于出丧,而改元必须踰年者,继父之业,承父之志,不忍有变于中年也。诸侯每首岁必有礼于庙,诸遭丧即位者,因此而改元正位,百官以序,故国氏亦书即位之事于策。桓公篡位而用常礼,欲自同于遭丧而即位者。

 

嗣子(注:指新君)的身份,在先君去世出丧的时候事实上已经确定了,但是改元必须要过完这一年,以表示继承先父未竟的事业和遗志,不忍心在这一年尚未结束的时候就有变化。诸侯的第一年,必定要到祖庙去举行仪式,凡是先君正常去世的在这个时候才改元正式即位,百官也各安其序,史官也于此时将新君即位的事记录在案。鲁桓公是篡位而立的,但还按照正常的礼仪,就是想把自己比同于先君正常去世而即位——还是说鲁桓公在这里想掩盖自己弑兄的丑恶行径而已。

 

鲁桓公就这样尴尬地登上了历史舞台,他被后世一直定义为弑杀鲁隐公的主谋,但他不会想到,自己也未得善终,冥冥之中真有报应。

 

春季,《春秋》记录的第二件事是“三月,公会郑伯于垂,郑伯以璧假许田。”这是鲁桓公第一次重大外事活动。璧,是一种玉器,鼎鼎大名的和氏璧就是代表,形状就是个圆环。古人说“肉倍好谓之璧。”所谓“肉”,指那个环形的边,所谓“好”指中间那个孔,意思是说如果环形边的宽度是中间圆孔直径的二倍,这样的玉器就称为璧。璧,在当时是一种很重要的礼器,祭祀仪式上是奉献给鬼神的,某种程度上在当时人眼里这属于人和鬼神交流沟通的媒介,所以才有一座和氏璧抵得上十五座城。假,是借的意思。

 

也许是得位不正心里不踏实,鲁桓公于外,急需得到周天子和各国诸侯的认可,于内急需得到鲁国人民的支持。这次外事活动无疑就是他为安定君位而走的一步棋。之所以首选郑庄公,我想首先是鲁郑为邻国,且之前关系向好,此时郑庄公又武力正盛,鲁国正逢人心不稳,鲁桓公首先要保证郑国不乘机生事给自己带来压力;其次,也许跟石碏给州吁出的主意一样,郑庄公毕竟是周王室的卿士,走走郑庄公后门,看看能不能朝觐周王取得王室的认可。于是有了这次会面。

 

《榖梁传》对这条记录释读如下:

 

会者,外为主焉尔。假不言以,言以非假也。非假而曰假,讳易地也。礼,天子在上,诸侯不得以地相与也。无田,则无许可知矣。不言许,不与许也。许田者,鲁朝宿之邑也。邴者,郑伯之所受命而祭泰山之邑也。用见鲁之不朝於周,而郑之不祭泰山也。

 

认为这次会面,是郑国主动发起——倒也有可能,郑庄公主动出击,试探试探鲁国新君。然后解释了一下文字上矛盾的地方:借就不用“以”字,用“以”字就不是借。不是借而写成借,是隐讳的说两国在易地。按照礼制,天子在上,诸侯不能互相交换或者赠与土地。因为没有(许的)土地就没有许(这个地方),这是可想而知的。《春秋》此处不明确记录说是许,是不认可把许给郑。许田,是鲁国朝觐天子时候住宿之地。邴,是郑伯奉王命(随同周天子)祭祀泰山的城邑。用(两个地方交换),意味着以后鲁国不去朝拜周王了,而郑国也不会再随同周天子祭祀泰山了。

 

“假不言以,言以非假也”,其实很好理解,如果我们跟某人借东西,肯定直接说“我跟你借个某物”,这属于借,而不是交换;同样道理,如果说“我以某物跟你交换某物”,这属于交换,而不是借。“不言许,不与许也”,意思说《春秋》此处的记录用的是“许田”而不是“许”,表明夫子是不认可此事的。

 

《公羊传》的说法,反而委婉了些,感觉似乎在给郑庄公洗白:

 

其言以璧假之何?易之也。易之则其言假之何?为恭也。曷为为恭?有天子存,则诸侯不得专地也。许田者何?鲁朝宿之邑也。诸侯时朝乎天子,天子之郊,诸侯皆有朝宿之邑焉。此鲁朝宿之邑也,则曷为谓之许田?讳取周田也。讳取周田则曷为谓之许田?系之许也。曷为系之许?近许也。此邑也,其称田何?田多邑少称田,邑多田少称邑。

