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鹅湖之会”到“新亚之会”——首届程兆熊 会议论文发表发言稿
作者:何怀明
来源:作者赐稿 发布
陈教授、翁教授、赖老师、王老师:
大家上午好!
在下非常荣幸躬逢“第一届程兆熊先生思想与现代文化学术研讨会”,在此感谢嘉义大学苏子敬教授、中华出版基金会李惠君女史的邀请!本次我提交的一篇拙作,名叫<从“鹅湖之会”到“新亚之会”——程兆熊《九十回忆》的阅读省思>,是我阅读程先生回忆录《九十回忆》这部书的读书笔记。
我曾不下三遍通览程先生《九十回忆》,在书中程先生写到——“真是有了四喜”“《国际译报》、《自强日报》,鹅湖书院、新亚书院”的字样,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也引起了我极大的好奇心。我们不妨以同理心揣摩,一个耄耋之年的学术大师,回顾平生往事有“四喜”之说,也就是有四件今生今世仰俯无愧的事情,其自得至乐,溢于言表。于是我就以程先生人生自得的这“四喜”为线索,尝试去探究程先生的人生轨迹和学思历程,我如此做法,这当然是很粗略宏观的一个考索。
先说《国际译报》,此时程先生正值青年,他刚从国立中山大学毕业,即踏入社会谋职立业的一份开创性的事业。这个时期他在南京结识许思园、唐君毅,并聘唐君毅任副刊《小国际》主编,一起共事。
次说《自强日报》,这时程先生夫妇留法归国,参与抗战报国,当时正值国民政府号召“十万青年十万兵”的时代背景,程先生以抗日战时青年学生干部训练团上校政治教官的身份,兼任《自强日报》的社长。在抗战大后方与唐君毅、熊十力再相聚,并结识牟宗三。
接着说鹅湖书院,当然首先是指南宋历史上著名的朱陆“鹅湖之会”的旧鹅湖书院旧址,一九四五年六月五日,程先生携家人到鹅湖书院,这时信江农业专科学校已迁址于此办学。一九四八年冬,历经两年有馀的努力,信江农专终获改制为信江农学院。这期间唐君毅曾于暑期来信江农专讲学一个月,并在鹅湖写作他的《文化意识与道德理性》。此时的程先生,一面忙于操办为信江农学院办理改制手续,一面心心念念“鹅湖书院可以重振”吗?尤其是后一件事情,用程先生本人的说法,“我曾不顾学校同事和地方人士的反对,断然接纳了当代哲人牟宗三先生的建议,重振鹅湖书院旗鼓,并由其和朋友亲草了一篇鹅湖书院缘起的大文章,认定儒家不同于耶,不同于释,六艺之教仍是人群组织之教,并认定孔孟荀董为儒家的第一期,程朱陆王为儒家的第二期,现时则应到达了儒家的第三期,这第三期的儒学运动,会有更其重大、更其全新的使命和任务。”
最后说新亚书院,它是我在阅读笔记当中着重书写的部分,因为在我看来这里寄寓着程先生的“鹅湖之心”,也即是程先生本人的深心大愿。由于世运骤变,河山板荡,程先生念兹在兹的“新的鹅湖之会”,在“花果飘零”中被狂风骤雨吹散,他们开始了“孔雀东南飞”,成为史上空前的一次“衣冠南渡”。一九四九年九月程先生到从台赴港,这也就有了程先生与钱穆、唐君毅的“香江之聚”,参与新亚书院的创设,成为名副其实的新亚创校元老之一。这一历史史实,随着程先生《九十回忆》的首次公开出版,定将会重新改写新亚的校史。在当时程先生现实上有家小之累,加之客观上还在殖民地下工商业发达的香港,无处容下可耕之锄头,一九五一年五月离开香港赴台,执教于台湾省立农学院(今中兴大学)。
时隔八年,程先生接到钱穆(宾四)和唐君毅先后来信,希望他重回新亚书院,并担任训导长。一九六○年一月六日,程先生再次回到新亚,直到一九七三年五月,程先生从新亚退休回台。期间程先生负责过《新亚生活》校刊,担任过并入中大时期的新亚书院中文系系主任,东方人文学会五位发起人之一,更为重要的是程先生的名山事业“经子讲义”系列,也是在此时期撰写完成的。
二十世纪的五十、六十至七十年代,这是中华民族面临欧风美雨、山河易色、花果飘零的蹇难历史时期,而程先生与贤哲之士,却奋然输精诚,发慧光,以谋救世,乃有当代新儒学思潮之兴起,乃有中国文化灵根再植,返本开新新的生面。程先生重返新亚,同年十月,牟宗三来港大教书。一九六七、一九六九年,徐复观先后赴港在新亚书院、新亚研究所任教。一九六三、一九六四年,张君劢应香港大学、新亚书院、联合书院邀请从美赴港讲学,期间还应东方人文学会邀请做公开讲演。一九六二年八月五日程先生与唐君毅、牟宗三、谢幼伟、王道五先生,于港联合发起成立东方人文学会。一九七一年一月,作为当代新儒学重镇的《人生》杂志,在港创刊二十周年。这不能不说,是中国历史文化天空,一个群星璀璨、星汉灿烂的时代!若是借用奥地利作家茨威格的话说,是中国文化“人类群星闪耀时”,恐怕再熨帖不过。
程先生前后耕耘在新亚书院,长达十五年,作为身临其中的参与者、推动者和见证者,与张君劢、钱穆、唐君毅、牟宗三、徐复观、王道诸师友,“艰难我奋进,困乏我多情,千斤担子两肩挑”,在花果飘零之际,使民族历史文化在天南一隅得以保存、发扬和发展。在这里,程先生当初“新鹅湖之会”,“无心插柳柳成荫”,成为名副其实的儒家第三期发展的“新亚之会”。而程先生作为这一中国文化复兴运动的动议者,历经信江农业专科学校、新亚书院、新亚文化讲座、人文友会、东方人文学会,一路走来,岂不厥功至伟?
程先生晚年回忆诸师友时写到,“我的师友们,目前已是差不多都‘仙逝'了。老辈的四先生,以及钱先生(宾四)等去了,同辈的许思园,谢幼伟,唐君毅,徐复观等先生,也早相继去了,最近牟宗三先生也去了。去了去了,这真是逝者如斯夫!”而他们师友人格、学问所摶聚而成的“新亚精神”,筑基而成一个广大而精微的精神宇宙——“新亚之会”,它不再花果飘零,也不再风雨如晦,而是成为一座永恒的灯塔,继往圣之绝学,“五千载今来古往,一片光明”;启来者之弘规。
二○○一年五月七日,程先生福寿双归,他的归隐,为他那一代学人划上了休止符,而走进历史的天空。他不仅仅是走完了自己九十四载的山河岁月,他见证了民族危亡,他走遍了神州绿野,他手创了书院园艺,他书写了书院丛书,他吟咏了行行诗篇,他留下了“新亚之会”。他岂止做到了“简单化”,他完成了一个人的完成,此太上有言:立德、立功、立言,不朽之谓!而他却淡淡地说:我是一个儒者。“我只平平”。
谨以此文献给首届程先生
研讨会,并请教授、老师们批评教正,谢谢!
(作者简介:何怀明,字清和,号复堂,安徽阜阳人,华东交通大学毕业。民间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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