 

为何说用璧借呢?实际是交换。既然是交换为何说是借?表示谦恭。之所以说表示谦恭,是因为有周天子在,诸侯就不能擅自做主决定土地归属。许田,是鲁国去朝拜天子住宿的城邑,诸侯去朝拜天子,在天子王城的郊区,有住宿的城邑。既然这是鲁国朝宿之邑为何说是许田?是为了避讳说直接取了周天子的土地。避讳说取了周田,则为何称呼这块土地为“许田”?是因为这块地联着许国。所谓联着许国是什么意思?是说许田靠近许国的城邑。既然是城邑,为何称田?庄稼地多住的人少称为田,住的人多庄稼地少称为邑。

 

“有天子存,则诸侯不得专地也”是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有周天子才有资格决定土地的归属。“田多邑少称田,邑多田少称邑”,听着有点类似今天农村和城市的区别。古人有“所稼曰田,所居曰邑”一说,则一个侧重耕种庄稼,一个侧重居住生活。从对朝宿之邑的解释,以及“讳取周田也……系之许也”的说法看,许田实际上就在周王城跟前,本质上是归属周王室的,而且这块土地名字大概率并不是“许田”,甚至称为“周田”可能更合适。但为了避讳说是无视周天子擅自改变其归属,因为其地理位置上也紧挨着许(许国属畿内诸侯,就在王城跟前),所以此处称其“许田”——这个称谓,就是“挨着许的那块地”的意思。

 

按《公羊传》此处的说法,即使明知道这次是交换土地,但形式上郑鲁双方走了一个质押租赁的路子,只是使用权的转移,不涉及所有权的变更,则不存在冒犯周天子的说法了——其实还是打擦边球,不过你得承认,这个思路挺好,出于金融从业者的职业本能,我认为这也算《春秋》记载的第一起金融创新案例吧。

 

《左传》春季的记载如下:

 

元年春,公即位,修好于郑。郑人请复祀周公,卒易祊田。公许之。三月,郑伯以璧假许田,为周公、祊故也。

 

鲁桓公元年春天,鲁桓公即位,想进一步巩固此前鲁郑双方的友好关系。郑国请求重新祭祀周公,并完成祊和许田的最终交换,鲁桓公答应了。三月,郑庄公用璧交换许田,这是为了祭祀周公和以祊易许的缘故。

 

之前鲁隐公和郑庄公已经有过以祊(邴)易许田的协议,而且明确记载了鲁国接收祊(邴),按说许田应该也给了郑国,为何郑庄公还要提出以璧易许田呢?唯一解释就是,鲁国接收了郑国的汤沐之邑,但并没有如约与郑国完成许田的交割手续。所以即使此时郑国已经事实上占领了许国,但法理上对于鲁国的这块飞地许田,还是有瑕疵,为彻底解决这个问题,郑庄公再次提出两个优惠条件,一是祭祀周公,确保鲁国先祖香火不断(注:因为之前鲁郑易地时,已经提出过祭祀周公,所以这里说是“复祀周公”),二是额外用璧给鲁国做为质押物,来借许田——注意不是交换,是借用。言下之意还承认许田的所有权是鲁国,但使用权让渡给郑国。

 

另外,多说一句,为何郑国反复要提祭祀周公一事。当时人们对祭祀鬼神先祖是非常看重的,周公是鲁国的直系先祖但非郑国的直系先祖,因此祭祀的责任在鲁而与郑国无关。如果许田归了郑,那么郑国完全可以不去祭祀周公,这样的话,作为子孙后代的鲁国人(对许田的周公庙而言)没有尽到祭祀周公的义务。为了打消鲁国人的顾虑,所以郑国人反复提出会祭祀周公。这点其实不合礼制,孔子说过,“非其鬼而祭之,谄也。”——去祭祀不该你祭祀的鬼神,那就是谄媚。

 

夏天,《春秋》只有一条记录,“夏,四月,丁未,公及郑伯盟于越。”越,杜预注释说是“越,近垂,地名。”

 

这条记录《公羊传》没关注,《榖梁传》也只是简单注释了一下:

 

及者,内为志焉尔。越,盟地之名也。

 

认为这次是鲁国主动发起的。

 

考虑到此前三月份双方刚见过面,这次又见面显然是有重要的事,对此《左传》有交代:

 

夏,四月,丁未,公及郑伯盟于越。结祊成也。盟曰:“渝盟,无享国。”

 

结,是缔结正式条约的意思。这次见面,是就祊和许田交易一事签署正式盟约,并且双方在神灵面前发了誓,约定:“渝盟,无享国。”享国,代指做国君。所以这句誓言意思就是说:“如果有人违反这次盟约,诅咒他当不了国君。”

 

此时郑庄公已经在位三十三年了,这个诅咒对他而言,估计不会那么当回事。但对于鲁桓公就不好说了,毕竟,他刚刚即位,毕竟,他得位不正。我怀疑这誓词十有八九是郑庄公想出来的,因为从双方易地的前后过程看,郑国更希望这事情落到实处,郑国更担心这次盟约不能执行,所以这样的诅咒之词,一下切中了鲁桓公最忌惮的要害。估计盟誓的时候,郑庄公表情肃穆,但看着鲁桓公他心里在一定想:“小兔崽子,跟我玩,你啊,还嫩了点!”

 

秋季,《春秋》只记载了三个字,“秋,大水。”

 

《左传》秋季的记录很简单:

 

秋,大水。凡平原出水为大水。

 

杜预注解说“广平曰原”,意思是地域广大而平坦称为“原”。“凡平原出水为大水”,即鲁国广大的平原地带这次都被水淹了,所以称之为“大水”。

 

《榖梁传》也只是解释了一下何谓大水:

 

高下有水灾曰大水。

 

高,指高处。下,指低处。高处低处都被水淹了,称为“大水”。

 

《公羊传》则解释了一下为何《春秋》记录这条:

 

何以书?记灾也。

 

原因很简单,之所以记录下来,是因为这是洪灾。

 

——莫非老天惩罚鲁桓公弑兄篡位,所以降灾祸给鲁国?

 

冬季,《春秋》的记录更简单,“冬,十月”——类似例子,前面已经看过好几个了。《公羊传》没关注这条记录,《榖梁传》把前面说过的理论找出来又粘贴到这里:

 

无事焉,何以书?不遗时也。《春秋》编年,四时具而后年。

 

老调重弹,我很怀疑榖梁派的学生记忆力不好,或者智商稍微有点欠缺。

 

《左传》倒是说了点《春秋》没记载的事:

 

冬,郑伯拜盟。

 

宋华父督见孔父之妻于路,目逆而送之,曰:“美而艳。”

 

第一段的拜盟,我自己理解应该是双方正式缔结盟约以后,一方来理礼节性的拜望,表示拜谢之意。这里的盟,显然特指的就是四月份的越地之盟。但是,这次拜盟是郑庄公亲自来,那鲁桓公的面子大了去了——毕竟终鲁隐公一朝,也未见有记录他来鲁国。

 

郑庄公亲自来鲁国拜盟,我猜可能有以下几方面原因:一是体现郑国对许田的重视;二是有意拉拢鲁桓公,这次来隐隐有给鲁桓公背书之意——郑庄公是周王的卿士,而郑国此时风头正劲,鲁桓公急需要郑庄公这样既有地位又有影响力的诸侯来支持。毕竟,雪中送炭可比锦上添花意义重大;三是也许郑庄公想亲自来看看鲁国这次政变后朝臣态度和民心所向,从而决定郑国此后与鲁国的外交政策。

 

当然,真相无处可寻了,但我觉得我的推测还是很有可能的,毕竟,郑庄公是个典型的实用主义者。

 

第二段,是为后面宋国发生的政变事件做铺垫。督,是名,子姓,字华父,所以史书称此人为华父督,他是宋戴公的孙子,论辈分跟宋宣公、宋穆公是一辈,比当时的国君宋殇公还高一辈。孔父,就是宋穆公临终前的托孤大臣,宋国的大司马,孔夫子的先祖。他也是子姓,名嘉,字孔父,所以史书也称其孔父嘉。第二段意思说,宋国的华父督有一次在路上遇见了孔父的妻子,就盯着不放,赞叹道:“(这女人)真是既美丽又明艳啊!”

 

按照经验,《左传》这么重要的史书,是不会无缘无故记录这种八卦的事,这里突然记录一笔,显然是给后面埋下了伏笔——很快,我们就看到这件事的后续了。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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